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朕与国师相皎洁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院内垂丝海棠花开艳艳,千条树枝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坠下,红粉的花,翠绿的叶,交相辉映,一如当年繁花似锦。
“小菌子,这下你明白了吧。”尾鸢立于院中,叹气道:“这是陛下与国师大人之间的赌约,你又怎能……”
纪明疏右手拎着花浇,替着她的垂丝海棠浇着水,一边听着尾鸢训小菌子。
“陛下,鸢姐姐,奴才明白。但是……”小菌子苦着一张脸,恨不得剖心明志:“国师大人只是让奴才提点一下陛下,奴才也没往深处想……”
他可真是太悲惨了。那天他奉旨前往贡院调取柳英杰的考卷,却在路上遇见了姜竞淅。
小菌子行了礼后,便急匆匆的往贡院赶,却被他拦了一道。
“陛下调查到哪步了?”他状似无意的问。
小菌子立马倒退一大步,警惕的看着姜竞淅。虽然他打从心眼里尊敬国师大人,但他时刻谨记自己是陛下的人,闻言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当然是知道陛下与国师大人是打了赌的,但这一问,就显得耐人寻味了。他思考了几秒,道:“陛下具体怎么考量的奴才也不甚明了,奴才只是奉旨去取陛下所需的东西。”
他自问这话滴水不漏,看似什么都说了但其实什么都没说,他尚且还在沾沾自喜,就听闻姜竞淅开口道:“去贡院么?十日前我已去过,试卷没有任何问题。”
小菌子还未来得及惊讶,便听他又问:“你是否想要陛下赢?”
这不废话嘛,陛下最近劳心忉忉,论睡觉……呃,睡得挺好,论吃饭……呃,貌似比以往的胃口佳……可谓是茶不思……呃,那茶换成了琼酥冬酿……小菌子苦苦思索,对了!陛下连往日爱吃的牛乳椰糖都失了兴味,不过好像是因为御医的嘱咐……总之这段时间陛下的苦,他小菌子都看在眼里,可心疼了。
“奴才虽为陛下着想,但亦希望国师大人那啥……”小菌子讪讪一笑,话说的委婉,两边都不得罪。
“若她不知从何下手,你可提点她,从雨霏姑娘处下手。”姜竞淅自高而下,淡淡的看着他:“查雨霏姑娘这么做的原因,就可以牵扯出其背后的人。”
小菌子目瞪口呆,竟不知说什么。
“莫要告诉她,是我说的。”他转身,“寻个恰当的时机,她不会怀疑你。”
御花园里繁花盛开,不知从何处扑来几只蝴蝶起舞,小菌子愣愣的瞅着他翩翩离去的背影,居然品出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寂寥来。
这……这是多么伟大的国师大人啊!小菌子内心无比震撼,雏鹰尚不能在空中展翅翱翔,大人便用自己的双手托着陛下去成长,此等壮举,却深藏功与名!
小菌子越脑补,越有落泪的冲动。也许,这就是男人!这就是臣子!在必要的时候,为陛下,为国家,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挺了挺胸膛,一股做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于是在取了柳英杰的考卷复命之后,他下定决心,要做陛下成长路上的那颗“垫脚石”。那么首先,就得用柳婔语的事情作一个铺垫。
小菌子清了清嗓子,道:“是关于……柳婔语,柳姑娘的。”他先将自己的调查一五一十的禀报:“据柳府的下人说,柳姑娘每段时间都会去珍品堂添置物品。本以为是买了什么名家字帖,却是不见经传的字画。柳姑娘还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收藏了起来,放置在了房间的箱子里。”
“还有这事?”纪明疏脸色开始凝重,“阿鸢,派人去珍品堂查一查,柳婔语买走的,是不是同一人的字画。”
“是。”
小菌子顿时心急起来。不对啊陛下,您该关注的不应该是柳姑娘,而是雨霏姑娘呀!他回想起国师大人踏步在过道上萧瑟而孤独的背影,壮着胆子开了口:“陛下……奴才觉得,雨霏姑娘是不是有些问题?”
“恩?”纪明疏本在沉思,闻言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奴才也不知道,就是感觉……雨霏姑娘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又说不出来……”小菌子接着道:“或许,如戏折子所言,这背后藏着一个惊天的阴谋!而这雨霏姑娘,就是那棒打鸳鸯的坏人!”
他说着,滔滔不绝起来:“……不管发生了何事,陛下都不要担心,奴才一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东麓的安危!因为,这就是男人应该做的!”
“……”
那时,他没有察觉纪明疏若有所思的目光,直到他被罚跪一个时辰,才悔不当初。多说多错,他当时就不该说那么多。
“总之,”尾鸢严肃的道:“既然陛下说了能解决,你就不该多此一举。”
“奴才也是希望陛下能赢呀……”小菌子可怜巴巴的道,“不过陛下怎么会知道……奴才见过国师大人呢?”
“‘十日前’,”纪明疏头也不回,依旧为海棠花浇着水:“你当时说他十日前去过贡院,那些人又怎么会把这种事记得如此清楚。”
这也行?小菌子有些懊恼。
清凉的水顺着柔软的花瓣流淌,晶莹剔透,纪明疏道:“你上当了。”
小菌子不明所以:“陛下是指?”
“你以为,他当真是为了提醒朕,目的是为了让朕赢?”她放下花洒,冷冷一笑:“他这是为自己留后路。”
后路?小菌子越听越糊涂。
“即便他不说,朕一样去会查雨霏。但他偏偏让你告知朕,你就没认真想过?”纪明疏分析道:“他是怕,怕朕真的赢了赌约,会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深知朕的性格,所以故意利用你将消息透露给朕,即便朕不是依靠他查出的真相,但心里终究就扎了一根刺在,会觉得是承了他的情,如此一来,那要求自然也不会过分。”
原来……是这样的吗?!小菌子难以置信,国师大人是这么想的吗!他简直是太天真了!
所谓高手过招,招招致命,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纪明疏语重心长道:“国师的举动,必然有两层以及两层以上用意,你以后需得仔细揣摩。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次也就罢了,以后要注意。”
她可是在姜竞淅的套路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人,不得不说是了如指掌。
小菌子无比忧伤的往外走去。
尾鸢正给纪明疏递剪子,见状奇怪:“你这是去哪?”
小菌子道:“奴才去御花园,埋葬自己的‘天真’。”
正是海棠花盛放的季节。花朵饱硕,在枝梢上开了累累一簇,枝丫堪受不住其重量,弯垂在纪明疏的眼前。她抬手,剪去了一小截分枝。
“陛下,国师大人来了。”
纪明疏没有回头,只是道:“什么事?”
“科举舞弊一案,大理寺与李大人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及处置整理成文书,请陛下过目。”姜竞淅递上奏折。
“怎么是你送来?”纪明疏瞥了一眼,莫非那些人第一时间是送去给姜竞淅看的?
“他们知臣去了诗会,特意找臣询问其中的一些细节。”
她回身继续修剪起她的海棠花来:“你念吧。”
“遵旨。”他顿了顿,道:“京兆伊申楠妒恨同僚,背地设计,收买了桃花楼的一名戏子雨霏……”
纪明疏剪着剪着,就走了神。
“扶风太守柳安之子柳英杰,涉世未深,落入陷阱。科举之前,戏子将藏有纸条的狼毫笔与扶风太守之子所带之笔调换,瞒天过海,进入考场之中……”
“以上所述,均有涉案人员签字画押,证据确凿。理合奏闻,谨奏。”
姜竞淅所汇报的,与她所查一致,自然没什么能修改的。纪明疏听完以后,想了想道:“此事影响恶劣,张榜昭告天下。将申楠革职,发配边疆,至于全家老小,就依照律令来办,交给刑部执行。”
“臣遵旨。”
这事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纪明疏随手剪下一簇花序,道:“姜竞淅,以后你可别再瞒着朕了。”
她指的,当然是科举舞弊这一事。上一世她压根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一茬,时隔多年,她早已忘了申楠为何被换。还是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究竟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越想心里无端的惶恐不安,也是正是因为这粉饰的太平盛世迷惑了她的眼睛,所以上一世的结局才落的悲催。
身后的人没有答话,而是轻步上前到她身边,压了一丛高处的垂丝海棠至她手边。
……她这是被身高鄙视了?!
正待她犹豫这“好意”领还是不领时,听得他道:“陛下事务繁重,臣亦希望能为陛下分忧。”
还是那套说辞,还是熟悉的感觉。纪明疏不再去纠结这到底是不是为了她好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臣’?你便觉得,这是臣子应该做的吗?”
难得的,他的眼中有了一丝困惑。
“姜竞淅,你好好想想,”她没有动,“你之于朕,是什么?”
“……”
这是一个难以出口的问题,亦是难以回答的问题。这话似是给了他不小的震动,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陛下,礼部已将本次科考的最佳的六份答卷送来,还请陛下裁决。”
“放进御书房吧,朕马上就来。”
纪明疏将剪子放在花台上,转身离去:“国师,你无需回答朕,但你应该想想。”她道:“走吧,看看咱们的赌约,会是谁赢。”
……
东麓科举的选拔极其严厉。
在学子答卷完毕后, 将试卷交受卷官, 经过吏员的弥封、糊名, 再由受卷官收回, 盖上戮印后, 送至弥封所。誊录官将考卷用朱笔誊录后, 交对读所校对。而考生的试卷经过统一誊录,很难留下作弊暗号。
至于批阅,则是先由同考试官评阅。同考试官看中的试卷,向主考试官推荐。主考试官有数人,相互比较、经义衡量,最终写下不同的评语。整个过程, 均由内外监试官监督。
如今经过层层考量后,脱颖而出的,便是桌上的那十份试卷了。这十份试卷对应的十个人将会参加三天后的殿试。
不知里面可有路枕夜的?她想着,加快脚步来到桌边,开始翻阅起来。
礼部送来的,是考生亲笔写下的原件。张张字迹清秀整齐,卷卷美如工笔画,可谓是赏心悦目。
姜竞淅就在身后,纪明疏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她放缓手上的动作,装作只是粗略的看个大概。
如她所料,很快就在卷中发现了路枕夜的答卷。即便蒙了名字,她也认得他的字迹,且熟的不能再熟。
虽然路枕夜做了她的凤君,但二人并无夫妻之实。她暗自恋慕国师,路枕夜也有心系之人,彼此互不干扰。明面上只觉二人鹣鲽情深,实际逢场作戏,拼的就是演技。路枕夜是她亲手栽培出的最大助力,十分好用。他本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后扶摇直上,升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做了凤君之后,私下里纪明疏也丢了不少事情交由他去办,首当其冲的便是批改文书。
闲暇时,纪明疏常常和他在庭院里,他写,她指点。有时她累极,他还会模仿她的字迹,替她批阅奏折。二人的相处模式十分和谐。
如今看到路枕夜的试卷,她心下一松,看来一切还是按照上一世的剧情在慢慢推进。今年的状元也必定是他无疑。
不过……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试题呀!
就好比这一道——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这前半句出自《大学》:“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后半句出自《诗经》:“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如此截搭,很难看出逻辑性啊。
她用手肘撞撞姜竞淅,难以置信:“朕记得这些试题都是你选的,怎么如何奇葩?”
姜竞淅道:“陛下这便觉得有些难了?臣科举的那年,试题为先帝所出,更是刁钻。”
“哦?你也参加了科举?”纪明疏眼前一亮,“朕还不知呢。”
她不知道实属正常。那时她压根都不知会有人来教导她,后来更无时间去了解他的过去。
“是。”姜竞淅据实回答,没有什么情绪:“那时先帝封臣为国师,朝中抗议,上折言书臣难以担当此任。昭华帝为了使众人心服口服,便亲自挑选了试题,让臣参加那年的科考。”
“然……然后呢?”
“然后……”姜竞淅有些好笑,“臣在您的面前,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
他的话里,含有太多信息。细细一品,又觉得诸多不合。纪明疏惯爱分析他话里的含义,这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问起,纪明疏呆站着捧了一张试卷,张口道:“不会吧,竟然还有人抗议你做国师?他是……”
他是不是傻啊?纪明疏话差点脱口,倏的冒了一滴冷汗。
当年抗议的最凶最狠,就差游街呐喊的不就是她么?真是年纪小不懂事!纪明疏懊恼的咬咬舌头,话拐了一个弯:“他是……是谁?你告诉朕,朕明天上朝随便寻个理由,骂他几句!”
姜竞淅唇角一勾,晏晏的看着她:“都已经过去了。”
纪明疏有些泄气,扒拉着试卷,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母皇她出了什么题啊?”
“‘子曰。’”他道。
“子曰?然后呢?”纪明疏疑惑。
“没了。”
“没了?!”她汗颜,这叫什么题啊,“这让人如何回答?是选择《论语》里面的话,还是别的什么?”
“臣亦不知先帝最初所想。”他道,“此题范围宽广,臣无从下手。”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纪明疏十分好奇。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他换了另一张试卷查阅:“这便是臣的回答。”
果真是绝妙。纪明疏默默的闭了嘴,竟然还有人的思维发散到如此地步,只怕是再也寻不到这般完美的回答了。
纪明疏竖起试卷遮掩了她的愁容,她到底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能与他并肩呢? 朕与国师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