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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外围万摩军阵，如刀断水般裂出一条口子，一人一骑，款款而来。头盔上红缨飘动，青甲森森，手持金枪，腰佩弯刀。一双鹰眸摄人心魄，犹如傲世苍穹的老鹰！

　　金、沙残存之兵，纷纷扭头看他，万摩兵更是唯他马首是瞻。只见他将金枪高抬，眉目睥睨，薄唇开合，四个字，如石砸心：“活捉金帝！”

　　万摩兵五万，纷纷亮出武器，朝着万余人残兵迫近。一万疲软不堪的金沙残兵，如何能敌对五万以逸待劳的万摩兵！

　　“退！护金帝，先退回忘川城！”杨峰飞马而至，落到独孤傲身侧，一边嘶声下令。闻言，金、沙之兵，纷纷醒神，朝着西城门退去。

　　然而，万摩之兵犹如天网，截断了西城门。五万人力逼一万人，外围之兵，纷纷后退、躺倒。战圈越来越小，金、沙之兵毂击肩摩，磕头撞脑。

　　万余人，不过转瞬，不足一半。

　　“投降吧！”不知是谁，扔刀弃箭。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丢盔弃甲，跪地抱头。

　　此战衰矣。

　　独孤傲紧握手中之剑，却被团团士兵挤得大气难出，更遑论拼杀制敌。他眼里布满血丝，终究他不是战神，他也会失败，而且败在同一个男人，两次。

　　雷均，那个男人是雷均！

　　犹记得万摩信河之畔，言语伤人，金枪入腹，他弃剑坠河，他以为他会死。

　　今日他千里奔袭，以解沙驰之困，以救忘川之危，却不想终被算计一场，他将成为降军，以帝王之身为俘虏，必死更煎熬、更屈辱。

　　忘川城中，是他的妻，他的夫人，他的皇后。他却护不住她的江山，护不住她一隅安然。她在哪里，她可知，他尽了全力？

　　独孤傲将手中玄剑，缓缓提高，慢慢举起，他目痛心更悲。既然雷均留他之命，他便苟活着，如此才有望，再见她一面。仅此一面，纵然身死魂灭，也甘心了。

　　他岿然如山，万劫不折，眸深目邃，千磨不损。他手中黑剑，稳指苍天，正欲松手弃剑！

　　突然，四面八方，锣鼓震天。千军万马奔袭之声，震碎耳郭。杂色大旗由远及近，各路兵马齐齐冲近。

　　“是地方军！”杨峰振声一呼，士兵这才仰头，看清那些旗帜，分别是十二城所有。眸中亮光迸溅，胸中激情澎湃。

　　尽管只有两三万人，但却是唯一曙光，是生机。

　　玉无心统军，十二城分拨副将，地方军合营于此，将雷均手下五万人悉数重围。战中战，圈中圈，又现转机！

　　雷均眸光依旧犀利如刃，高举金枪下令，声音冰冷而威慑：“外围抗敌，内圈继续绞杀残军！除金帝外，一个不留。”

　　地方军与万摩军又入混战，不待玉无心冲破万摩网阵，独孤傲身侧之人，已纷纷倒下。众人护着独孤傲，意图撕裂敌军口子，然后与援军汇合，然而万摩军人太多，覆压如山，久攻不出。

　　夜已深，黑天巨幕拉下，火把次第点亮，乱军之中，互相胡砍乱杀。独孤傲孤身而立，伤痕累累，一身帝气依旧凛然，望而生畏，好似永不会倾倒。

　　“金帝已俘！降军不杀！”雷均这才朝着阵外大呼。

　　玉无心无力再战，十二城军更是死伤过半，面色哀戚。忘川王都失守，金帝被俘，下一个便是沙驰女王被俘。

　　沙驰，要亡了！恐怕还要连累金石国！

　　“撤！撤兵！”玉无心玉笛高扬，下令道。

　　与其降军，不如逃兵。十二城得令，纷纷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然挽救王都无望，不如回到本城，再看这世道如何。

　　雷均倒也不派人追，只是挟持独孤傲，携带手下三万余人，入西城门，控制王都。直入王宫，却不见女王。

　　这才有宫人瑟缩着回答：“女王已失踪几日了……”

　　步清欢不见了？王宫内外，王城内外，掘地三尺，都寻不到踪迹。唯独有战时，女王贴身女文官，马车出城之事。

　　雷均鹰眸一眯，光刃渗人。但转瞬即明。继而，他阔步而行，到了守卫重重的地牢。

　　独孤傲在地牢中，盘脚而坐。铠甲已去，黑袍狼藉，伤口简单包扎，雷均不想他死。但见独孤傲牢中伤中，气势却半分不见，两眼洞明，神色冷而坚，一身孑然傲气。

　　雷均隔着铁栏，淡淡开口：“你可知，忘川王都内，根本没有女王。你可会后悔？”

　　独孤傲闻言，却是眉目微松，嘴角微勾。她未死，便是最好音讯。未必是福，未必是祸。但她起码此刻不用被俘虏。

　　独孤傲微微侧脸，不答反问：“雷均，你是乔帝之人？”

　　虽是问句，却笃定。

　　雷均扯唇一笑：“金帝果然英明睿智。可惜，到底是手下败将。”

　　独孤傲神色淡淡，不再答话，往事如串珠，一一连缀，通晓澈明。

　　十年，整整十年。

　　当时，乔楚先帝轰然长逝，册立乔乐为储君。当夜，乔乐被刺杀，雷均身为乔乐心腹侍卫，于他有救命之恩。

　　后乔乐顺利登基，但他兄弟又岂会轻易放弃夺位？众王爷据守一地，纷乱四起。雷均带兵出征，虽剿灭叛军无数，为乔乐清敌无数，宫城回京之时，却遭致暗杀，一路逃到沙驰，为步清欢所救。

　　尽管步清欢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对她更有承诺之誓。但他对身份与过往只字未提。那时的她，唯有良善救人之心，那会处处防人？步惊尘倒查过他的身世，之时查无实据，只得作罢。

　　雷均伤好之后，乔楚大局已稳。他得密令，潜入金石国，从小兵做起，有乔楚军扰边不休，助他立功，一步步立功建业，终成大将军。上位之快，实力之强，战功之多，令人咋舌。

　　期间，他一手策划，沙驰国内乱不休，最后不费一兵一卒，为金石国夺得沙驰，又挥兵二十万，攻打万摩国。整整二十万金石兵，覆没于万摩，他丝毫不心疼。削弱沙驰、万摩与金石三国，本就是他的目的。

　　他将一切做得很好。

　　若非被巴卓轶截杀，他本能带着步清欢回金石国，继续掺和金石国军事。然而，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逃回乔楚国，又成乔乐银衣卫。

　　直到步清欢被送至乔楚军营，他与乔乐又演戏一番，转而堂而皇之地北上鞅驰，又何曾真正背叛乔乐？从头至尾，他只忠于他的帝王。

　　在鞅驰国，与雷韵汇合。雷韵，又何尝不是乔乐手中一颗埋藏至深的棋子？雷均在草原上呼风唤雨，尽得民心，暗中组织心腹，招兵买马。几年时间，足够让他一招兵变，就能夺得鞅驰之位。

　　金石国白氏兄妹闹一出“联手”，乔乐将计就计，出兵三十万，一探金石国兵力，一测白家忠诚，顺便将降军埋伏于沙驰、万摩。步清欢算计乔乐，又何尝不是被乔乐反算计？

　　若论心机之深，谋虑之远，处事之绝，待人之狠，天下五国，千千万万人，谁能比得了乔楚皇帝乔乐？无。甚至无人能媲美。

　　荣妃……

　　一般男人，乔乐岂会给自己戴绿帽子，但若是雷均，他不在乎女人，左右后宫三千，随意舍之。

　　荣妃至鞅驰，本就是死棋。纵然荣妃并无过错，雷均亦会动手，给乔楚发兵之机。何尝不是乔乐小小的试探？

　　乔楚兵犯鞅驰之时，无人怀疑雷均，墨瀚所领沙驰援兵才会被伏击，全军覆没，而雷均更是带心腹之人，窝里反，杀鞅驰王蒙塔在前，统领鞅驰国，继而投诚乔楚国。

　　如此，乔楚不过出兵十万，损伤不足二万，就拿下了整个鞅驰国。雷均自然成了新的鞅驰王，这亦算是乔乐的封赏，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鞅驰国战事已了，沙驰国战事已起。雷均并未在鞅驰久待，反而是穿过沙驰国，直入万摩国腹地，与一众乔楚将领复合，整军三万留守万摩，再领军五万，直奔忘川城。假意与金石国联手，让独孤傲放下戒心，实际却是乔楚之兵，为乔楚而战。

　　然而，面对与金、沙兵拼杀的乔楚兵，他按兵不动，眼看着鲁元武大军被灭，而保存己方实力。鲁家，从来都是乔乐心头之患。若要死，必然是鲁家军死。

　　此时，雷均一举清剿金、沙残军，轻易拿下沙驰王都。

　　至于十二城，攻打鞅驰国那支鲁家军，此刻恐怕已经入得北城。战火，已经点燃。却不用他操心。

　　十年忍辱负重，今日被独孤傲看穿，一切才慢慢浮出水面。然而，这并非结束，而是开始。

　　金帝被俘，战神被困，天大功劳。金石国尚未征服，天下尚未统一，乔乐霸业未成，雷均岂能就此松手？

　　乔乐之眼，从来是五国山河；乔乐之心，从来是天下一统。而雷均，是他手中一柄无往不利的暗剑。

　　独孤傲轻嗤：“可惜，你利用我，却注定无法换得任何利益。早早已立下遗诏，若是此次战败，便禅位于储君金子懿。我，已非金帝。”

　　雷均不以为然，唇线如刃，勾了一抹利笑：“你若死了，金石国必全民激愤，军心齐振。你若被俘，金石国必惶惶不安，扯手扯脚。你，太有用了。况且，你活着，才能……让她乖乖听话。”

　　独孤傲眸光一滞。未曾想到，有一日，他竟成了她的软肋。一直以来，他想护着她，却次次都护不好。帝位与兵权，都护不住她。

　　若非至尊至强，如何护她？#####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