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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的晚,白日却起的早,温莫起身的时候,尚未到早朝的时辰,她一身素净,青丝未束,推开窗,便望见了长寿宫中晨光未明,寒气水雾稀薄的景致。
她此刻很平静,脑中走马观花,往事历历过目,有童年欢笑的皇宫,有父母健在的望禹,有九死一生的南疆,还有她与孜初的江湖。
这一刻她实际上等了七年,七年前望禹一夜尽毁半壁城池,她便猜到了一些枝末。为何南疆的骑兵能够不惊动任何人的进入城中,杀的她温家军措手不及?
为何杀入望禹将军府中的南疆骑兵,不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动手,却死咬住父亲与兄长不放?又为何俞阳子要蛰伏三年才用计,以谋士的身份混入温家军中?
这一切她当初只有一个大概的头绪,隐隐约约,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直到四年前,她在南疆祭祀府,那夜与无寿的生死一局棋,她终于确定了,这场阴谋中应该还有一个忘国人,那人藏的极深。
直到数月前,她刚刚与孜初完婚,截下深夜欲离开颜都的非钰真,她才再次肯定,那藏的极深的人,是当朝皇后。
那夜月下无花的梅林中,温莫青丝垂落肩背,悠然转身,温柔地笑看着非钰真说道:“千变君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非钰真长身玉立地站在她的面前,公子翩翩,又如玉温良。平静的神色里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丝张狂,他清淡地笑起回道:“草民见过王妃。”
轻慢地步子萦绕在非钰真的周身,没有蝶舞莺飞的绮丽,只有雄鹰俯视的压迫。温莫慢慢地转着圈打量此刻的非钰真,打量这个失去了相思局的千变君郎现如今模样。
然后她停住,停在非钰真的身前,背对着他,仰头望着寡淡的月影,幽静地说:“温莫最不喜欢被人戏耍,如今戏耍过温莫的人,大概都走过了黄泉路,入了轮回了。”
“王妃智谋无双,怎会有人能够戏耍的了王妃呢。”非钰真苦笑,忽然觉得今日活着离开颜都的机会不大了。
“哦?那……”一边转过身面对着非钰真,一边悠长了声音,“崇州相思局里,那一夜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的确是他的本事,温莫认。可是如今让她找到了,新仇旧恨,她应该怎么算,全看他如今的态度了。
温莫一双锐利的眸牢牢地盯着非钰真看,看见他掀开衣摆,直直地跪在她的面前,然后眸中死寂地说:“一切都是钰真的罪过,还望王妃看在青青如今已是个神志不清的可怜人,放她一条生路。”
“她不是被孜初治好了吗?”散漫地说完,温莫的神色姿态不变。非钰真心中一滞,没有想到温莫的消息会如此快速精准,又觉得理所应当,他一沉眸,想要接着争取的时候,见温莫微移步子说话。
她坐去了梅林中的石桌前,石凳上,依旧看着不远处跪着的非钰真,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非钰真听得一清二楚:“孜初救的人,我自然是不会动的,不过依照朱木青如今情况,少了你的照料,又能活多久呢?”
温莫如愿地看见了非钰真眸中生念的挣扎,然后轻勾唇角接着说道:“我也可以放过你,只看你配不配合了。”
寡月下,坐于梅林中的温莫,笑得清幽又妖邪,周身萦绕的尸骨腥血气息不散愈浓,她在等非钰真的妥协,也的确等来了。
非钰真沉凉的声音响起:“若是钰真将皇后娘娘吩咐钰真的所有事都告诉王妃,王妃便会放过钰真,对吗?”这是一场不小的赌局,方桌的对立二人,都是他得罪不了的人。
而他如今也只能选一个看起来更不能得罪的来顺从。温莫笑得悠然,眸中冥火旺盛,白齿在黑夜里森寒迫人:“自然也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如今的情况,钰真怎敢再在王妃面前巧言令色。”非钰真苦笑一声,而后接着说道,“皇后只命我相思局办过两件事,一件便是让王妃死于崇州,一件是近七年前,发生在望禹的事。”
“何事?”温莫落下了眸,浅笑着看石桌映着的冷月颜色,听见非钰真说:“杀几个人,几个望禹的城卫。”
“南疆骑兵偷袭望禹那夜,护城的城卫,对吗?”温莫的声音轻扬,唇角笑色浅淡,依旧不见丝毫坏情绪。却就是这样异常平静的温莫,越让非钰真心惊。
皱着眉,悄悄做出防御的姿态,非钰真回答:“是。”声落后,似有花无声地枯萎,温莫缓慢地抬头,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冷笑看着他。
“你说的是真话,我不会杀你。”她说的极轻,轻的觉得声音穿过了地府,幽幽而来,不携丝毫人气,“可是,你总要留下什么,才对得起我温家军弟兄。”
一掌袭来,非钰真所有的防御苍白无力。他猛然被击退数步才稳住向后仰去的身子,唇角不可抑制地滑出一丝血痕,喘息之间,他才发现,温莫要他留下的是他一身武功。
心中既有痛苦又有希望,痛苦是一身武艺成空,希望是温莫似乎当真不会要他性命。
“走吧,千万不要想办法恢复你的武艺,否则……”温莫缓慢地站起身,离开前最后看一眼非钰真,“下次我要留下的,就当真是你的性命了。”
那一夜是她与孜初闹别扭的时候,所以她心情不太好,本没有想过要废掉非钰真武艺的,却想起他曾对孜初用过摄魂,不好的心情加上不好的记忆,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应当。
钱嬷嬷敲响长寿宫侧殿屋门的时候,温莫站在窗口,冷风吹入,人正陷在回忆里。等到温莫清醒过来,才响起如同冷风一般温度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钱嬷嬷本分地站在门口,面朝着窗前的温莫,不多看一眼,不多进一步:“王妃,陛下宣旨,着王妃即可入朝觐见。”
她的话落下,温莫却不见动静,依旧没有抬头看,只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似乎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说道:“知道了,有劳钱嬷嬷为我备件衣服,素净一点的。”
“是,王妃。”钱嬷嬷应诺后,退出屋中,窗前的温莫笑得泠泠然,眸中又深又黑,墨发与雪肌的对比鲜明,让人以为此人误入人间,下一刻便要回到天上……或者地下去。
在百官的注视下,温莫一身素净,粉黛不施,眉宇间英气逼人,隐约可见当年战场上,指点苍穹,挥斥寰宇的军师气度。
她跪在颜帝面前,跪在傅臻与高延松的前面,一拜下,分分寸寸里都是大气威严:“温莫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颜帝的声音中疲倦里夹着怒火,见温莫施然起身后,厉目问道,“傅臻说皇后涉嫌勾结外邦,陷害你的父亲温忌,你可知道此事?”
没有抬头看去颜帝的温莫,听完颜帝的话后,恰如其分地沉默了,长久的沉默,让百官心中暗暗有了考量,想必这件事是真的了,否则怎见温莫一副隐瞒的模样。
如今的情况,骑虎难下,颜帝震怒间,忘记了是在问一件痛苦的事,而被问的人,正是真正经历痛苦的人。他一掌拍在龙椅上,而后低吼道:“说!”
这个简单的一字,好似千斤顶压在百官的心头,压低了他们神色戚戚的眼眸,好似一把刀割在了温莫的脑中,割断了最后一点沉默。
温莫忽然又跪下,笔直的背脊,刚毅不屈,她的声音沉寂无情绪:“七年前,南疆夜袭望禹,没有惊动任何人,一夜之间,尸山血海,城门为何会为南疆骑兵大开,温莫不得而知。
四年前,南疆前祭祀继承人,鲜氏嫡长子鲜子,化名俞阳子,无寿公子的美名传至望禹。兄长惜才,特请入望禹为谋士,他为何对温家情况了如指掌,温莫不得而知。
两年前,刚刚离开颜都,温莫陪伴孜初江湖寻医,刚到江南城便巧遇一人,说自己名叫茉娘,执意跟随我们上路,温莫交出半块温家军令符,茉娘才得以交差离开。为何茉娘会出现,温莫不得而知。
一年前,温莫与孜初等人行至崇州,相思局君上设计险害我性命,而后使诈遁逃。一个江湖中人,为何非取温莫性命不可,温莫不得而知。
如今,陛下问温莫,皇后娘娘身为一国国母,是否勾结外邦,残害忠良。温莫同样……”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去颓败地坐在龙座上的颜帝,眼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不得而知。”
启明殿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一切的喧嚣被温莫这五个不得而知压制,没有一个人敢呼吸的大声了,没有一个人再带着看热闹的心情处于这大殿之上。
跪在那里,一身素净,不染千尘的温莫,背脊挺直,问心无愧,神色坚定,自持克制。便是这一份问心无愧,一份自持克制,让人无法不动容。
颜帝缓过神来,缓上一口气,不敢再看冷静如石的温莫,而是一一扫去那百官的一张张脸,平日里或者阿谀奉承,或者刚正不阿,如今都是三分同情,七分愤慨,十分的不可原谅。
他终于知道,到了这一日,他再也护不住她了,纵使他是皇帝,纵使她是皇后,纵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忘国,为了颜氏。
颜帝痛得不能不闭目,闭目后,终是有人不甘如此惨案不得昭雪。苏恩一步跨出的时候,双眼盈红,亮亮地似乎泛着泪渍,他沉音禀上道:“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皇后涉嫌如此大罪,怎么可不了了之,望陛下秉公办理,着人彻查此事!”
苏恩的一声沉痛,引来百官的认同,颜帝眼见着一个个附议的官员拜下,无法克制地怒吼一声:“退朝!”他走的义无反顾,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乌贤紧随其后,只为难地看了一眼依旧跪着的温莫。 宫深战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