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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羡慕
灯火带着惹人探寻的黄晕。
头顶上,除夕夜的烟花开得热闹,然而,四散开来的那一霎,花瓣如雨,往下坠落,又分外荒凉。
阿南看着窦华章,不作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窦华章用锦帕轻掩了掩口,笑道:“沈夫人给她寻了个夫家,据说是平宁伯夫人的侄孙,算起来是沈夫人的娘家表侄儿。那后生才貌双全,很是难得。可您猜怎么着?沈清欢与他一言不合,竟拔剑斩断了他的束冠。他吓得了不得,几乎是逃着离了沈家。现下,京中贵族圈都知道了呢。依臣妇说,沈家清欢也忒娇纵了些。这些年,她议过的亲事有多少了?没有一个如意的。怎么着?这天底下的好儿郎,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她想嫁谁?上天嫁玉帝吗?”
“本宫很想念小清欢。”阿南开了口。
窦华章似有些意外。在她七拼八凑、道听途说的那些传闻中,眼前这位邹皇后该是最嫉恨沈清欢才是啊。满上京,谁不知道,当年,沈清欢才是太后和圣上属意的中宫人选?是这位心机颇深的邹皇后,利用“太后还政”、朝中新旧势力更迭的契机,利用天子由来的猜忌,朋扇朝堂,让圣上怀疑沈清欢乃太后用来控制自己的枷锁,对其心生忌惮,方成功上位。
可为什么,提起沈清欢,这位邹皇后的口气突然如此温柔呢?
“孔夫人,清欢,她还好吗?还是喜欢穿着浅黄色的衣裳,像只飞来飞去的小黄莺吗?”
“……她……她好像是穿着浅黄色的衣裳来着。”窦华章有些尴尬地答着。
阿南仰头瞧着天上的烟花:“从前,圣上、阿良、清欢与本宫常常一处玩耍。少年时的情谊,真挚且美。往后这一生再不可得了。人哪,年岁越长,顾忌的便越多。”
她伸手,触摸红梅的花瓣:“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清欢都是本宫最羡慕的人。”
“臣妇……臣妇不明白……您,您凤仪天下,为何还要羡慕她?”
阿南淡淡笑笑:“她心思简单、透明澄澈,这样才能活得快乐。你说,是不是,孔夫人?”
窦华章低了头:“是。”
“阿良年纪轻轻,便做了御林军统领,且是皇长子之舅父,这身份在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身为他的夫人,应当做好贤内助,谨言慎行,莫惹是非。话出口前,要再三掂量才是。像方才议论清欢亲事之语,往后莫要再说了。”
“是。”
“孔夫人日后得了闲,多来宫里坐坐。”
“是。”
窦华章讪讪的,跪了安,退下。
阿南转身回凤鸾殿。
聆儿问:“娘娘,这红梅……”
“送去花房吧。”
聆儿答应着,去了。
阿南一路走,一路思量着窦华章的话。清欢还未嫁。那个随心随性的女孩儿,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女孩儿,她眼里能入得了什么样的男儿呢?只要她一天未嫁,阿南的心便一天悬着。
成灏啊。她的枕边人,她的夫君,她用尽全力想与之站在一处的人,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清欢的吧。
阿南回宫没多久,成灏便来了。阿南有些意外,原以为今晚他会宿在宛妃处的。
成灏道:“今晚是除夕,孤当与皇后在一处。”
聆儿欢喜地端来洗漱之物。
成灏问:“铣儿呢?”乳娘抱了华乐公主出来。公主今日穿着红彤彤的袄儿,像一盏圆乎乎的红灯笼。她见了成灏,张开嘴笑,亲昵地唤着:“父皇——抱抱——”
成灏很欢喜,从乳娘手中接过她。这个女儿,异常早慧,玲珑剔透,是他的开心果。
“父皇——赏——”
成灏大笑。这个“赏”字,难为这个小人儿说得如此清晰、霸道。
“好好好。赏。华乐想让父皇赏你什么?”
“印——印——印。”
成灏笑道:“印?拿印的可多了。书生有书生的印,武将有武将的印,王爷有王爷的印,父皇亦有父皇的印。铣儿要的是什么?”
阿南瞧着眼前这父女俩其乐融融的情景,笑了笑:“童言无忌,圣上莫要理会铣儿浑说。她一个女孩儿家,要印做什么。”
说说笑笑,洗漱完,熄了灯。
成灏与阿南躺在榻上。黑暗中,成灏翻了个身:“今儿,孤命小舟去了趟沈府……”
“沈大人身侍三朝,功在社稷,年节里,原该派人去瞧瞧的。”阿南轻声道。
只要他不点破,她便愿意这样自欺。
成灏叹了口气:“她还是一身傲骨,不愿意理睬孤,连进宫一趟都不肯。”
阿南不再吭声。她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正月还未过完,圣朝与百越的仗便结束了。
百越祸乱圣朝国政,有错在先。圣朝出兵,有理有据,道义上便先赢了。周边一众番国,皆道百越王姒康祸心当诛。
两邦兵力本就相差悬殊,再加之胡谟久经沙场,深谙兵贵神速,几场突击,打得百越措手不及。
不足一月,便班师还朝。
百越王室,签下降书,被迫漂洋过海,寻了一处荒僻海岛度日。百越原有的土地,归于两广管辖。从此,百越这个小国,便彻彻底底地不存在了。
两广之中,原先与百越勾结的两名官员,被赐死。他们昧下的盐税,在抄家时,被抄出,尽数充了国库。
起初被杀手攀咬诬陷的无辜官员严瑨,成灏下令,将他从狱中放了出来,做了新任的两广总督。同时,纳了他的女儿严钰为五品婉仪。
严婉仪自小在两广长大,皮肤微黑,但容貌颇为秀丽,脸蛋圆润,一双眼大而深,带着天然的南域风情。
严瑨是个清官,做两广巡盐史十载,两袖清风,无有家财,府邸还不如上京之中的寻常富户大。
严婉仪进宫时,她和陪嫁丫头穿着都很朴素。身为官家小姐,严婉仪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成灏见之,叹道:“孤未见清廉有如严卿者。”遂对严婉仪颇为看重,赐了不少珍稀之物与她。
阿南安排严婉仪住在阅香殿,在刘芳仪所居的文茵阁东侧。
两宫相距甚近。
百越之战,是成灏亲政以来的第一仗,漂亮的一仗。
他加封胡谟为“一等虎贲将军”,在宫廷之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
远在陇西就藩的渭王成灼也回来了。他是成灏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曾经的废太子,祈安太后的养子,先帝宠妃凌氏所生。
长乐九年,先帝在东宫骤然崩逝,祈安太后一手捧着先帝遗诏,一手抱着成灏,走上金銮殿。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废了太子成灼,立皇三子灏为新君。这当中的风云诡谲,被世人编排了无数个版本。但,真正的实情,无人知晓,皆化作岁月与历史的迷烟。
成灏那时候才一岁多。他对这个哥哥毫无印象。他幼年时,曾问过母后:“父皇当初为何要废了这个哥哥,改立孤这个幼子呢?”母后不欲多说,只淡淡一笑:“你父皇自有他的考量。”
成灏觉得母后的回答模糊而敷衍。虽然世人皆说母后强势,废了太子,无非因为成灼非她亲生。但成灏觉得,以他对母后的了解,并不是这样。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不可告人的原因,让母后难以向天下人启齿的原因。
故而,他对这个哥哥,从未消除过戒备与防范。
庆功宴上,他笑向成灼道:“皇兄在陇西一向可好?”成灼道:“谢圣上关怀,甚好。圣上有如此作为,想必父皇与母后在天之灵,亦深感可慰。”
成灏转动着酒杯:“听闻皇兄这两年热爱习武,去岁请了陇西剑宗入王府为座上宾,可有此事啊?” 夜来南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