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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施慧已经忍不住了,掩面哭得泪雨滂沱。她拉过阿宁的左手,在台灯下一边嘤嘤地哭着一边细细抚*他手腕上的疤痕。然后,又在食指和中指间找到了两个只剩下少许斑迹的白点。这两处小伤疤虽然很不显眼,但在阿宁白净的皮肤上也不难找到。施慧一边抽噎着一边不住地轻揉着它们,好像多年前的疼痛能被她的温柔抹去似的。
这个时候,两人显得亲密无间,一切礼仪感和距离感都消失不见了。
在风雨中滚打过来的人都知道,真正的男人其实有两颗心,一颗时刻准备流血,一另颗时刻准备包容。一切为了尊严和勇气而留下的伤疤永远都不会被人耻笑,如果男人浑身上下完整得连个伤疤都没留下的话,就残废了!
这个故事已经赚了施慧太多的眼泪,阿宁真的有些心疼了。看着她擦眼泪用了那么多纸抽,阿宁禁不住柔声说:“行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别把你哭坏了!”
施慧一听,马上坐直身子,抽噎着说:“不行!没讲完我睡不着,后来怎样了?”
阿宁只好接着往下讲……
挺过了十牙刷,阿宁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监号里公认的“人”。看守所里面是有规矩的,而且“层次”非常分明,讲究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从每天早五点到晚九点除了吃饭之外都在执行的“码铺”上,就可以看出层次高低来。几十人坐成三排,最舒服的一排是肩膀可以挨着墙的“靠山屯”,把着铺边的一排叫“沟帮子”,夹在中间的是最低等的“二道沟”。“靠山屯”大多是有点本事或有点关系的人。“沟帮子”则是有存款但大部分得孝敬给“槽子”上享用的冤大头。“二道沟”里的自然就是既没钱又没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废品了,监号里一切脏、累、苦的差事都属于这些“二道沟”们的。
“槽子?什么叫槽子呀?”施慧打断了阿宁的话。
阿宁说:“你看,人家讲故事你别插嘴呀!”
“人家不明白嘛!不懂就衔接不上!”施慧讨好地向阿宁凑了凑香喷喷的脸。
“槽子是个形容词,就是监号里的班长和几个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在一起吃饭而组成的小团体,属于号子里的领导层,这个级别才叫槽子。你以为是喂马的马槽子啊?你以为啥样人都能上槽子啊?”
施慧伸了一下舌头,也没弄太明白。
解释完这个抽象的名词儿,阿宁接着往下讲……
除了槽子,以下就是伺候班长和伺候槽子的勤杂工了。比如执行阿宁牙刷酷刑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伺候槽子的。在监号里面,除了班长贺彪可以穿鞋,拥有绝对自由之外。其他人无论什么举动都得请示班长,得到批准后才能行事,否则那将是“大逆不道”,必将遭受相当残酷的重罚。平常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都是伺候槽子的年轻人干。槽子上的另几个人相对来说属于监号里的贵族,虽然吃喝用度都基本和班长一样,但是行动上也是受限制的,这就是狭小空间里最珍贵的自由标准。
阿宁被公认为“人”之后,自然能够享受到优厚的待遇。班长晚上睡在最里面的第一铺位,依次是槽子上的几个人。阿宁则睡在最外面的第一铺位。他没来之前,这个铺位是伺候槽子那个年轻人睡的,他现在变成了挨着阿宁第二铺。阿宁基本上是本监号除了槽子成员之外受到最高礼遇的“人”了。
由于阿宁身上有伤,班长贺彪特别照顾他,让他白天不用码铺,在自己铺位旁边铺了一个小褥子,没事就可以躺着。还从“沟帮子”里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人,专门伺候他。当时的监管环境实在太恶劣了,不用说别的,单单每天从早到晚十几个小时码铺的煎熬就够人受的了。码铺时,必须一个看一个后脑勺,从后面一瞅就是溜直的一条线。如果谁歪一点儿,就会遭到管铺的一顿拳脚。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腰酸背痛手脚麻木。这个管铺的是班长贺彪封的,坐在码铺人群的最后一排里,白天监督号里的一应琐事,主要任务就是打人。用他们的话讲,打人和折磨人,是为了给压抑又死气的监号调节调节气氛。
阿宁最痛恨、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持强凌弱的人。每天躺在铺上,他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歧视人和祸害人的场面。几个管事的好像祸害了别人能给他们带来*感似的,他们每天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当时阿宁身上有伤,行动不方便,否则说不定“行侠仗义”几次了!班长贺彪不但不同情弱小,还怂恿管铺的和伺候槽子的整天去祸害大铺上的人。阿宁内心深处是厌恶贺彪的。虽然他对阿宁很照顾,白天躺在他那唯一不叠行李的铺上总和阿宁谈笑,吃饭的时候也经常把槽子上好吃的东西分给阿宁吃,但阿宁就是不喜欢他。因为在阿宁的心目中,男人不但要有勇气、有担当,更要有同情心和正义感。所以别人都管贺彪叫彪哥,他从来都叫他班长。
阿宁吃的是二十五块钱一天的三顿盒饭,是那种挺大的塑料盒,里面有隔段,分别装着米饭和菜。加上贺彪经常给他拨点“捅毛蛋”弄进来的肉食,阿宁吃的还不错。可是大铺上其他犯人就惨了,牢饭一天也是三顿,一顿一个拳头大的玉米面窝头,半塑料碗菜汤。天长日久的熬下来,几乎个个面黄肌瘦。那几个有存款的人和阿宁一样订了盒饭,但他们却只能吃到四分之一的饭菜,大部分都被剥削了,只得吃难以下咽的牢饭充饥。尽管这样,管铺的还经常把政府发放的窝头和菜汤克扣一部分,从厕所倒掉。
说到这儿,脸上带着一丝悲伤的施慧突然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举了一下手,阿宁白了她一眼:“这位女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施慧乖乖地点了一下头:“报告这位男老师,我想问一下什么叫捅毛蛋?”
阿宁脸上装出一副老师的派头:“顾名思义,所谓毛蛋就是孵化小鸡时,小鸡还没有长到出壳的标准就死在鸡蛋里了。以此隐喻见不得光的事物,捅毛蛋就是走私,明白了吗?”
施慧马上说:“报告男老师,我明白了!请接着往下讲。”
阿宁接着往下说……
除此之外,上厕所更是监号里让人头疼的事。一天就放三次便,早晨起床叠完行李就开始一个挨一个地放*便,中午吃完饭,收拾完餐具和铺面再放一次小便,晚饭后是大小便一起放。由于长期处在营养不良状态,大铺上的普通犯人大多十几、二十天才大便一次。放便时,还专门设了一位“石英钟”,专职在便池旁“报秒”。拉*便的人在这个时候是最紧张的,当“石英钟”数到十,也就二十秒的时间,蹲着的人不管完事与否都得马上用巴掌大的一块报纸擦*股起来,否则,管铺的上去就是一顿拳脚。除了规定的一天三次放便之外,其他时间上厕所都得向班长报告,而且还多数不被批准,弄得大多数人除了菜汤都不敢喝水。阿宁要好很多,想去厕所和班长说一声就去。三天还能刷一次牙,大铺上的人有的半年都没刷过牙。
这段期间,阿宁也做过一些蠢事儿。有一次,一个人被提审时,办案人为了诱供给了他点肉吃,因为长时间没有沾过油水儿肠子挂不住油,所以他回来码铺不久就开始肚子疼,憋得脑门直冒汗,龇牙咧嘴的,眼看要憋不住了,但就是不敢请示去厕所。也许这个人能看出阿宁的本性是善良的,他用一种痛苦的眼神望向躺累了靠墙坐着的阿宁,目光中满是乞求。阿宁看懂了他的意思后,故意大声地冲着管铺的和贺彪说:“这小子咋的了?怎么都快哭了呢?还一脑瓜子汗!”然后向那个人眨了一下眼睛。
贺彪听完阿宁说的话,也看出了那个人是内急,就允许他去厕所解决。这人佝偻着腰捂着肚子下铺时,还大恩不言谢地望了阿宁一眼。
厕所在靠监门这侧的墙角,只有一个便盆,是用水泥和砖砌的,便池台旁边放着一桶冲厕水。那个人一蹲下,立即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随即臭味便弥漫了整个监舍。贺彪手捂着鼻子,用厌恶的口气对管铺的说:“拉完了,让他开两个小时飞机!”(号里折磨人的一种手段。)
一下子全监舍都静了。贺彪在地上转过身看了阿宁好一会儿,然后阴着脸,冷冷地说道:“兄弟,等你当老大的时候再变白吧!现在是我执政,仅此一次,听见了吗?”说完叼上一根烟,伺候槽子的麻溜用火机给他点着火。
贺彪的话音一落,全号的人都看向阿宁,如果阿宁有一丁点儿的不敬,所有人都会旗帜鲜明地帮贺彪攻击他。
阿宁一想,自己所有的优越待遇都是人家给的,算了吧,毕竟人在矮檐下,这也不是太过不去的事,就很响亮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对不起班长!”就此平息了此事。
第二次更傻,阿宁晚上起夜看见伺候他的那个人睁着眼睛没睡,阿宁很感念他这些日子给自己洗洗涮涮和精心的服侍,每天吃饭的时候,阿宁总想把自己盒饭给他拨点儿,但是别人都看着,就一直没有给成。因为在监号里私给别人东西是大忌。阿宁想,这深更半夜的,除了值班的两个人,别人都睡了,就从靠门的墙壁上揪下一根香肠偷偷地塞给了那个人。那人太久没沾荤腥了,连上面的灰都没有擦,蒙上被子几口就把香肠吞下了肚。阿宁当时是太单纯了,香肠是父亲从滨城带来托几天前提审他的办案警察找看守所管教走私进来的,十几根而已。想想看,父亲得花多少冤枉钱,才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啊?所以,他认为自己把香肠给侍候他的人吃一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想这事第二天就被贺彪知道了。一是香肠少了一根,二是值班的告了密。是啊!那么小的空间,怎么会有秘密呢?这次贺彪和他说了很多话:“你太年轻啦!我不想和你太较真儿。另外,我知道你的官司家里花了不少钱,办的不错,估计这几天你就得批劳动教养。抢劫不成立,袭警肯定也得整你满贯。(当时劳动教养最多三年,满贯就是最多的意思)我做为过来人得多劝你几句,凡事多学多看,不能由着性子来。虽然我做恶多端,但我喜欢你这种有人性的人……”
一番话让阿宁很受教,从而让他知道,原来恶毒的人也希望别人是好人!
受教是受教,但是骨子里的正义感是无法改变的。这一天,监号里出台了一个新游戏,发明人是一个面容阴郁、内心十分歹毒的坏蛋。这小子四十多岁,是一个学校的体育老师,因为*亵女学生被抓进来的。听说是某个管教的亲戚,进来之后通过关系上了“槽子”。
上一任管铺的被投送监狱了,贺彪就让他接任了“铺长”一职。早晨起床后,这个体育老师让“二道沟”的十个人并排坐在铺边,然后他小声趴在贺彪耳边嘀咕了几句,贺彪点了下头,他转身狞笑着对大铺上的人说:“我鲁晓明就爱教书育人,但是我发现大铺上的人一天到晚想入非非,今天我就给大家立个规矩,谁坐铺再动一下手指头,明天就让他吃口香糖!这十位都是昨天表现不好的,今天我就让他们给大家做个示范!”
就是把*吐到另一个人嘴里......
施慧挣脱了阿宁的手冲进了洗手间……
五分钟后她才回来,阿宁憋着坏笑:“吐了吗?”
“没吐出来!太恶心啦!”施慧红着脸。
阿宁收敛笑容:“你说那个体育老师多损!”
施慧苦着脸问:“真的是这样吗?”
“我就是目击者!”阿宁肯定地说。
“那呕吐的那个人没挨罚呀?”
“怎么没挨罚!他不但开了仨小时飞机,而且还给二道沟里的人抓了一天虱子!”
“虱子?”施慧惊讶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
“对!虱子多了不咬嘛!那种条件下人能不生虱子吗?”
“恶心!接下来呢?”
阿宁接着往下讲……
体育老师接任“铺长”的下马威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承受极限,包括班长贺彪。但是贺彪没有制止,只是瞅了瞅紧握双拳的阿宁。
阿宁腾的一下跳到了地板上,冲过去就要暴打体育老师,几个槽子上的人都下铺阻拦。
听见监号内闹事了,几个管教快速冲了过来,大声喊:“别动!原地趴下!”
所有人都不动了,贺彪走到门口堆着笑脸说:“闹着玩儿呢!没事儿,没事儿!”
管教们将信将疑地看着贺彪,这时阿宁气呼呼地指着体育老师说:“你这个损贼!想活命的话赶紧滚到别的监号去!否则我非打死你不可!”
一个管教马上打开铁门,把阿宁叫到管教室问他咋回事?阿宁把体育老师的兽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管教,管教也愤怒不已,把体育老师提出来先一顿暴打,然后砸上了沉重的铁镣,调换到了别的监舍。
阿宁回到监舍刚坐下,贺彪就说:“别生气了,改造场所比这损的招儿有的是,慢慢你就适应了,整不好这一两天你就得投监。”
果然,在看守所关押十五天后,阿宁因袭警罪名被从轻发落,劳动教养三年。
…………
“这些还不够你整理几天的啊,今晚就到这吧!”阿宁对仍然一脸期待的施慧说。
“没听够!也没哭够!明天一定要接着讲,好吗?”施慧见阿宁不讲了,有些舔嘴巴舌地看着他。
“嗯,那时候宁可判三年徒刑,也不教养三年,太苦了,太惨了。还有我逃跑的情节呢,敬请期待吧!”说完阿宁躺平身体拉上被子。
施慧意犹未尽地说:“本来我以为可以写个中长篇小说,现在看来超长篇都不止了,十分期待!”说完也像阿宁一样拉上被子平躺着,他俩中间的隔离带没了,手在一起握了握。
袅袅夜色,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诱人的味道,是男人和女人释放出荷尔*蒙的味道。
同在一张床上,孤男寡女的沉默是无以言表的煎熬。此时,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这种沉默更可恶、更挑衅、更撕扯、更让人抓心挠肝了。甚至,两个人都感觉床垫在慢慢缩小,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一起贴靠,心在后面跟着,悄悄地尾随……
两人都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像秒针在表盘里跳动。起初,像跌落在台阶上的雨滴,舒缓而有节奏,继而越滴越急,越滴越乱,而后他们都听到了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的流淌声。
但,一切都美妙得没忍心发生……
第二天,阿宁是在十分期待中度过的。不!不是十分期待,是万分期待!
云娜的电话一直到午夜十二点都没来,阿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住地看手机。施慧从早到晚一直和他在一起,看阿宁如此的心神不宁,她赌钱也总分神,从中午到晚上一直没赢过钱,最后到底把五万港币输完了。这是她的底钱,以前输了忍不住就往回追,结果最后输了个大的。现在她不那样干了,她输完手里的最后三千筹码,很平静地说:“我们吃点儿东西回家吧!”
“回家”这个词一出口,两人都静了一下。回家是让所有人都温暖的字眼儿,对他们这些异样人生的漂浮者来说,家在冥冥之中早已成为电波那头的一个牵挂了。但在此时的阿宁和施慧眼中,家好像就在眼前。两人对望一眼,脸都微红了,其实只要有爱,哪里不是家呢!
两人刚想迈步,大平来了。这是今天大平第六次和阿宁见面了。
“咋样?还没信呢?”大平苦笑着问阿宁。
“都这时候了,还能有啥信儿了。但我觉得还是不能给她打电话,那样显得咱哥们太沉不住气了!我看这样,骑驴找马,咱俩还是出去干几笔吧,别在这傻老婆等苶汉子了!”阿宁双手插在裤兜里,冷静地看着大平。
“对!谁都有马高镫短的时候,既然咱们给云娜拿钱了,就做两手准备,还了算咱捡着了,不还就当咱们自己输了。走!”大平说得比阿宁还要洒脱。
于聪明人来讲,对无望之事果断放弃,也是成熟的标志之一。
施慧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俩不远处,本来打算去吃东西的,现在看来得往后推迟了。
多亏了施慧之前把阿宁的“装备”都赎了回来,这对今晚的行动十分有利。三个人到新濠锋赌场晃了一个多小时,在手里一分钱筹码都没有的情况下,阿宁硬是凭着他的外形和过硬的本事借到了三十万。本来施慧要取钱买码为阿宁做道具的,反正也不会损失,但是阿宁实在太不好意思让一直无私对待自己的施慧再对自己施恩了。所以,他选择空手套白狼。
借给阿宁筹码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广东人,个子不到一米六,走路特别快。一切事宜谈妥后,两个牵线的扒仔跟着阿宁到新濠锋楼上的赌厅选赌台,广东人把三个十万的泥码交到阿宁手上,满脸堆笑地说了句:“慢慢打,多赢点老板!”然后,拎着装有阿宁通行证和欠据的小包边接电话边走出门去。
阿宁和大平早就商定好了,如果超过五十万就端走,少于五十万就赌,运气好的话赢他五百万就完事。看着阿宁放下筹码开始让牌手发牌,大平和施慧对望了一眼,从不同方向朝阿宁走去。要赌的话他俩可以出现,装作熟人相见帮阿宁参谋参谋。
大平和施慧刚走到阿宁身后,那个出码的广东人突然小跑着冲过来,一把抓起阿宁前面的筹码放进随身的小包里,脸上笑容不减地说:“开玩笑,开玩笑,老板您太会开玩笑啦,您都上黑名单了!”说完哈哈笑得直弯腰。
大平和施慧一下蒙了,两个扒仔也傻了,阿宁愣了。
广东人还在笑,转瞬阿宁就明白了。这是露馅啦!但他仍故作不知地问:“什么情况?不会搞错吧?”
“老板您太搞笑了,但是您的表演一流,险些没被您吃掉!哈哈哈……”广东人笑得太开心了。
原来,刚才在查看阿宁证件时,澳门的网络出现了暂时的故障,这种情况偶尔发生过。广东人对自己的判断力非常自信,他认为以阿宁的外表和气质应该不会有问题,就先给阿宁出了码,反正三十万也不是太多。没想到,网络恢复后一查,这位张总竟是近几个月以来在各大赌场端码几十次的东北老千!幸亏网络恢复的快,否则,等阿宁赢一把水儿上完,那他的三十万只能眼睁睁地干瞅着喂猫了!
如果不是在澳门,如果不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任凭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也绝对看不到没得手的老千和险些成为倒霉蛋的受害者在真相大白之后相互搂脖抱腰开怀大笑的场面了。
广东人、阿宁、大平、施慧,再加上那两个扒仔,都在小赌厅里笑得前仰后合。确实挺可笑的,广东人笑自己在虎口下夺回了自己的财富;阿宁他们笑自己终于被曝光了,而且曝光的方式还很滑稽;两个扒仔笑自己竟然参与到澳门最精彩的骗术之中了。所以大家都在笑,活像一群玩捉迷藏的孩子被找到后的开怀。端坐于赌台后的牌手和观察动静的保安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也都用比较隐秘的方式交流着,偷笑着。
赌厅里其他的赌客不明就里,只知道他们这边有可笑的事,笑去吧,看准了下注才是正事。
走出新濠锋赌场大门时,阿宁仍然搂着广东人的肩膀,边说边笑,分别时两人还约定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之后,阿宁三人找了一个豆捞店吃饭,席间三人仍对刚刚的事情谈笑不休。施慧今晚的笑一直都是不遮不掩的,她太开心了,她认为这种开心才是最精彩的,人生需要惊险和刺激,就像两口子过日子,要是一点出轨的危险都没过出来,那还有什么过头?
这场谈笑怎么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如同败局已定的人用自嘲宣布自己输了那样,输的还挺痛快。
欢笑在人的一生中总是那么短暂。现在问题来了,阿宁成为了黑名单上的人,大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老澳门,这张熟悉的面孔是借不到钱的。一旦上了黑名单,就可以向全澳门宣布,阿宁的端码生涯彻底结束了。以前干了那么多笔都没上黑名单,是因为档口之间是同行也是冤家,他们都巴不得别人被老千端黄摊子才好呢!人心就是这样,自己遭了难而别人没遭难他也嫉妒,嫉妒心可轻视不得,它能小到挑起事端,大到改变历史。今天上了黑名单,可能是特恨阿宁又有正义感的档口老板干的。所谓总绕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
笑声停止后,话题总是沉重的。施慧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居心叵测的家伙策划着更为巧妙的下一步:自己抢不了没关系,我们可以让能借到钱的人借钱。然后,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看着阿宁谋划时的表情,施慧的心思飞得很远很远,仿佛此时的阿宁是战场上屡出奇兵的骁勇悍将,谈笑间就可以让樯橹灰飞烟灭。有时候人的主观愿望就是这样有魔力,它让你看不清事实、看不懂真爱,无论怎样都看不清、看不懂。即便假象千疮百孔、破绽百出,仍是让你看不清。这种主观愿望具备使人致幻的功能,有*品或酒精的效力。
都说相随心变。女人对自己倾心的男人的认识和发现往往只在一瞬就完成了,越是爱得发狂,发现的就越彻底。
天都快亮了,这一夜是铩羽而归。明天云娜能否来电话是阿宁和大平最深切期盼的问题。家里的钱、施慧的钱都说是三天还的,食言是脸上的粪土,一分钱都能憋倒英雄汉,所以对云娜电话的等待万分焦急,万分迫切! 赌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