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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疏猝然惊醒。
她坐起身，捂住胸口，想要安抚那颗胆颤的心。本以为这些尘封在匣子里的旧事不去触碰，不去回想，就能放任枯萎，却在某一时刻，无匙自开，扑拥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是遇到路枕夜，她必定会想起这惨痛的过往。只是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甚至一世之差，回忆起来依然叫人痛彻难扉。
到底是没有吻下去。
那一晚，她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但又比什么时候都要冲动。她狠狠的想着，自己贵为东麓的皇帝，只要她开口，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事情能违背她的意愿？她就是要他，谁敢置喙半句？
她自俯身，在即将触碰到的那刻停了动作。他岿然不动，那双星眸就那么沉沉的望着她，只需要一眼，她就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纪明疏，你可要想清楚了……她耳畔幽幽响起碎杂的低语，像是一条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荡起回音。你这么做了……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她突然害怕起来。
会变成什么样……堂堂的九五之尊竟然做出这种事，姜竞淅会怎么看她？那长久以来在他面前苦苦维持的骄傲和自尊顷刻就会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表明心意，尚有回转的余地，只要将晚上发生一切推脱给酒意，他们还能维持表面的关系。有些话，一旦出口，覆水难收。
也许时间只是静止了刹那，也许是静止了很久。
终于，她缓缓的起身。
“记住，”她一个字接一个字：“朕为君，你为臣。莫要僭越，忘了自己的身份。”
……
纪明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那晚是一切的结束，也是她之后一步一步滑落深渊的开始。
天还未亮，长梦初醒。镂空的勾棠如意窗投下倾斜的暗影，在殿内宽阔的地面上绽了一朵又一朵的黑色的花。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水，止住了心上的颤抖。
纵使她一再告诫自己，前尘往事缥缈如云烟，那所谓的执念和心结，重来一次都应该渐渐放下才是。
说来轻巧，付诸行动又谈何容易呢。
……
清晨，崇德殿。
红毯自阶沿铺进大殿，百官自毯两边排列整齐，肃然无声。
两名太监站在最前方，一人握住一端，抖开长长的绢帛，将画面展示给了众人。
这是东麓的地图，上面用黑色的墨迹将一块地域圈了出来，左相李伯骞略一思索，想起了前些日子摊在纪明疏书房里的，莫不就是这个？
纪明疏微一低头，灿金色的冕旒下珠帘相撞，琳琳作响。
她左手托腮，开口道：“是以，硕亲王一事，烨亲王与萧郡王护驾有功，除了例常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朕还应有所表示才对。思来想去，朕决定将禹州东南部、昌南城以北至固原山划给他们二人，增添其封地。爱卿们可有异议？”
众人沉吟，极为小声的议论起来。
纪明疏也不急，耐心的等着。
一炷香的功夫，左相收集了众人的意见，率先出列：“陛下，禹州乃淮宿运河与衡江的交界处，链接了数个城镇，是极为重要的‘水上运城’之一。您将禹州划给烨亲王，这奖赏是否太过厚重了一些？”
到底是新君继任，想法还是太过单纯了一些。
此事不妥，十分不妥。
他们还有顾忌没有说出口。东麓地广物博，给哪块地域不好，非得将这么好的禹州算在其中？纵使烨亲王护驾有功，然而一码事归一码事。禹州的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发展的自然也非常不错。
她把如此重要的地段分给烨亲王，不就等于白白送上一块肥肉？退一万步讲，防人之心不可无，身在帝王家，怎能不随时提着心，吊着胆？若是烨亲王妥善利用，逐步发展自己的势力，谁敢保证未来不会发生什么？
纪明疏似乎早料到他们的反应，闻言丝毫未动：“你们只看到了表面那一层，却不知其下的暗流。”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龙椅上，少女左手托腮，甚至能说得上慵懒：“禹州何故会发展的如此繁荣，是依靠了自身的地理位置不错。但在禹州的码头上，并非只有官运通道这一条，在其中，实则盘踞了多方势力。”
她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朕接到密报，那些势力为争夺地头蛇的宝座，可谓是矛盾尖锐，明争暗斗，早就势同水火，难以相容。朕将禹州交于烨亲王，他岂是那么容易就掌握的？”
原来，这赏赐看似丰厚风光，实则暗流涌动，危险重重。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为了维持各方的平衡，促进禹州的发展，烨亲王必定会派人解决此事。至于处理的结果，就不甚明了。一个不小心，还会栽上个大跟头，得不偿失。
众人隐隐明白了，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这等于是挖了坑给烨亲王跳，属实坑自己的亲舅舅……
但是处理好了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姜竞淅踱步至绢帛的面前，细细看了半晌，道：“陛下，此事变数太大，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出错。倘若烨亲王真的把各方势力都妥善解决，反将此纳为自己的助力，以后再想处理就难了。”
“不错。”纪明疏点点头，但这事她岂会想不到？
“所以从一开始，就得安排自己的人。”纪明疏十分冷静，“在最初的时候混入其中，这样一来，即便烨亲王成功解决了禹州码头的势力，他想要完全的将其纳入自己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
众人沉默不语，暗自计算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若有意见，下来写个折子交给朕吧。”她不甚在意的从龙椅上起身，“无事就退朝吧。”
众人跪拜：“恭送陛下。” 朕与国师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