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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姐夫
成灏是笑着的。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山峰起伏,层峦叠嶂,隐天蔽日,藏着许多成灼看不透的意味。
成灼瞧着这个年纪小自己许多的弟弟,起身赔笑道:“回圣上的话,确有此事。愚兄近年来身体欠佳,每到秋冬,骨痛难抑,常伴有咳疾目眩之症。寻医问药,大夫说,可习武以强健体魄,愚兄便请了剑宗杨谒入府相授。”
“哦?”成灏道,“皇兄学得如何了?”
“愚兄不才,仅习得皮毛而已。”
成灏抬起右臂,往下摆摆,示意成灼坐下来。宫人往成灼的酒杯里添满了酒。
成灏叹息道:“说起咳疾目眩,孤不由得想起父皇。前些日子,孤翻看长乐年间的起居注,发现父皇在位十年,竟是病了一多半的时日。想来,父皇早早崩逝,与他素来多病不无关系。皇兄,你要多保重啊。莫要……如父皇一般。”说到“父皇早早崩逝”,成灼的面色不自在起来。杯中的酒荡漾着,似沾染了红色,成了满杯的血,再一睁眼,原来是幻觉。
他从身旁随从手中接过冷毛巾,擦了把脸,醒了醒神,回道:“是。谢圣上关怀。”
成灏点点头,笑着向在座的诸人举杯,没再同他说什么。成灼的如坐针毡,他看在眼里。
据史料记载,父皇因病崩逝,但成灏年岁越长,越觉得不对劲。父皇虽然体弱,但他所患的,并不是类似于心症这样突发致死的急病。起居注上写得明明白白,父皇崩逝的前一天,还在宫中宴饮。为何一夜之间,猝死于东宫?
成灼的反应,让成灏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太子者,国之根本。东宫,轻易不可撼动。父皇仁名远扬,宫中积年老仆皆言,蚁从先帝履边过而不忍踩,宁可停住脚步。成灼若无大过,焉肯废之?
算来,成灼在陇西就藩已然十六载。西北十六载的风沙,吹出了什么样的心肠?
不急。他愿意走进往事的迷雾,把一切是非曲直都弄清楚。桥归桥,路归路。若这个哥哥当真心有不甘,他愿意与之过上几招。让其明白,他成灏如今能稳坐金銮殿之上,并不仅仅因为他会投胎,做了陆芯儿的儿子。
成灏一杯杯饮下花酿。众臣见圣上兴致颇高,亦都陪着频频举杯。
庆功宴毕,许多人都醉了。
顺康十六年的正月就这么在一片喜庆之声中过去了。
二月晃晃悠悠地来了。
因着镇南将军的这场胜仗,宛妃在宫中的地位水涨船高,都快赶上了生养皇长子的孔灵雁。且因为宛妃与中宫关系甚密,阿南命她协理六宫,是而,宫中许多事由,内廷监除了请示皇后,便是请示宛妃。
宛妃无有子嗣,酷喜抱着华乐公主玩儿。阳光晴好的日子,她抱着公主学走路;阴雨连绵的天儿,她用小炉子烘栗子,碾得细碎,喂公主吃;公主闹起脾气来,乳娘都束手无策,偏宛妃能将她逗笑。这些本是宫人的活儿,宛妃却做得乐滋滋的。
渐渐的,在华乐公主眼中,亦视她与旁人不同。公主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牙牙学语,叫宛妃为:“宛——娘。”她第一次这么喊的时候,一向泼辣多语的宛妃竟怔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流下泪来。
宛妃的贴身宫女小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宛妃道:“铣儿真是个可人的孩子。本宫高兴。有她这声宛娘,本宫觉着,好像自个儿也有了个孩子似的。”
每日晨起,公主在软榻上爬来爬去,见宛妃来中宫请安了,便欢喜地喊:“宛——娘——抱抱。”
阿南微笑道:“妹妹,铣儿这孩子,跟你有缘着呢。”宛妃忙道:“这是臣妾的福气。”
阿南喝下一口白水,道:“常常有人跟本宫说,铣儿若是个男儿就好了——”宛妃快人快语道:“男儿怎么了,女儿又如何?依臣妾瞧着,铣儿将来不比她雁鸣馆那个弟弟差!”
余慕进了宫,住进了凤鸾殿的抱厦。这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见到阿南的那一刻,便欣喜地唤道:“南姐,真好,又见到你了。”
阿南摸摸他的脸:“南姐告诉过你,游戏结束,会接你进宫来的。”
“大哥呢?”余慕问道。阿南答:“你大哥……云游四方去了。从此,你留在南姐这里,南姐陪你长大,可好?”
余慕认真地思索一番,低下头:“大哥总是惦记着成仙,从前还总是跟许多奇奇怪怪的人一起鼓捣炼丹,南姐,你说,他会成仙吗?”
“也许会。”
“南姐,有一天,你会同父亲、母亲、大哥那样,突然离开我吗?”
阿南想了想,道:“南姐不会突然离开你。就算有一天,不得不离开,南姐也会把你安置妥当。你不必怕。”
阿南的话,就像是定心丸,让余慕放下心来。他莫名地喜欢眼前这个冷静的大姐姐。她的一言一行,稳如泰山一般。
余慕从此没有在阿南面前提及大哥。他愿意相信,大哥真的羽化登仙了。那对大哥而言,是最好的结局。称心如愿,好过求而不得。
命如园中叶,各自有荣枯。
成灏来凤鸾殿的时候,见到了余慕。余慕先是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呼“圣上万岁”,然后又拱手行了个礼,呼“姐夫安好”。
成灏问他行的是什么礼。余慕道:“您是天子,余慕见您,先行国礼,三拜九叩,愿天子江山万年,福寿永昌。可您亦是南姐的丈夫,余慕的姐夫,所以,余慕还要对您行家礼,愿姐夫如意顺遂,喜乐康健。”
成灏大笑,跟阿南说道:“你这个弟弟甚是知礼。小小年纪,心中有国有家、有君有民、有长有幼。”
余慕从此在尚书房与宗室子弟们一起读书。宫中人皆唤他为“慕公子”。
余慕念书颇有天分,举凡先生所授,不仅能默诵,且能变通,举一反三,众人皆道其聪慧。
人前,他安静少言,识眼色,深记不给姐姐惹麻烦。宫中后妃都挺喜欢这个孩子。
二月为如,又称花朝。满园春色悄悄酝酿着,仿佛下一刻便要绽开。
后宫添了两桩喜事,孔灵雁与新进宫的严婉仪,皆有了身孕。
清早儿,凤鸾殿后妃请安的时节,宛妃叹道:“子嗣虽说是自个儿的缘法,但也是老天爷给的福气,祥妃娘娘真真儿是命好,二度有喜。”
孔灵雁低头笑了笑。成灏去她的寝宫次数并不多,她自个儿都没想到,会如此幸运。她身旁的掌事宫女芷荷道:“后宫妃嫔之喜,皆是皇后娘娘之喜。”
阿南颔首。
严婉仪进宫不足一月,尚有许多拘谨。后妃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甚少插话。她对阿南、孔灵雁、宛妃,以及与她位分平级的刘芳仪,都很恭敬。
刘芳仪肤色白皙,模样可人。她瞧着严婉仪的肚子,又瞧了瞧严婉仪的面孔,她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她跟严婉仪一样,都是因父亲在朝中得力,被圣上纳进宫的。为何严婉仪这个黑美人乍一进宫就能得如此大喜,而她进宫一年,还没有消息呢?
刘芳仪闷闷不乐。偏偏当晚,内廷监送补汤,还送错了地方,越发怄她的眼。
文茵阁与阅香殿挨得太近了。宫人走错了门,刘芳仪没好气地说了句:“拜神拜错了庙!擦亮狗眼!”宫人们不敢言语,端着汤,复又去了文茵阁。
严婉仪戌时喝下汤,亥时,便腹痛起来。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