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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半夏
彼时,凤鸾殿里,阿南刚躺下。听到这个消息,忙起身,急匆匆地赶往阅香殿。
一路上,闻见早春清甜的香味儿,身旁的聆儿小声道:“这个刘芳仪,总是这么不省心。才解了禁足没多久,又惹祸。害得您深更半夜的不消停。”
阿南停住脚步:“刘芳仪?谁告诉你这件事与刘芳仪有关?”聆儿道:“方才来凤鸾殿禀事的小内侍说的。他说今儿晚上内廷监送汤送错了地方,端到了刘芳仪寝宫里,被刘芳仪狠狠骂了一通。刘芳仪说,这宫里的人通通瞎了狗眼,乱献殷勤,往后的路且长着,再过些日子,还不知道谁站河东、谁站河西呢。汤从文茵阁过了一遭儿,又端去阅香殿,严婉仪吃了就开始腹痛……”
漆黑的夜里,阿南凝神思索着。
“那小内侍长什么样子?是内廷监的人,还是阅香殿的人?”
“这……”聆儿努力回想了一番,“他急匆匆地来,没掌灯,奴婢实难看清他的脸。”
聪敏的聆儿说到这里,似悟出了什么,她看着阿南:“娘娘,不对劲!”阿南淡淡笑了笑:“当然不对劲。小内侍既是来禀告严婉仪腹痛,可为什么长篇大论地提及刘芳仪?刘芳仪说的话,一字不漏地来学舌。反倒是严婉仪的状况,模模糊糊,一语带过。他表达的重点究竟是什么?恐怕不是来向中宫禀事的,是来中宫放烟幕弹的。”
聆儿点了点头:“他说的话,一听,便会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严婉仪的腹痛是刘芳仪搞的鬼。汤从刘芳仪宫里过,刘芳仪对严婉仪腹中的胎有嫉恨,口出恶语。他是来误导奴婢、误导娘娘您的。”
阿南的步子缓了下来。她吩咐聆儿道:“待会儿进了阅香殿,一个字也别言语。莫用口,多用眼。多瞧瞧四下里细枝末节处。”
聆儿道:“是。”
阅香殿内,灯都燃着,门口站了不少的侍卫。冰冷的铠甲,让这个夜晚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阿南迈进殿内时,见医官们都已赶到,黑压压地站了一屋子。
严婉仪嘴唇苍白,躺在榻上。成灏坐在床边,面有愠色。
阿南走上前,向成灏行完礼,道:“后宫之事,劳圣上亲临,是臣妾的过失。”成灏道:“孤听见动静,便赶来了。孤的后宫里,容不得这样乌烟瘴气之事。此次查出是谁所为,必不轻饶。”
躺在床榻上的严婉仪挣扎着起身,欲向阿南行礼,却浑身乏力,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霎时咳出病恹恹的潮红。
成灏忙道:“你身子不适,不必行礼了。”
阿南关切问道:“婉仪妹妹现下情况如何了?”
一旁的华医官道:“严婉仪娘娘今日喝下的补汤中含有半夏,所幸娘娘喝下去的不多,微臣及时催吐,龙脉保住了。严婉仪娘娘此番受了惊吓,催吐又伤着了肠胃,需好好调理一番。”
阿南道:“半夏是何物?”
“半夏是味药,有燥湿化痰、消疖肿的功效,但若有孕妇人误食,有堕胎之险。”
阿南叹口气:“还好龙脉无虞。余下的日子,有劳华医官多多照料严婉仪,务必母子皆平安。”
华医官忙道:“微臣必竭尽全力。”
严婉仪含泪看着成灏,道:“圣上,臣妾奉圣旨,千里迢迢,从南到北,入宫做了您的妃嫔。臣妾临行前,家父嘱托,既做皇家妇,勿以双亲残年为念,务必兢兢业业侍上,方不负圣上眷爱隆恩。臣妾在宫中时日短,素来小心,莫说是各位姐姐,便是连宫人们都不曾得罪。何故有人容不得臣妾的孩儿?”
成灏听了这话,想起她父亲严瑨“府门悬剑”的忠心肝胆,又想起她自进宫以来的婉顺体贴、温柔解语,心生不忍。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孤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的面色有如乌云堆积的天空,风雨欲来。
“皇后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阿南想,如果那时她没想明白小内侍的计谋,此时脱口而出的,便是对刘芳仪的怀疑了。
今晚这个暗处的举动,要么将火点到刘芳仪的身上,打压刘芳仪。要么,真相大白,非刘芳仪所为,中宫此时有失偏颇,亦会惹来不满。阿南上回便罚了刘芳仪半年禁足,若这回冤枉了刘芳仪,新旧怨气交织,刘家便会趁势做筏,岂能善罢甘休?圣上少不得治中宫一个失职之罪。
拉好了弓,推阿南做弓上的箭,横竖都有人倒霉。好细腻的心思。
阿南思忖一番,道:“圣上不如将此事交予内廷监彻查。”
成灏道:“皇后素来聪慧,对于此事,就没有自己的看法吗?”他站起身来:“严婉仪方才说今日的补汤入口有些凉,孤询问了送汤的内侍,才知,补汤从文茵阁过了一遍,才送到阅香殿来。那半夏是何时、由何人下到补汤里的?”
阿南道:“兹事体大,臣妾不敢妄猜。”乱石嶙峋,她一次次绕过,明哲保身。
成灏吩咐小舟:“去,传刘芳仪到此处来。”
小舟答应着,便去了。
半盏茶的工夫,刘芳仪面色仓皇地进来了。她约莫已经听说了严婉仪今夜发生了何事,一进门便跪在成灏面前:“圣上,您勿要听信奸人之言,冤枉臣妾啊。臣妾什么也没做,不知怎的就惹上这无妄之灾……臣妾实在是……”她说着说着,哭起来。丝毫不似圣上妃嫔,俨然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
阿南心内叹道,刘芳仪的心智,丝毫没见长。
果然,成灏的面色愈发难看:“谁是奸人?谁冤枉了你?孤不过是传你来问问,罪名还没定,你倒是先说上这许多没油盐的话来。成何体统!”
刘芳仪止了哭,抽抽噎噎的,瞧着成灏:“圣上,臣妾满腹委屈……”成灏打断她:“孤问你,今晚那补汤是不是误送到了你的宫里?”
“是。”
“你骂了送汤的小内侍一通,是不是?”
“是。”
“自严婉仪有孕,你很是不满,私底下颇多怨怼,甚至说出上苍不公之语,是不是?”
“臣妾的意思不是……”刘芳仪见此苗头对自己不利,急忙解释道。
成灏厉声呵斥:“你只需回答孤,是,还是不是?! ”
“是,但是臣妾没有坏心……”她仍在继续说着。
成灏却已经不想继续听下去了:“上回,你深夜请方士到宫中,欲行巫蛊之术,孤念及你父亲刘存劳苦功高,没有深究你的过错。皇后亦轻恕了你,只罚了你半年禁足。可你不仅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在后宫兴风作浪。刘爱卿如此勤谨恭肃之人,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
他一挥手:“将文茵阁内上下所有宫人内侍,皆带到内廷监审讯,孤倒要看看,有没有招出实话。”
刘芳仪道:“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审臣妾的奴才,臣妾也不怕。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臣妾相信,圣上您迟早会明白臣妾的清白。”
不觉已是子时。成灏扶额,道:“都退下吧。孤累了,今晚就留在阅香殿安歇了。”
阿南和刘芳仪跪了安,走出殿外。刘芳仪犹絮絮叨叨地聒噪着。
阿南抬头,见今晚月色明朗,照着院中的杏花。
早春杏花如繁星,洒一庭风月。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