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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牤子撇着嘴冷笑一声:“哼!这孩子是气吐血的!晚出院比早出院强,回来早了还他妈是事儿!”
阿宁心里暗了一下,说了句:“三哥你趴着吧,我和石头吃点零嘴儿。”拎着个塑料袋回到了水房。
几个老犯人在水房洗衣服,知道阿宁和石头要谈点事儿,刻意地往里面挪了挪。
阿宁把一包“皮豆”倒在窗台上,冲望着窗外的石头说:“小十八这回气得够呛,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出院。”
石头抓起几颗皮豆,闷头闷脑地说:“他那个死姐也真他妈贱,一看就让季王八干了!”说完使劲把手里的皮豆摔在了墙角,像嫌它们脏一样。
“别这样说,她还不是为了小十八不遭罪!”阿宁拍了一下石头的后背。
“不说这个了,你咋打算的?”石头眯起虎愣愣的大眼睛看阿宁。
阿宁明白石头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警觉地瞟了一眼几个洗衣服的人,小声说:“我来的时间太短,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今晚看那哥仨蹿了,我才醒过腔来,你是咋想的?”说完目光紧紧锁着石头的眼睛。
石头憨声憨气地说:“想法我倒是早就有,但我脑袋笨,如果像那几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一样贼的话,我机会比他们多,早蹿了!”
阿宁饶有兴致地说:“今晚跑那仨家伙我咋都没啥印象呢!他们每天就是一声不吭地干活,我做梦都没合计他们能跑!”
石头又点了根“白灵芝”,不无羡慕地说:“你知道这三个家伙都是咋进来的吗?”
阿宁摇了摇头,石头接着说:“王鹏是个老贼,教养四把了,进来登记时人家问他职业,他都说职业是偷钱包,你说偷了一辈子钱包的人能不贼吗?五驴子是专门贩毒的,判过刑,这次是吸毒被抓住的。最鬼道的是那个二马,他叫张小胜,在农村职业养马,他姑娘让邻居家一个二流子给祸害了,农村人怕报警丢人就没声张。你说这家伙有没有心机,有一天,他把那个二流子叫到家里灌醉了,然后让二流子和他每人骑一匹马假装古代士兵打仗玩儿。他给二流子配了个长棍子,他自己却拎着镰刀,结果二马一错镫,他一镰刀把二流子搂死了!弄个酒后误伤,赔了几万块钱,邻里们又集体说情,派出所从轻发落,教养三年,故此得名叫二马。你说这几只老狐狸想逃跑的话能拦得住吗?现在想起来,他们平时连话都不说,全是眼神交流,从进来就装孙子埋头苦干,揍也没少挨。结果咋样,人家就看好了这个口子,尥了!唉!”
石头说完咧着大嘴自叹不如啊!
阿宁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咱这劳动教养也不是判刑,逃跑的话还真能拿枪打吗?”
“我靠!你以为他们惯着你啊?我倒是没亲眼看到,但听老犯人说,去年秋天一个小子从后面的石场工地强行逃跑,管教追了一段没追上,那小子跑后山上去了。后来咱们劳教所里的追捕队骑马把那小子圈了下来,那小子奔大地狂尥,让人家一枪掐腿上了,结果一个大前趴子摔倒在苞米栅子上,从眼睛扎进去的,当时就死了!”石头做了个鬼脸。
阿宁低头想了想,管教敢开枪的话,强行逃跑危险系数太大。今晚那三个小子一跑,以后出收工管教防范的就会更加严密,这样的机会不多,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才能干出去!
他抬头盯着石头,这个闷头闷脑的猛汉让他打打杀杀估计还行,指他动脑袋的话看来够呛!
想到这儿,阿宁若有所思地问:“这么长时间你没想出稳妥一些的高招吗?咱们得干出去啊!”
石头无奈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唉!让我出力行,动脑袋我还真差不少劲。其实不瞒你说,我主动跟你接触,老乡和敬佩你的魄力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一看你就是个脑袋贼够用的主儿!如果你真拿我石头当哥们儿,你就研究个口子,咱哥俩干出去!”
阿宁从石头的言谈举止中断定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也打心眼里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他使劲握了握石头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早饭都没有几个人下去吃,大家难得睡个好觉。中午冯指导来了,犯人们像找到亲人般拥戴他,见到他很随意,没有多少惧怕的感觉。
冯指导在监舍转了一圈,对几个被季祥打伤的犯人说:“趁这一个月不出工,你们好好养伤,等再出工还得卖力气好好干活,争取减几个月早点回家!”然后又对着三牤子说:“休息也不能放散羊,所里要求咱们整顿,一下跑仨人,陈大队也正在气头上。每天上午和下午你组织学员学习一下劳动学员行为规范,不许无故打人啊!”
三牤子点了点头:“好嘞!”
几句话险些没把大伙的眼泪说出来,犯人们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冷不丁有人把大伙当人能不感动吗?再底层的草根也有自尊,也需要尊重。冯指导离开监舍时,好几个犯人都下铺送他,他回头温和地说:“都歇着吧,难得不挨累。”
中午,两个一中队的“散仙”过来串门儿,其中一个小子也是当组长的,他很健谈,对三牤子说:“二马他们几个真有两下子,到底让他们蹿了!我们队那些编铁网的倒霉蛋一听说你们队跑人了,都非常不理解,他们说你们早晨出工,晚上收工,身体都抡锤耍镐的练得贼结实,无非就是挨几下揍呗!哪像我们队,一天到晚平均睡不上仨小时,抠铁网把手指盖儿都抠秃了,脸全熬得黢黑!”
三牤子好奇地问:“关键你们队二进宫三进宫的多,整去怕尥杆子喽!你们编那个小铁丝网干啥用的?”
“散仙”抽了口烟:“靠,都是出口韩国烧烤用的,这帮高丽棒子为了吃两口烤牛肉,把我们队一百来人累屁了!就二十多个老人儿能完成任务,晚上十二点之前能睡上觉,剩下的人基本全是在车间趴机器上迷瞪两三个小时。”
三牤子问:“你们队干不完活不让回宿舍睡觉啊?”
散仙说:“那可不!陈大队定的规矩,任何人不完成任务都不准回宿舍睡觉,最多后半夜三点趴铁条堆上睡一会儿。有一个新来的犯人,刚下队第二天,他妈和妹妹给他送的行李。一个月之后又来接见,妹妹一看哥哥脸造得黢鸟黑,衣服都打铁了,就问他,哥,你咋不换衣服呢?看看多脏啊?那小子一愣,问他妹妹,你给我拿换洗衣服了吗?妹妹很纳闷地说,在你行李里面卷着呢!你没看见呀?那小子咧了咧嘴说,唉!从来那天把行李扔铺上,一直到现在都没回过寝室,上哪儿知道里面有换洗的衣服啊!妹妹当时就哭了,说行李里面不光有换洗衣服,里面还有咱妈给你烙的葱花鸡蛋饼呢!这小子接见回来跟我一说,我到寝室把他行李打开一看,鸡蛋饼都绿了,呵呵……”
散仙把这件事情当笑话讲出来之后,满监舍的犯人都暗自庆幸自己没分到一中队去。
阿宁和石头对望了一眼,石头撇了撇嘴,然后表情凝重地望向窗外。两个小伙子都知道,他们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不成功,遭多少罪不说,一旦抓回来,肯定会被转到一中队去干手工活。那样的话,绝对没有第二次逃跑的可能了!
停工整顿的第三天,阿宁看到了一个绝妙的脱逃途径。
今天该轮到阿宁的小组倒垃圾了,他带着六个犯人把垃圾袋抬到院墙的垃圾点,然后一袋一袋地倒进垃圾堆里,装垃圾的蛇皮袋还得拿回去循环使用。
怀揣心思的人无时无刻都在寻找了结这个心思的契机。阿宁一抬头,发现四米高的院墙在垃圾点偏左的地方有一个不明显的豁口。这个豁口不是突出的豁口,而是年久失修坍塌下来的漫坡,最低处与墙顶相差三十多厘米。而且墙顶的碎玻璃渣都掉了,这个高度如果有足够的助跑,爬上去应该没问题,最好是脚下再垫高一些,这样更把握!
瞟到这个豁口,阿宁迅速撤离目光,内心激动起来,伸手帮着倒垃圾的犯人把蛇皮袋一抖,乱糟糟的生活垃圾很自然地滑落在豁口的下方一些。
回到楼上,阿宁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瞅了一眼躺在铺上发呆的石头,进了水房。
不一会儿,只穿着大*衩的石头也进了水房,两个小伙子心照不宣地望着大墙外绿荫如盖的农田。阿宁兴奋得脸色发红,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墙根下的垃圾点,蠕动着嘴唇说:“看见垃圾点左边墙上那个豁口了吗?”
“瞅着了,没矮多少哇!”石头小声说。
“不到跟前去仔细看,是看不出什么差别的,差了将近三十公分!”阿宁眼睛死死盯着墙豁。
“差那么多吗?”石头有些不相信。
“你从没去过垃圾点吗?”阿宁不解地问。
“没去过,倒垃圾一般都是后勤那几个死人幌子的事儿。”
“你的弹跳力咋样?”阿宁兴奋得直咬牙,好像下一秒就能飞出去。
石头撇了一下嘴:“肯定不比你差!”
“那就好!这几天没事多练练弹跳,那个缺口就是咱哥俩通向自由的大门!”阿宁拍了一下石头的胳膊。
石头也明显地兴奋起来,铃铛一样的大眼珠子发着亮光,两条大长腿还不由自主地跺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约啥时候撤?”
阿宁皱了皱眉:“咱们得休息一个月呢!在这一个月里咱俩做好所有准备,平时多活动活动胳膊腿儿,我还得想办法弄点儿钱揣身上,找一个咱们能同时出门的机会,翻出大墙就扎苞米地里,一翅子干山上去,剩下的就是咱哥俩的逍遥世界了!”
“好!就这么地!我枕头包里还有一百块钱,是偷偷让陆姐卖了一块铜板分的,没舍得花。”石头贴着阿宁的耳朵说。
两人正不动神色地研究着,进来二十多个洗澡的老犯人,他们被劳教的时间都挺长了,后背上全是一片片的旧伤。阿宁和石头跟他们打趣了一会儿,出了水房。
午饭过后,冯指导组织大家开了个全体学员思想转变会,阿宁在会议结尾自告奋勇地表现自己的改造觉悟,他站起来虚心又诚恳地对大家说:“各位难兄难弟,我张宁首先做个深刻的检讨,由于我没管理好组员,一下跑了仨。平时我们干活也总拖大家后腿,为了弥补对大家的亏欠,我宣布,从今以后所有的垃圾不用排班,全由我带人去倒!”
下面掌声雷动。
此后的几天,大家都在惬意地享受着难得的清闲之时,每天早晚都会看见思想表现特别积极的张宁组长带着组员去倒垃圾。而且每次倒垃圾他都亲自动手,只是手下的准头不济,垃圾总是“不经意”间洒到垃圾点靠左的地方一些。而且他还总说墙角有老鼠,非上去跺几脚不可。就这样,院墙豁口下方的垃圾逐渐增厚。第八天到时候,豁口下已经增高了二十多厘米。
这天晚上洗完澡,阿宁和石头这对滨城的小老乡又坐在水房的窗台上“闲聊”。石头掰着粗壮的手指节,小声说:“我看那儿垫得挺高了,你这些日子每天练弹跳和俯卧撑也非常有长进。我一时半会儿混不出去铁门,不行你就先尥吧!以免时间长了被人发现!”说完从衣角里挤出一个小纸团塞在阿宁手里:“这是一百块钱。”
阿宁捏着那个绿色的百元大钞揉成的小纸团,心里一热,皱起眉头情真意切地说:“靠!你这是说啥话,既然咱俩是哥们儿,我肯定不会撇下你。能撤一起撤,不能撤再琢磨机会!别着急,我正在研究能让你和我一起下楼倒垃圾的办法!”说完把小纸团又塞到石头手里。
石头很感动,憨声憨气地说:“妥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以后就是你兄弟,论魄力、论脑子,你都在我之上,以后我就叫你宁哥!”
“靠!别整那些没用的,你比我还大一岁呢!叫哥不合适!呵呵……”阿宁心里挺自豪。
“那我叫你老大咋样?以后我啥都听你的!”石头腼腆地抱了抱拳。
阿宁抿了抿嘴,默认了石头的推捧。得意了一下之后,他心有不甘地说:“唉!可惜小十八累病了,否则我不会扔下他,一定要带他一起撤!”
石头也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等咱们出去以后再想办法救他了!对了!出去倒垃圾时跟着的管教离你们多远?”
阿宁轻蔑地笑了一下:“每天跟下去的管教都是站在楼口和门卫吹牛掰侃大山,没有一个跟到垃圾点的!只要你能和我一起下楼,咱们一个助跑就翻过墙了,往苞米地里一钻,累死他们也抓不着咱们了!”
哥俩正谈着,有人喊:“集合,冯指导传达指示!”
阿宁和石头赶紧回到监舍,不一会儿,冯指导来了,手里拿了一张表格,进屋就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所领导为了咱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打算明天举行全所劳教学员运动会。欢迎有特长的学员积极参加,愿意报名的现在登记,项目有3000米长跑、立定跳远、摔跤……”
听到冯指导念到有3000米长跑,阿宁和石头的手偷偷地相握了一下,兴奋使两个小伙子眼睛发亮,他俩都十分踊跃地报名参加了3000米长跑。
但是,令他俩不解的是,有两个整天只知道干活的表兄弟也报名参加了长跑。这兄弟俩是偷橡胶厂半成品轮胎被抓进来的,都三十五六岁了,每天干活任劳任怨,从不多言多语。可能是这几天休息,缓过了乏,也和阿宁、石头一样天天压腿弹跳,做俯卧撑。
阿宁和石头必然还年轻,虽然对这哥俩报名参加长跑有些不解,但也没多想,都以为冯指导说拿到名次有奖励,没准人家哥俩想减几个月早回家呢!很正常。那些大排挖沟的犯人不报名,都是懒,想多休息休息呗!
冯指导一走,阿宁和石头的血液就躁*起来,天赐良机啊!整好了明天就是出头之日!机不可失,事不宜迟,得早做准备!阿宁跑到水房,趴窗台上喊:“四楼的,让娄亮下来一趟,就说张宁有事儿找他。”
四楼有人回应:“知道了!”
不一会儿,娄亮就在管教带领下到二楼来了,他见到阿宁就问:“兄弟,什么情况?”
阿宁闪着兴奋的眼光,把娄亮拉到一边,小声说:“娄哥,有钱吗?我急用!”
“要多少?”娄亮不解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兄弟。
“有个一百二百的就行!”
“靠!我寻思你要娶媳妇呢!这俩钱够吗?”娄亮边说边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塞给阿宁。
阿宁欣喜地接过钱掖进裤腰里,感激地说:“谢了娄哥!”
“靠!谢个鸟!还有事吗?”
“没事了!”阿宁给了娄亮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我回去了,楼上打麻将呢!”娄亮转身走了,阿宁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到铁门口。
阿宁和石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把现金分别藏在了衣角里,这样,他俩每人身上都有了三百块钱。
当晚两个年轻人都没睡好,偶尔还抬头对望一眼,内心焦灼地盼着天快点亮。值夜班的犯人看见他俩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以为这俩小子是为明天的长跑兴奋呢。
翌日上午九点,运动会正式开始,柳所长和穆政委等所领导在主席台就坐。一共有五个大队的五支队伍参赛,连大队领导带着普通管教好几十人在场,锣鼓齐鸣,彩带飘扬。
第一个项目是拔河,每支参赛队二十名队员,平日里超体力的劳动使犯人们身强体健,大家生龙活虎地拽着那根无辜的绳子。呦呵声、呐喊声,还有指挥员挥动的旗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阿宁今天穿的是娄亮给他的那条运动裤,脚上也是那双新胶鞋,上身的白色跨栏背心遮覆着紧绷的肌肉。他弯腰重新紧了紧鞋带,眼神坚定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石头。石头低头瞅了瞅系得很紧的回力鞋,又拍了拍有些发亮的牛仔裤,特意绷了绷黑色背心罩住的肌肉,回了阿宁一个同样坚定的眼神。
拔河比赛二大队没拿上名次,扔铅球也没入围。接下来是三千米长跑,冯指导面带急切地鼓励着阿宁和石头:“你们俩年轻,这个项目就指你俩拿名次了!一定要长脸啊!如果拿了第一名,所里给减一个月学期呢!”
阿宁和石头都点着头说:“得嘞!瞧好吧!”
两个小伙子心想,得嘞!瞧好吧!看一会儿我俩能不能干出去三万米!
由于部门特殊,比赛指挥员用的不是发令枪,而是六四手枪。指导员枪口冲天,“啪”的一声枪响,五支参赛队的三十名参赛队员一跃而起,像奔着猎物发起攻击的豹子一样冲出起跑线。
一圈跑道是五百米,阿宁和石头商定第一圈热身,第二圈跑到楼角的位置就向大墙的豁口拐弯。伴随着楼上窗子里和现场的欢呼呐喊声,阿宁和石头冲到了最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几个其他大队的犯人。当他俩跑过墙角甩弯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眼瞄了一下那个豁口和下面的“垃圾垫”。两位居心叵测的小伙子心里蒸腾起来,下圈转到这儿,就是创造奇迹的时刻。
哪知,他俩又跑出不到一百米,突然感觉气氛不对,欢呼呐喊声都变成了惊叫:“呀!蹿了!蹿了!快看……”
阿宁和石头一扭头,刚好看到一个身影已经在豁口处纵身攀住墙头,两个蹬踏翻了过去,没了踪影。他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是真的。但随后的几声枪响和暴喝他俩听得十分真切,“啪……啪……啪,全给我原地趴下别动!全趴下……”
阿宁和石头趴在原地,主席台的领导和管教群在楼前乱作一团,几个年轻的管教已经开始助跑翻墙,还有一群管教向劳教所大门跑去。
当阿宁和石头这些运动员被悉数收进大楼门厅时,两个处心积虑策划脱逃的小伙子得知,跑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就是那对积极报名参加长跑的表兄弟。靠他瞎妈、瞎奶奶和全家女性的!自己精心铺设的逃生之路,闹了半天是为那对老谋深算的表兄弟做了嫁衣。
两个小伙子黑着脸,丧气地垂下了头。不一会儿,两人对望一眼,不用出声都知道彼此心里叨咕啥:二B!一对二B!
回到监舍,大队长陈光带着一班管教气势汹汹地进来开会。犯人们都严肃地盘坐在板铺上,陈光甩动腮帮上的肥肉,气急败坏地说:“你们都给我听好喽!追捕队已经包围了附近所有区域,所里也请求公安部门协助抓捕逃脱人员!用不了多久,我非让你们亲眼看看逃跑是什么下场……”
陈光足足骂了半个小时,十天内连续发生了两起逃跑事件,脱逃了五个犯人,对于这些执法者来说是沉重的一击!虽然逃跑在当时的劳教场所来说屡见不鲜,但相对出台的防逃措施和追责机制也相应诞生。阿宁所在的二大队被例为重点整顿单位,犯人都签署了联保责任书,无论出工还是在监内,出入必须是一个联保组同时行动。一旦发生人员脱逃,联保组成员就会遭到株连,除了严厉的体罚之外,还要延长三个月的教养期限。对管教的追责更加干脆,在谁班逃跑的犯人,必须由管教本人协助追捕队抓回来,否则就不用上班了。
一连几天,阿宁和石头都是在郁郁寡欢中度过的,奔向自由的激情被颓废和沮丧代替了,两人都有一种被愚弄的委屈。现在他俩明白了,原来那对颇有心机的表兄弟早就看透了阿宁垫垃圾的企图,可能早就想办法混出去蹿了!运动会的召开让他们也一下捕捉到了脱逃的先机,姜还是老的辣,怕阿宁和石头先跳墙而暴露目标,这哥俩在长跑刚开始就“捷足先登”了。
除了郁闷,阿宁和石头还揣着隐隐的担忧,不住地在心里祈祷那对表兄弟千万别被抓回来,如果抓回来一审问,那么,自己垫垃圾的企图岂不露陷?一旦让政府知道自己要逃跑,以后就更没机会了!别无它途,在暴露之前一定要再开辟新的逃跑渠道干出去!否则,每一分钟都得在提心吊胆中活着。
第二条脱逃途径也是阿宁这个智多星策划的。
运动会的第四天,阿宁找到三牤子,大包大揽地说:“三哥,厕所和水房你要是怕检查卫生不合格,就承包给我吧!以后我带人打扫厕所和水房的卫生,每天我最后一个把人清出去,然后锁好门,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三牤子一边刮胡子一边说:“行,等会儿我跟代理中队长李管教说一声,把厕所和水房的负责人换成你。兄弟,从这一点上你长进不少啊!知道抓权了,呵呵……”
“那是!现在不出工,如果不管点事儿的话,时间长了大伙不把我当空气了吗?”阿宁还自得了一下。
那时候把管厕所的戏称“所长”,管水房的叫“水门提督”。阿宁当了所长和水门提督的当天,就把厕所的门和水房上了锁。还定了一个新规矩,为了不在厕所里发生监管事故,白天阿宁全天派自己的组员在厕所执勤,夜里上厕所必须去石头那里领钥匙。
这天的晚饭是陆姐特意给石头送来的韭菜馅饺子,在接塑料袋时,石头悄悄塞给陆姐一百块钱,让她买点营养品去警官医院看看小十八。陆姐老道地掖起钱,笑呵呵地说:“不用你们担心了,冯指导追逃之前就给轮班看守小十八的同志留了二百块钱,让他们经常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对了,你们别写信通知他家属啊!父母要是知道孩子病了肯定担心死!这钱我以后都给你买吃的!”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陆姐一走,阿宁小声问石头:“怎么样?这娘们儿能不能给咱捎点东西进来?”
石头撇着嘴摇了摇头:“这娘们倒是贪点儿小便宜,但我刚才还是没敢冒然跟她提别的,只是让她先给小十八买点好吃的。”
阿宁老练地眨了眨眼睛:“现在咱们就缺一根钢锯条了,如果有锯条,后半夜把窗栏锯开,从二楼跳下去就翻墙,这样保险性最高!”
石头皱了皱眉头:“不行就想办法联系外面的朋友,让他们把锯条放什么东西里带进来。”
阿宁点了点头:“嗯,我想想具体办法!”
没想到,这个问题当晚就解决了。一中队那个散仙又来找三牤子侃大山,他讲了一件让阿宁茅塞顿开的事儿。他说一中队有个老贼不服从管理,被中队长砸上了大镣子。这家伙戴了几天不愿戴了,用尼龙袜子扯成线绳,一夜之间就把镣环拉了个大豁口。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再有半宿就得全拉断。
听到这个消息,阿宁和石头像得到了灵丹妙药般兴奋。第二天陆姐来的时候,石头千叮咛万嘱咐地让陆姐买两双尼龙袜子。他俩不敢向老犯人要尼龙袜子,怕引起别人的警觉。
很顺利,第三天陆姐就把尼龙袜子和牛肉馅饼一起送来了。当晚,阿宁假装看书到后半夜,给石头放哨。一有犯人起夜,阿宁就先犯人一步下铺,走到厕所门口咳嗽三声,然后进门便看见拿着手纸蹲在便池上的石头,阿宁会当着别人的面关切地问:“这一宿你都拉几次了?”
石头假装痛苦地捂着肚子说:“肯定是陆姐拿来的馅饼不新鲜,都快把我拉虚脱了!”
解手的犯人一走,石头马上提好裤子,从兜里掏出尼龙绳继续在铁窗栏根部疯狂地拉拽。
连续拉了两夜之后,天快亮了,那根比拇指还粗的铁窗栏只剩下了一点点的虚连。以石头的蛮力,使劲一推就可以掰断。这样窗栏之间的空隙就大了一倍,只要使使劲,阿宁和石头都能钻出去。
这个时间已经不能行动了,上厕所的犯人越来越多。石头找了点泥巴将豁口抹上,不抠开泥巴,任谁也看不出那根钢筋已经是一根不禁一推的摆设了。
由于夜里劳累,石头白天睡得很香,除了学习时硬挺一会儿,吃饭都是咽几口就继续睡。阿宁则是用一本破书盖着脸,策划着一步又一步。
两个累脑又累心的小伙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天色将黑,他俩被人叫醒去吃晚饭。饭后,两人脚前脚后来到水房的窗台边,彼此对望一眼,两人都抑制着内心深处的兴奋,如果没啥意外,胜利大逃亡就在今夜。
可是,当两人一齐向大墙豁口外张望的时候,全都像雷劈一样傻眼了!大墙的豁口不但堵上了,而且上面还拉了密密麻麻的铁丝网,连墙根的“垃圾垫”都被清除了。
讲到这儿,阿宁幽默地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施慧和阿敏哈哈大笑。
笑罢,施慧指着他的鼻子说:“呵呵……小倒霉蛋儿,又晚了一步?”
阿宁自嘲地拨开她的手,继续讲……
阿宁和石头紧皱眉头相互深看了一眼,阿宁咬着牙恨恨地嘟嚷一句:“靠他妈的,老天爷怎么瞎了眼?”
石头一拳砸在窗台上,“砰”的一声吓了洗漱的犯人们一跳,都回头望向他们。阿宁急忙掩饰着说:“你们看,外面玉米地里有个姑娘蹲那儿撒*呢!唉!瞧把石头急的!”
几个犯人都挤过来张望:“哪儿呢?哪儿呢?……”
阿宁手指着玉米地,逗大家:“完了!你们来晚了,人家提上裤子钻地里去了,没影喽!哈哈……”
大伙好没趣,又回身继续洗漱。阿宁若无其事地拉石头往外走。临到门口,他向一个犯人问:“大墙什么时候还他妈拉上铁丝网了呢?”
那个犯人一边洗脚一边说:“下午拉上的,有个工人还从墙上掉了下来呢!摔得吭哧一声,把我们乐坏了!”
阿宁心里灰暗起来,别说那几层铁丝网,光是大墙恢复之后的高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爬出去的!大院里又有巡逻的岗哨,晚上大门岗戒备森严,看来逃跑计划只能出工之后再研究了。
两天以后,季祥突然出现在监舍门口,耀武扬威地甩着手里的一根用电线拧着的鞭子,大踏步走进来,冲后面一招手:“押进来!”
大家定睛一看,几个身着便服的人捞着五花大绑的一个人往地板上一推,“咕咚”一声,那个人摔倒在地。季祥把穿着皮鞋的脚往那个人身上一踏,咬着牙冲犯群大声说:“你们给我好好看看,这他妈是谁?”
大伙仔细瞅了半天,没认出是谁,小声嘀咕着:“这是谁呀?脸都是青的!眼睛也只剩下一条缝儿,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赌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