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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又受八方香火,若是真的有了兴致想吃点烟火食,信徒们给供奉的玉盘珍馐也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自然而然,正常的神殿里都不会有厨房这地方。离榭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锅,然后让神明殿的神吏在神明殿的后院里架了个炉子,肆无忌惮地往炉子里扔东西。
六界至尊的宫殿自然是极大的,单单一个后院就包括了一整片林子和一片灵池。
灵池上还能够建起十八曲回廊,灵池里游荡着百许条鱼儿,离羲扯着馒头坐着灵池边上喂鱼看着离榭一如既往的豪放烹饪法。
“应该好了。”离榭一边说着一边盛出一碗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东西一脸期待地看向离羲。离羲接过碗突然有点儿害怕,但是想到自己之前的成功经历,再加上离榭一脸期待好评的模样,离羲动了动唇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缓缓地送入口中。
“怎么样?”离榭问道。离羲抬头看了看离榭。离榭期待地看着离羲:“味道还好?”离羲闭上了眼睛,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曲尽河十万火急地从横云宫赶到神明殿,一路上横冲直撞的,差点撞到好几个神官。曲尽河冲进神明殿时,离榭正坐在离羲床边给离羲降温。
“帝君!这是怎么回事?羲儿为何突然中毒发烧?你给她吃了什么东西?哪个地方供上来的?都查出来没有?”曲尽河火急火燎地问道。
离榭换了条湿毛巾压在离羲额上,看了看曲尽河含糊其辞地说道:“嗯……丫头,这不是中毒了……本君……反正丫头并无大碍。”
“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并无大碍?”曲尽河快不上前,屈膝蹲在离羲身边一脸心疼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离羲,伸手轻轻摸了摸离羲的脸颊,“怎么好好的会变成这样。”
离榭按耐住一次又一次泛上心头的心虚,强装镇定地开口:“这只是一次意外罢了,不会再有下次了,横云大可放心。”
曲尽河咬了咬牙怒视着离榭:“放心你个头!帝君,你实在是不适合照顾人!”
按照常理来说,像曲尽河这样子以下犯上早就能被拖出去了,但是曲尽河有离羲这么个好侄女,冒犯神明也是越来越家常便饭、有恃无恐了。
离榭看了看曲尽河也不好说什么又加上这次还真是自己的错只能默默受着。
早知道就下手轻一点了。离榭看着离羲想到,不对……以后还是不要再下厨了。
离羲睡了一整日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离榭守着离羲一上午后就被曲尽河赶去了奂议殿继续听述职。等酉时离榭从奂议殿回来,离羲也“醒”了。
离羲是在神明殿门口偶遇到离羲的,冬日,神都的天黑的很快,离榭从奂议殿走回神明殿的功夫天就已经全黑了。
离榭才走到门口,殿门就开了,离榭本以为是神吏开了门,却看见披头散发的离羲走了出来。
离羲闭着眼睛,散发赤足衣裳单薄,从神明殿里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曲尽河跟在离羲身后脸上写满了吃惊,却一言不敢发。
离羲又开始夜游了。离榭看着离羲绕过了自己向外边走去,曲尽河手上抓着一件大氅追着离羲,看到离榭后与离榭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一下头然后一起跟在了离羲身后。
又是亥时,又是星城,离羲又踩在了星城的女墙之上。离榭和曲尽河连忙一左一右地伸出手生怕离羲摔下去。离羲与昨日一模一样在女墙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晃了一下醒了过来。
“咦?我怎么又在这里?”离羲一脸茫然地看着城下。
“羲儿、羲儿你先下来。”曲尽河胆战心惊地扶住离羲。离羲迷迷糊糊地被曲尽河扶下了女墙,先是看了看曲尽河然后又看向若有所思的离榭:“我这是怎么了?”
曲尽河抖了抖手上的披风围住离羲,然后再蹲下身将顺手带出来的鞋给离羲穿上了担忧地询问:“羲儿,你何时有了这夜游的毛病?”离羲一头雾水:“我真的会夜游吗?”
“并非是夜游。”离榭微微颦眉似乎想通了什么开口说道,“而是三生酒引丫头到这里来的,这是三生酒的功效。”
“三生酒?你好好的没事给羲儿喝这个东西做什么?那么多人想要三生酒,你怎么偏偏就给了羲儿?”曲尽河不解地询问,“而且,三生酒哪里会有让人梦游的功效。”
“这不怪帝君,是我自己好奇那东西是来干嘛的,让帝君给我喝的。”离羲连忙说道。
离榭对离羲笑了笑然后道:“未必,既然名字叫做三生酒,那么饮酒之后能让人梦回的就不仅仅是这一世的场景。如果这个人前世执念太重,三生酒还是会引导着这个回到前世无法割舍的地方。丫头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丫头的前世对星城有放不下的执念。”
“我的前世……我放不下星城?”离羲迷茫地左看看右看看,“莫非我上辈子是出生在这儿的。”
“那倒不是,你……”离榭脱口而出却又猛地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那也未必,一个人念念不忘的地方未必是家乡,也有可能是在星城经历过什么事情。‘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便是这个意思。”
离羲撇了撇嘴:“上辈子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念念不忘的,那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不行吗?”
“三生酒会让人一直夜游直到你记起为止。”离榭说道,似乎有几分后悔,“本君真不应该给你喝了三生酒。”
曲尽河皱起了眉:“孟婆汤饮下,前世过往便是云烟。怎么可能记得起来,只能看看羲儿是否有前世相识的友人得到存活,但是这几乎不可能,就算是有我们也不知道羲儿的前世姓甚名谁,根本无从找起。如果回忆不起来会怎么样?”
离榭的脸色很难看问道:“横云,你记不记得第一代的绝华神君?”第一代的绝华神君是当年与煊赫帝君南征北战的手足兄弟,传闻那个时候,绝华门才是武六门之首,门下信徒最多弟子也最多,是每一个武神官最想拜入的神门。那位绝华神君也是神力卓越、威震四海,而就是这么一位风华绝代、本该千秋万代的神君,却在一杯三生酒之下败得溃不成军。
他是第一位饮下三生酒之后牵挂着前世的神,那一杯三生酒下腹之后,重重迷雾就将他紧紧地缚在其中,一日又一日地逼迫着他去回忆那些完全忘记的记忆。苦熬了十二年之后,那位神君到底是仗剑自刎了,了断余生求一个解脱。
一代神君,就此陨落。绝华门一时间群龙无首,弟子们去的去,散的散很快就被连连超越了过去。
曲尽河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冲着离榭咆哮了起来:“那帝君还不赶紧去找羲儿的前世记忆!”
“舅舅,你别逼帝君了,这种东西到哪里去找啊?”离羲拉住愤怒的曲尽河劝道。“他敢给你喝那东西,他就该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责任。”曲尽河气呼呼地说道,然后转回身摸了摸离羲的背安抚离羲,“羲儿,你别怕,舅舅拼了命也会为你找回前世记忆的,要是实在没办法,舅舅就不活了!去冥府给你翻往生簿去!”
“其实我并没有想知道前世的记忆啊,我觉得我自己还是不会自杀的。”离羲说道。曲尽河叹息一声:“可你这样子也不好啊,难道真要余生都天天跑到这来站着吗?”
离榭垂着眼帘沉吟了片刻回答:“记忆一定可以找回来的,先问魔,如果不行……本君还有最后的办法。”
要知道这一座城的事情,就要问这一座城的魔。
一直固守在星城的魔是一只年纪比离榭和曲尽河还要大的魔,也是难得的一只不惹事还吃斋的好魔。也是因为他没有做过坏事,所以神都才放任他活了这么久。
听说这个名叫然素的魔生前也是个道士,真真正正是在修炼时走火入魔而成的魔,但即便是成了魔依旧恪守着一个道士的戒律清规。
这晚,然素按照惯例把新上任的魔帝蔺昀像擦得金光闪闪后又上了两柱香后就上床睡觉了。
还没有来得及睡着,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重重地拍在墙上后掉了半扇下来。“啊!”然素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拉着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你们是谁?!”
曲尽河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睥睨着缩在床上的然素问:“你就是星城的魔,然素?”
“是、是,但是我没有害过人。而且我已经三个月没吃肉了。”然素可怜兮兮地回答,“这位神官大人,您饶命啊!我本来也是修道之人,实在是因为走火入魔了,才变成这样子的。”
曲尽河才懒得去关心然素是因为什么不因为什么,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的离羲问:“你认不认识她?”
然素看了看离羲脸突然之间就红了起来:“这……这位神官大人,我虽然已经活了四千多年了,但是、但是真的……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也、也肯定不会有什么风流债,这位……”
“本宫只问你有没有见过她!”曲尽河呵斥道。然素摇了摇头,然后下一秒就被曲尽河的冰棱在脖子周围抵了一圈过去,:“想!马上想!必须把她记起来!”然素:“……是……”
“舅舅,你就别为难人家了。”离羲一脸无语然后回头找了找,“咦,帝君呢?帝君怎么不见了?”
离榭正站在星城城楼之下,往上看这个地方正是离羲站立的那块女墙的正下方。离榭盯着脚下的泥土缓缓地拔出了诛邪,土层被撅开,逐渐向下,一具白骨从泥土之中露出一小节来。
没有棺椁厚葬,甚至没有草席薄葬,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挖了个坑把人扔了进来,任由虫蚁啃食血肉,只余下着最后一些白骨。
离榭静静地看着这一具白骨,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哪怕只剩下了一具骨架,这具白骨的右手还是紧攥着,贴在胸口的位置。离榭缓缓地蹲下身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这骷颅手之中紧攥不肯放的是一条丝绦。年代久远,丝绦已经失去了色泽,但是离榭还是清楚的知道,这条丝绦曾经是紫色的。
她……尽然就这样草草地被埋在了城楼下面,整整三千年。
离羲两次都夜游到了星城,站在了那块女墙之上,直觉告诉了离榭答案。离羲念念不忘的是什么记忆,城楼之下又埋葬着一个秘密。
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撅开,却挖出了这么一具尸骨。上辈子……她到死都还攥着他们的约定,他的再见的记号。
离榭单膝跪在了这一具白骨之前,眼眶憋得通红,还是忍不住砸下了一滴泪来,重重地砸在了白骨上。
离榭握手成拳,重重地往城墙上砸了一下,咬住了牙,在这死寂的夜里发出野兽般绝望痛苦的低吼。
他一直以为是她放手了,到现在离榭才知道,她……也一直都没有放手,到死也不曾。
恍恍惚惚,一场大梦三千年,痛彻心扉不可言。
离榭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了,明明是那么尊贵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样子被草草地埋在城墙底下,就是再低贱的人也应该会有一张席子裹一下了,而她……什么都没有。
离榭颤抖着捻起一个火诀,火苗落到了白骨上,顷刻之间就将那具白骨燃烧殆尽,夜风吹拂而过,这被一座城墙压了三千年的尸骨随东风而去,算是……解脱了。
离榭闭上眼睛,让风带走骨灰的同时也带走了自己眼角渗出的一滴泪,再度睁眼,离榭的眼神已经恢复无常。
离榭站起身想离羲和曲尽河所在的那边赶去,还好,她已经回来了,而且就乖乖地呆在自己身边了。
给读者的话:
明天咱们就进入星城前世之旅了,好久没有看数据了,今日开了一眼收藏已经破百好一部分了,谢谢大家的支持(*^ワ^*) 帝君泽世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