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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之后,疲乏而不安的人群逐渐散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再去重温那些充满了死亡意味的地方。
薛书窈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和她一起的除了叶麟、谭曦以外,就只有图坦卡蒙与卡门两个人——考虑到卡门一直在克制不住地发抖,这其实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
薛书窈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真的没有备用的船了吗?”
“没有了。”老管家的语气里似乎有些自嘲,反问道,“这个时候难道还有骗你们的意义吗?”
薛书窈尖刻地冷笑:“这可说不准,谁知道你们还有多少密室暗格!说不定哪里就有艘小船,正好趁着我们睡觉的时候,你们就自己开船跑了呢!”
保安2号勃然大怒:“你——”
但老管家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还没出口的怒斥,叹道:“我明白你的担心,可如果真是那样,以后还有谁敢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呢。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瞒你们说,我们反而得竭尽全力地保证剩下客人的安全才能将功补过……”
这话倒不像是假的,从其他工作人员不安的姿态就能看出来。
既然确实没有了别的船只,海上的现场就不必考虑了,调查只能从别墅里开始。
两名保安守在102B房门外,老管家与几名客人先重返了地下储藏室。
正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除了酒窖的暗格被人光顾过以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受到洗劫或者破坏。
哦,不对,薛书窈想,其实还是有破坏的,而且就明目张胆地摆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叶麟比她反应还快一点:“爆裂的水管是哪一根?”
老管家愣了愣,随即也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不会吧!”他慌忙走到墙边,指着一根管子说道:“是这根!但不是地下室的部分出的问题,漏水的地方在二楼厨房里面,水是顺着管道边缘的缝隙流下来、最后积存在这里的。”
储藏间在地下一层,上面是一楼屏风后位于左翼的隐藏房间,再往上对应的则是厨房了,漏水的位置相当隐蔽,又处在无人看守的公共区域,而下方的房间则只有在拍卖进行的时候才会有人进入,这就导致了任何人都可能偷偷摸进厨房放水,利用水管与楼板相接处的缝隙将正下方的储藏室淹成个游泳馆,而直到开始筹备新一场拍卖之前,甚至不会有人发现地下室的异常状况。
最妙的是,在储藏间因为水患而不得不敞开大门散发潮气的时候,无需厨师和管家手中的钥匙,人们就可以轻易进入一片狼藉的储藏间,以及其中的酒窖。
可以肯定地说,这位狡猾的破坏者一定相当了解别墅的构造。
但当这个问题被提出的时候,老管家却十分迟疑:“确实,无论是谁干的,他肯定对别墅很熟悉,你们可能会觉得,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最有嫌疑,我没办法说你们是错的,但是……”
他环视周围,视线在图坦卡蒙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半秒钟,苦笑一声:“说实话,因为公司的规定,每一次参加活动的客人都全程戴着面具,我也不清楚现在别墅里有没有之前就来过的熟客,所以,或许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并不是唯一具有嫌疑的。”
被若有深意地扫过一眼的图坦卡蒙没作声,安静得和他过去的风格判若两人。
“呵!”反倒是他身后,卡门声音紧绷地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们从来就没记录过客人的身份?你觉得我们会信吗!”
老管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卡门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当然想要记录客人信息,但各位……你们登记的信息就都是真的了吗?”
气氛陡然凝滞。
对于这样的质问,谁都说不出话来,用膝盖想一想也知道,前来参加这种非法地下拍卖会的有钱人又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天光之下。
一切都是匿名的,没有人知道在宾客记录上签下耶稣之名的到底是不是贪婪而卑劣的犹大。所有人都不是他们表现出来的自己,所有人都在演戏,所有人也都可能是杀人凶手。
老管家嗤嗤地讽笑起来:“所以我说,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午夜剧院!”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谭曦还想问些什么,但薛书窈及时拉住了他——这个少年人自从上了岛之后整个人就显而易见地散发着焦躁而冒进的情绪,似乎恨不得倒数十个数就揪出来害死邱苗苗的凶手一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残存了一点最基本的理智,此时被截住了话头,便重新安静了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调转方向、准备前往102B房间的时候,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为什么!”
薛书窈目不斜视,声音低得如同耳语:“问得够多了,别把人逼急了,咱们又不是警察。”
谭曦:“……”
薛书窈瞥他一眼:“你刚才想问什么?”
谭曦沉默片刻,低声说:“那个不见了的保安……明明有两艘船,现在其中一条炸了,但谁能保证那就是他开走的船!还有根本就没出现过的第四个保安,难道就没人怀疑他们吗?”
薛书窈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瞅着他,像是看到了只会说话的猴子。
“哧。”另一边,叶麟突然嗤笑出声。
谭曦:“你!”
叶麟转过头,浅色的瞳孔里却毫无笑意,配上那张惨白寡淡的面具,整个人冰冷得几乎有点吓人:“你是不是以为别人都是蠢货?”
相似的话薛书窈也曾质问过他,但此时再次听到,谭曦仍然有些不服气。叶麟收回目光:“在激怒对方之前,劝你最好先确定对方手里没有枪。”
不远处,两名荷枪实弹的保安的身影正好出现在众人面前。
谭曦脚步一顿,立刻落后了几步,连忙追赶上来,语气不甘:“可是,难道就这么糊弄过去……”
叶麟漠然道:“除非找到证据,他们不会包庇一个证据确凿的凶手,反而会为了‘公司声望’而主动清理门户,但在这之前……”
“我们不是能徒手接子弹的超级英雄。”薛书窈淡淡接道。
谭曦若有所悟,也在同时被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激得心头一寒。
一行人再次来到了尼姆的房间门口。
壁炉里最后的火星已经熄灭,余烬冷却,但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却仍然没有散去,仿佛已然渗透进了地板的每一条最微小的缝隙,与房间融为了一体。
谭曦早有听闻,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现场,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即便能够忽略一地血色带来的视觉冲击,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浓烈异味还是熏得他快要吐出来,他勉强忍了半分钟,突然捂住嘴,转身跑出门外。
其余几人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但也不轻松,人们互相对视,谨慎地试探着彼此的意向,似乎生怕贸然行动会被人当作别有用心的凶手。
“给我一双手套。”谁都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最先站出来的居然是全身都紧绷得快要发抖的卡门,她强作镇定地补充,“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很快,她套上了厨房一次性手套,僵硬地走进了房间。虽然视野中没有尸体大大减缓了恐惧情绪的滋生,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凶杀现场”四个字就已足够催生出大量的生理性的不适感,而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她只在血泊边上蹲了不到十秒钟,就发出了一声干呕,连忙冲了出去,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她粗重的喘息声。
薛书窈:“……”一个比一个中看不中用。
她无奈地开始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凶杀现场时的表现,考虑是否也该装得怂一点,把勘察现场的机会让给男士们。但这房子里紧张得无法清醒思考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她再为了伪装而错过机会的话,又何异于给凶手提供了更多的便利。
极短暂的权衡之后,她打定了主意,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隔着厨用手套提起地毯一角,在老管家充满审视意味的注视下说道:“刚才保安说这应该是人血,啧啧,真够可怜的,我看这都能做一缸毛血旺了,不管是谁流了这么多血都活不了了吧?”
幸好宋盏不在,不然听到这句话准能再晕过去一次。
老管家猛地抬起头,鹰隼似的视线死死盯住她,目光里充满了审视与戒备,似乎想要看进她的骨头里。
薛书窈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活像个没心没肺的疯子。
叶麟正好回来,他刚跟图坦卡蒙结伴——实际上是互相监视着——去套房内间检查了一番,闻言先没回答,而是回头问保安:“你们确定这不是恶作剧?”
虽然这样问,但数年刑警工作积累的无法言传的经验早已在他脑中汇集起来,让他生出一种直觉,那两名保安之前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
但他现在却无法将做出判断的理由公开,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再次询问,而在对方再次确认之后,叶麟便对此全盘接受,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指指身后的卧室,说起自己的发现:“卧室的床上没有被人睡过,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贵重东西都在原位,没有失窃的迹象。既然外间也是一样的话,也许被……”
他差点就顺口把“被害人”三个字说出来,这种说法太过官方,难免让人想到警方或者媒体的口吻,幸好薛书窈自然而然地帮他描补上了:“哟呵,这么说起来,被弄死的那人,管他是不是住这屋子里的那女人呢,反正应该是被一下子突然撂倒的吧?”
她做了个捅刀的动作,然后吹了声口哨:“趁人不备,‘噗哧’,然后Game Over。”
大概因为她这一串娴熟无比的动作实在有点像是个反社会的疯子,屋子里诡异地静了一瞬,然后才听到卡门尖锐地问:“你的意思是,死的不一定是尼姆?”
薛书窈摊开手,不甚在意地回答刚回到现场的红裙女士:“谁知道呢。美丽无邪的小姑娘让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杀了,或者美丽又邪恶的小姑娘把什么心怀不轨的人骗进来杀了,不都一样吗?难道你能透过这一地血看出来死的是谁?”
说到这,她笑了声,讥讽道:“哦对了,白天的时候你还要给我算命来着呢,你不是会算吗,现在问我干什么?”
仍旧是一身吉普赛女郎装束的卡门好不容易从血腥味的冲击里缓过来,这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起来又有点摇摇欲坠了。
老管家不清楚两人的渊源,便说道:“唐镜小姐说得有道理,但如果死者不是尼姆,又会是谁呢?”
薛书窈丝毫没给他面子:“我说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你们那个出海补货的保安人呢,他是取面粉还是种小麦去了?搞不好他就是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吧!……呵呵,男人嘛,我懂的!”
几分钟之前,她与叶麟曾经提醒过谭曦不要贸然触碰主办方的底线,但此时她自己却主动地提起了这个问题。果然,老管家的态度骤然冰冷了下来,不过或许因为对方并没有一口咬定他们的人就是凶手,他仍旧保留了最低限度的礼貌,视线扫过房间里所有的人,声音缓慢却不容置疑地陈述道:“我们的员工都经过严格训练,不会与客人产生超出工作范畴的关系。”
薛书窈轻哼了声,似乎不以为然,但紧跟着就摊了摊手,退让道:“行呗,你说了算。”
反正她的目的本就不是逼着老管家承认什么,而只是在所有人心里都埋下另一种可能的种子。固然女性在体能上常是弱者,也因此更多地在暴力犯罪里充当了猎物而非猎人的角色,但现在他们能从这个残缺的现场里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谁又能完全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呢?如果她的预感没有出错,今夜连番出现的爆炸以及血案恐怕并不是主菜,而仅仅是更多事件之前的开胃菜而已,万一因为成见和刻板印象的缘故,让人们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所带来的后果恐怕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不知道老管家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又或者单纯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而造成主办方与客人的对立,他锐利而阴沉的目光终于低垂了下去,向后轻轻地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两名作势逼近的保安无声地重新退了下去。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