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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妃斜倚在珠帘后边的软榻上撑着头假寐，乐若站在一边等着菁妃说话，三年沙场点兵，乐若迫不及待地想去见深宫之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被菁妃困在了这里。
幼时的那些记忆让乐若还是对自己的这个姑姑有些许忌惮。
乐若静静地站了半个时辰，菁妃才恍若初醒般得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
“乐若，听说皇上封了你做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以女子之身居正二品高位，真是不容易啊。也是厉害得很，皇上对你会更加宠爱的。”菁妃慵懒地开口说道。
乐若虽然平时狂狷骄傲但是在菁妃面前还是头都不敢抬一下：“都是因为姑姑得陛下盛宠，陛下才如此眷顾侄女。”
菁妃冷笑了一声便将话引到了正题上：“既然你也知道是本宫拉扯了你，那么辅国大将军是不是也该回报本宫了？”
乐若沉吟片刻然后道：“姑姑想要乐若怎么回报？”
“三皇子聪明伶俐，人中龙凤，你应该不会说还有其他皇子好过三皇子吧。”菁妃瞥了乐若一眼，“而且，三皇子是你的表弟，沾亲带故的可永比没亲没顾的强。”
乐若抿唇没有搭话。“陛下子嗣稀薄，年近半百膝下也就三个皇子还活着，三皇子是最大的。立嫡立长，三皇子已经占了个优势了，剩下的要怎么做，可就要看你这位大将军了。要站在哪边，不用本宫说的那么清楚了吧？”菁妃眼中隐隐约约有些许威胁的意味。
“乐若……明白。”乐若咬了咬下唇道，只想着赶紧去找颜玖，让颜玖帮自己定夺一番。
菁妃复又闭上了眼睛：“乐若啊，本宫养了你这么些年，也没有用到你什么。就这么一桩事情要你去办，你可要给本宫上心了，不然的话……”菁妃停顿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司衣监里的那位这些年名声是大不如前了。本宫要动摇他，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乐若猛地一紧张：“姑姑！公公他……”
“下去吧！”菁妃没给乐若问出口的机会，直接不耐烦地让乐若离开。
乐若倒也不硬要问些什么，立刻就走了出去想去找颜玖。
在乐若急匆匆地出去之后，菁妃又睁开了眼睛狠狠地拧了拧眉唤道：“紫琴。”紫琴立即走上前来：“娘娘，奴婢在这儿，娘娘有什么吩咐？”
“本宫觉得不太对劲。你去帮本宫盯着乐若和那个颜玄玉，让司衣监的人多惹颜玄玉生气几回，本宫要等本宫打算换人的时候，随时可以把他弄下来。”
乐若出了镜瑶宫，不用乐若去找就看见了颜玖的身影，颜玖就站在不远处。
乐若脸上立刻浮出一个笑容，拔腿跑了过去：“公公！我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
乐若几句话间已经跑到了颜玖面前扑进了颜玖怀里。
“将军小心。”颜玖下意识地伸了一下手却半路就缩了回去，没有如以前那般抱住乐若，而是有些忌讳地退后了小半步，“奴才见过将军奴才还有事情要做先告辞了，将军请自便。”
颜玖说完转过身就走，似乎一点也不想和乐若接触。
“唉，公公，公公你躲着我干什么啊？”乐若不明所以地去拉颜玖，“你怎么突然间就跟我疏远了？我有话要跟你说，公公、公公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将军，你是外臣，是武将，有什么话应该跟其他的大臣去说。奴才身为内侍，话什么的实在是没办法和将军说到一块去。”颜玖急切地想离开乐若，推开乐若，逃似得飞快地走开了。
“我们怎么说不到一块的，我们最说的到一块了，公公，你别不理我啊。公公！颜玖！”乐若才想追上去身后却传来的慢悠悠地询问声：“辅国大将军怎么不去看望菁妃，却在这儿追着司衣监跑？”
乐若回过身，皇帝的御辇正从拐角处拐过来，皇帝坐在御辇上沉声问道。
乐若一时哑然只能对皇帝先跪下行礼：“臣拜见陛下。”
皇帝看了看乐若又往前看了看，颜玖走得很快已经看不见踪影了：“大将军从小就是玄玉照顾着的，念着旧情高看这奴才一眼也就够了，不要再失了自己的身份。见过你姑姑的就回府了吧，府上也该整顿一番。”
乐若微愣不解地询问：“陛下，臣从小就与颜公公在一起，我和颜公公没什么身份高低可言啊。”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轻笑了一声：“这是玄玉和你说的？你年纪小，有些事情还是没看清啊，又被别人这么误导了，实在是过分。朕知道了，这件事情朕会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乐若着实不该追上去，也不该对皇帝说那句话。颜玖听闻乐若回朝的消息之后早早地就在镜瑶宫门口守着了，只为偷偷地看一眼乐若。
他们的身份现在只允许他们这样子，遥遥地对视一眼已是极致。乐若这一跑一抱一喊，看上去没什么，但足够埋下祸根。
颜玖遭难无妨，但乐若不行……
皇帝赐了乐若外宅让乐若搬出皇宫，乐若就几乎见不到颜玖了，只能趁着下朝后去给菁妃请安时有意无意地路过司衣局，往里面看几眼。
颜玖也知道乐若的心思，每每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显眼的地方站在，让乐若一眼望进来就能看见自己，也让自己在乐若远远地走来时就能看到乐若。
乐若死也想和颜玖说上几句话，但是只要乐若有半点要靠近开口的举动，颜玖就会立刻转身离去，只给乐若留下一个背影。
相见却不得说上一句话，比见不到还让乐若难受。
忍受了三年的天各一方的乐若对这近在咫尺却是连三个月都没有忍到。
回京三个月，曾经被射了一箭还能带着箭绕城墙跑两圈的乐若病倒了。这么一病就是半个月，朝中的局势变幻莫测，半个月已经足够改变很多，让乐若措手不及。
原本来说三皇子是皇后养子，是宗族首嗣，更是享受着嫡子的待遇。身后是皇后娘家、菁妃和乐若坐靠山，夺得太子之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然而在乐若病倒的这半个月，皇帝却接连提拔了好几位大臣，那些大臣全是六皇子的母家亲戚。
顷刻之间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优势便势均力敌，而又过几天，立储诏书就下来了，太子之位就这么给了六皇子。彼时乐若还在府里念叨着颜玖的名字烧得昏昏沉沉。
先传入乐若耳中的不是三皇子夺嫡失败的消息，而是颜玖被送进来永巷的消息。
据说，是菁妃在试司衣局送来的一套新衣时差点中了毒，那件衣服上被涂了毒液，可以让人毁容，衣服是颜玖亲自送过去的，菁妃即刻就将颜玖打入永巷严刑拷问。
永巷……
颜玖四岁入宫，二十六年来只送过人进来，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送进来。
颜玖一被带进永巷就被捆绑到了刑架上，永巷折磨人的法子有多恐怖颜玖知道，但是此时此刻要求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将下来要遭受的是什么，他一心只祈求着乐若千万不要来，若是乐若来了，势必会连累到他。
一个太监手中举着血迹斑斑的鞭子走到了颜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颜公公，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在这边见面。”
颜玖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太监问：“你是谁？”
“颜公公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可是公公亲自吩咐把奴才送进来的。”太监冷笑着道，笑得阴郁森冷。
颜玖似乎想起来了，三年前那个因为说了句乐若会死就被自己送进了永巷的小太监，看来那位给他求情的，后来也没有放弃他，给永巷这边也塞了不少钱。
“看来你这条命倒是花了挺多银子买下来了。”颜玖发出一声冷笑，然后摇了摇头，“冤家路窄，既然落到你手里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颜公公可真是有自知之明啊，公公最会左右逢源了，讨得陛下那么开心，原本怎么着也不该落到这个地步的。只是可惜公公机关算尽，就算错了一步，怎么偏偏就敢去高攀乐将军？你只是个太监，你凭什么？”太监嘲讽着道，“颜公公放心，当年颜公公怎么吩咐，伺候奴才的奴才，今日便怎么伺候公公。永巷七十二套刑法，奴才不知道公公喜欢哪个，就请公公一样一样试过去吧。”
皇宫便是如此，一瞬天堂，一瞬地狱，走对一步可以平步青云，走错一步便是无尽深渊。
十片指甲被活生生拔出，血肉模糊的指尖用沾满了盐水的棉花包裹住，美名其曰止血。
加大了剂量的辣椒水灌入口中，在挣扎之中也流进了鼻腔、眼睛。双眼在刺痛之中一片模糊，失去了视物的能力。灌入鼻腔的辣椒水被吸入气管，肺部撕裂般得疼痛让乐若长大了嘴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不住地呕出红色涎水与血丝。
那浸泡着加重三倍的盐水的皮鞭在身上的抽打一直没有停下来过，打了多少下了？三百？还是四百？
绑在双臂上的石墩至少有五十斤重，双臂早已经脱臼，却依旧被吊坠着。
“将军……”颜玖满脸的血满脸的泪，迷糊不清地喊着，“不要……将军、不要来……千万、千万……不要过来……将军……别来……”
两条三指粗的铁锁被取过来，一个太监抓着带着尖刺的那一天嫌弃地看着颜玖皮开肉绽的皮肤，然后将手中的尖刺用力地穿过了颜玖的琵琶骨。
“啊！”穿透琵琶骨的疼痛让从进来后就一直忍耐着的颜玖发出了第一声咆哮。
“颜玖！”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喊从永巷死牢门口传来。
“辅、辅国大将军！”太监顿时大惊失色。托着病躯的乐若挥着红缨枪抵在了永巷令脖上，缠着声说道：“放人！”末了又大吼了一声，“放人！”
“将军、将军，这是菁妃……”永巷令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乐若盛怒吼道：“老娘叫你放人！”
“别放……”颜玖挣扎地开口，“将军……此事与你无关，走开，你回去。”
“我要带你一起走。”乐若固执地说道。颜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重重地喘息着说道：“将军……别、别傻了……”乐若哭了，哭着对颜玖喊：“我不！”
乐若还是将颜玖带出了永巷，甚至带着颜玖出了宫。
无诏私闯后宫、在永巷之中劫走谋划妃嫔的重犯、与内侍暗中勾结。这几条罪名足以让乐若三年来的战功都毁于一旦。
皇帝派出司礼监到辅国大将军府问责的时候，炎明王朝的第一位女将军只说了一句话：“我要颜玖。”
司礼监轻叹一声劝道：“乐将军，颜玖他有过错在身，乃是罪臣贼子，将军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包容他，将军这样子会惹祸上身的。外臣是万万不能干预宫闱之事的，颜玖他是个太监，是宫中之人。将军还是快快交出颜玖，将军劳苦功高，陛下是不会怪罪你的。”
乐若重复了一遍：“我要颜玖。”
“乐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司礼监皱了皱眉问道，“将军是想抗旨不成？将军，你前途无量，犯不着为了一个阉人毁了自己的前途。将军还是交出颜玖，老奴带着颜玖回去赴命。将军万事无忧啊。”
“张公公，我听颜玖提起过，你是他的师父。你忍心看着他死吗？他不能回去。你应该知道他是被诬陷的。我跑到永巷看到他的时候……张公公，我在战场上拼搏三年，都没有受到他如此之重的伤过。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为难颜玖，他做错了什么？”乐若眼里淌下了泪水，
“张公公，我颜玖，我在外边守着炎明王朝，到家了，我只想守着我颜玖。”
司礼监一脸为难：“将军，你这……”
“麻烦司礼监回去告诉皇上，我要颜玖，以关中五十城，换内务府司衣监颜玖。” 帝君泽世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