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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绿意猛地跪地，却不敢搭话。她一直未曾改口，一如十步香车之时，一直唤她家主。
步家家主，步清欢。
步清欢自嘲笑笑，多少年过去了，她要振兴步家，如今却连步家一座山庄都未曾问世。她将好不容易凝聚而来的十步香车众人，又化整为零，送入乔楚腹地。原以为，能搅得乔楚内政混乱，还赔了那么多万摩忠诚之人，却不想连个浪花都未曾掀起。
阎王殿也被她迁至乔楚，看似掌控许多乔帝密事，关键时刻，却都不了了之。原本，也不该将阎王殿扯入国与国之暗战。是她太心急，是她太自私。
斗不过乔楚。
斗不过乔乐。
无力之感，席卷全身，美眸无力地开合，睫毛好似碎蝶在婆娑风雨中挣扎坠落，步清欢缓缓地闭上了眼。
原本她所求不多，不过一家人能心安理得地隐居避世。但是，她做不到了。好累，她输了，但愿不再醒来，不再被世事困扰。
是夜，一辆王架马车，从西城门而出。
绿意手持女王令箭，道是与乔楚军议和。守城将士无疑有他，迅速开门。待马车甫一驰出，西城门又重重关上。
四角风铃随风轻摆，榆木马车外观朴素，内里飘纱曼曼，芸香浓浓。绿意驾着马车，将一柄白旗高高绑起，投诚之意。在破晓时分，是苍天一抹白。
此番围攻忘川的乔楚领军，是鲁家嫡系一脉的小少爷鲁元武，年轻气盛，雄姿英发，银甲泛着冷光。他亲自恭候在营帐之前，等着马车款款趋近。
绿意将马车驰到战壕外，方停止不前。
鲁元武匆匆一瞥绿意，赶紧低头，单膝跪地行礼：“臣，拜见公主。”
绿意神色淡漠，摆摆手，以示免礼。她不需拿出公主玉牒，鲁元武便能认出她。本也算旧识，因而乔乐特意派其出战。
鲁元武起身，银甲哗啦作响。他略微打量了一眼那辆马车，似有些忧心：“可要派人护送公主回乔楚？”
绿意微微点头，淡淡道：“一百精军，做仆从打扮即可。”
鲁元武这边点兵，士兵们纷纷脱掉铠甲，着上便装，战马也褪去护甲，一个个利落上马。不过片刻，已然整饬完毕。
绿意嘴角这才微有笑意：“鲁将军莫忘记你此行目的。告辞。再会。”
鲁元武持枪而立，躬手送行：“愿公主一路皆安。”
绿意不再说话，调转马头，便走了。
几个时辰后。
步清欢懵懂颠簸中睁眼，不分昼夜，车厢里蒙昧混沌一片。丝丝香气，催人入眠，她想起身，却发现全身无力，颓唐虚软。她本该在王宫大殿，为何却在马车里？
是谁，要将她送往何处？
步清欢掀开眼帘，一抹绿衫倚在马车一角，睡姿恬淡安详。绿意似有所感，微微睁眼：“家主，路途遥远，时辰尚早，你且安心歇着。”
“此去何处？”
“乔楚皇都。”
“此为何地？”
“已过沙驰边境，入湘雨城所辖范围。”
步清欢哑然，绿意不过一个小小文侍女官，她怎会有本事，带步清欢越过乔楚兵重围，离开王都？几国乱战，边境戒严，她又如何进得了乔楚境内？
“忘川战况如何？”
“万摩发兵五万，屯于城外三十里，临走前，并未对乔军开战，不知所为何意。”
“领兵何人？”
“听说，是万摩丞相卡娜大人。”
万摩哪里会有五万兵，莫非卡娜召集了昔日步清欢送入万摩的乔楚降兵？这些人能有忠诚可言？会不会反咬一口？
绿意又道：“路过沙驰边境时，金帝率军三万，连同戍边军等，在清剿边界乔军。想必不日便会转战王都。”
步清欢轻咬了一下嘴唇，独孤傲终究还是发兵了。他不能调金石大队人马入沙驰，想必三万人已是金石国可抽调的全部兵力。然，仅仅三万人，他实在太过冒险了。
孤军深入，救不了王都，反倒陷自己于陷阱。独孤傲，你为何不肯安分地守着金石国？
若是上京城被围，步清欢倾国之力，也会支援。但若换做她有危难，她却不希望他股神犯险。
“绿意，你到底是何人？”
“乔咏和。”
步清欢哑然，绿意倒是不瞒她。原来，绿意才是真正的咏和公主。荣妃不过是个替身，替死鬼。只是，她堂堂乔楚公主，为何要蛰伏于十步香车这种他国江湖小门派，做个小丫鬟。
是了，十步香车是桃花源仙人一手招才而建，他本是乔楚庄亲王。
步清欢似乎想得通透，又似乎万般不解。终究是在困惑疲倦中，沉沉睡去。
忘川王都北、东和南城门分别驻扎着一万乔军，西城门却有足足四万乔军。万摩五万人已迁徙至四万乔军背后，两军对峙，却并不言战，不知意欲何为。
是夜，战报传至忘川，独孤傲三万金石兵仍在沙驰边境，与乔楚扰边军混战不休。下半夜，却见乔楚守城军三面被袭，五千快骑，火烧粮草，偷袭营地，然后迅速逃亡……
明明是夏季，山涧夜风寒刃如刀割，沁凉刺骨。
忘川以东，三十里开外，有一片胡桐树林，棵棵胡桐焊骨冲天。今夜无星无月，树林里隐约可见，掩藏着士兵无数，马匹都被置放于树林以东。
此刻却安静得近乎诡异。
黑甲容在夜色里，士兵手持弓弩，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他们藏在胡桐树背后，眼望着西面，神色紧张，手心微汗。耳畔唯有风过树叶，沙沙作响，林中虫鸣，渣渣啁啾，林中静谧得近乎诡异。
独孤傲诱敌之计，可能成功？扰乱乔军，佯装败逃，继而诱敌入此地陷阱。然，久久不见有人马前来。
士兵们一个个心中惶惑之时，终闻得马蹄纷至沓来之声。
独孤傲一声令下：“先放自己人入林。待乔军入圈，再射杀。”
“东路之军，不负皇命，烧得粮仓，引得万军乔军大怒，悉数追来。”数千骑兵冲入胡桐林，淹没于林中。冲至林末，又朝两边，掉头转身，纷纷拔剑，欲断追兵后路。
又是万人千骑踢踏而来，悉数冲入胡桐林，就迎来阵阵箭雨，箭声比暴雨更急，纷纷扬扬而出。一时间，浓烟滚滚，血色凄迷。
万人乔军知是中伏，迅速撤兵，然而后路却被金石骑兵所阻，只能在林中胡乱冲杀。二万金石兵，在暗处清剿一万乔楚军，不在话下。
从黎明到正午，战局已定。
五千金石兵于北城门偷袭敌营之后，却不见乔军来追。只得转道绕回胡桐林，与大军汇合。
五千金石兵于南城门纵火烧营之后，迅速逃往无崖山，那里早有陷阱等着乔军。然而南城乔将，老谋深算，不过派了些许前锋试探，得知有埋伏，便撤兵不追。
经此一役，独孤傲手中仍有二万七千余人。此番诱敌之计，着实侥幸，再想戳伤乔军，难上加难。而乔军仍有五万余人，乔军会师一处，直逼西城门。
乔军全军出击，在攻击西城门。举数万之中，攻击一方小小城门，乔军犹如蚂蚁，攻入城门口。
咚咚咚！撞门之声，令人胆寒。
一个个乔军攀着木梯而上，一波接着一波，有人倒下，就有人接替，源源不断。越来越多乔楚军爬上了墙头，与金石军混杀一团。
城墙守军精疲力竭，却见南岸，黑边金旗飘飞，上纹如狼似虎之样。独孤傲连夜带兵，直直从南侧劈入五万乔军之阵，活生生将乔楚军撕裂成两半，然后两面开刀。
“是金石国援军！”城头响起高呼！士气为之一振！纷纷全力出击，又挡住了乔楚军一波冲击。
金甲刺目，黑剑如神，一人一马，勇无可挡！
“金帝御驾亲征！是独孤城主！是王国之盾！”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喊声震天，掩盖了金戈相触之声，铁甲纷扬之声，马蹄混踩之声。
南北城门突开，各派五千守城军，绕城而出，助金军破敌。乔军与金军厮杀不断，内城守军又增援一万，战况胶漆。
唯看哪方，更勇猛不怕死。
鲁元武也是杀红了眼，原本，他的目的就是独孤傲。困忘川，佯装久攻不下，就是等独孤傲自投罗网。
正在此时，西边滚滚黑云，步步逼近。赫然是万摩五万士兵，昔日乔楚降军！是敌是友？敌友莫辨。
万摩兵五万，不见领军之人，却自觉铺成大网，将乔、金与沙军，统统围在网中，却就此持枪观战，不做攻击。甲胄连成山峦险关，不让任何一方有退路可言。
三方之心，皆是猛跌。三方厮杀不休，万摩兵冷眼观战。这万摩军，到底意欲何为？无人能解其中之意。
战圈越来越小，尸体越来越多。
一万外派守城军已余不足三千人，二万多金石兵也不过万人，乔军也是覆没一半有余。但若是长此以往，金军与乔军只能拼个同归于尽。
“开城门，杀出去！”杨峰一挥军旗，赫然下令。左右独孤傲若败，这王都是再难守住了。
北城门訇然中开，数千守兵冲杀出去。金、沙之兵，攻势猛地一震。乔军被冲得四零八落。
直到日暮西斜，独孤傲手下不过七八千人，沙驰守军不过三五千人，而乔军已或死或伤或败或降。战局已定！
“吾皇万岁！”金石兵高举军旗长剑，振声高呼。
“独孤战神！战神！”沙驰守军亦是如此，欢心振奋。
战胜之兴，让人得意忘形。#####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