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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大，本就坑洼不平的路面溅起灰蒙蒙的水雾，车辆难行，等到终于回到工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时值正午，然而天色却阴沉如同黄昏，两人刚一下车，惊讶地在工地发现了个熟人。
“童昕？”叶麟脱了西装外套蒙在薛书窈脑袋上挡雨，下车快步朝着厨房门口走过去。
站在厨房外的凉棚里躲雨的年轻人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赶紧往外迎了几步：“叶队！还有薛姐！”
叶麟把薛书窈推进厨房里：“去找点热水喝。”然后才问：“你怎么来了？还有谁和你一起？”
童昕有点局促地挠挠头，嘿嘿笑道：“姜姐和我一起来的。”
刚说了一句，姜一茜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叶队。我和张娇聊过了。”
叶麟一愣：“她的状况如何？”
姜一茜：“还好。我联系了惠陵这边，李建也过去了，我们得到了医生的允许，医生认为张娇近来病情比较平稳，有亲人在身边安慰应该对情绪恢复有所帮助。”
但说完就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好的女孩子，被害成了那个样子，看着真让人难受。”
叶麟没接话，催促道：“说重点！”
姜一茜只好把多愁善感的部分略过去，挑着干货说：“我不清楚李建究竟和张娇聊了什么，但是我们临走时张娇表示如果像她这样的精神病人的证词可以被采信的话，她愿意出庭作证。”
“而且，”她左右看了看，沉吟道，“她说事后王磊半威胁半安抚地让她封口的时候，曾经说漏嘴提到过几个人名，似乎那些女孩也受到过猥亵和侵害，但是因为顾及名声、畏惧流言蜚语，所以没有报案。”
叶麟听她说完那几个张娇模糊记得的名字，其中果然有刘雪：“看看能不能找到人，试着和她们接触一下，注意分寸。”又问：“凶器有进展了吗？”
姜一茜听完上一句指示刚要点头，就立刻听见了下一句问话，连忙硬生生把脖子梗直了：“没有。惠陵当地警方已经把工地每个角落都搜过了，连水泥地基也量了，甚至还把几处工棚墙壁破损的地方都刨开检查过了，确定凶器没有塞在保温层里……现在我都怀疑凶器是不是长了翅膀自己飞了，或者就是嫌疑人在行凶过后找机会出门把凶器……”
“不可能！”没等她说完，叶麟便打断了后半句话，“案发当夜大门处的监控显示，没有人出去过，其他地方的围墙也没有人翻越的痕迹，清晨尸体就被发现，嫌疑人没有时间将凶器带出工地。”
姜一茜：“那……会不会是最开始惠陵警方的搜查不够彻底，等警方撤离之后，嫌疑人才出去丢弃凶器的？”
叶麟被她毫无依据的假设问得不耐烦了：“直到我们过来，工地一直处于全封闭状态，菜是王东良和孙铭亲自送来的，此外没有人进出！你究竟有没有研读过案情资料，是全凭一张嘴想到哪说到哪吗！”
姜一茜大着胆子捋了两把虎须，眼看着老虎发火要吃人，立刻不敢再说话了。
倒是安静地擦了半天头发的薛书窈突然甩起毛巾抽了叶麟一下，宛如一名资深驯兽师：“怎么说话呢？咱们局里嘴最欠的就是你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叶麟：“……”
他烦躁地抓起童昕准备的雨衣，披在身上便往外走。
姜一茜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地看向薛书窈。
后者便耸肩笑了笑：“没事，他就这狗脾气，等会顺毛捋几下就好了，不记仇。”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抬腿追了出去。
平时艳阳高照，工地各个角落都纤毫毕现，仍然找不到凶器被藏在什么地方，此时大雨滂沱，能见度极低，更是希望渺茫。但叶麟却跟毫无所觉一样，仍旧固执地在各处搜索，时不时便在某地站定思索片刻，这样没过多久，即便穿着塑料雨衣，被风从领口灌进去的雨水仍将刚刚见了干的衬衫再度浸透了。
薛书窈捏着领子背对风吹来的方向，仰头问他：“这是着什么急呢？暴雨下不长，等会雨势小了再找吧，也不差这一会！”
谁知叶麟突然抿唇瞅了她一眼：“你不是让李沅订今晚的红眼航班了么？”
薛书窈一下子噎住，不知为什么，明明前一刻还想要埋怨他的破脾气，可此时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替他难受——这个讨厌鬼虽然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但行动上却总是在替别人考虑，简直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典型教材。
过了几秒钟，她才叹气道：“最后那句你听到啦？”
叶麟没有正面回答，只问：“是谭曦和蒋飞舟那边的事情？”
薛书窈：“嗯……”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在此时说明那通电话的细节，但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一扫，蓦地发现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之处。
因为排水不畅，地面的坑洼处已经积起了大量雨水，就算是平地，积水也已经没过了鞋底，踩上去十分难受。
可是……
薛书窈指了指远处尚未完工的蓄水池：“师兄，你看那边的地面！”
叶麟眯眼望过去，透过重重雨幕仍然可以隐约辨识出来，贴着一处矩形蓄水池短边的地面，大约两三平米见方的地方几乎没有积水。他微微怔了一下，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里地势高！——快，给我找把铁锹！”
工地里倒是不缺工具，他挽起袖口，三两下便把地面刨开了，雨水立刻顺着挖开的坑汇集进去，积成了一片水泊。
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叶麟拄着锹皱起眉头。
从四周的状况来看，施工的位置地面都是平整过的，此处本也不例外，乍一看起来相当平坦，若不是因为这场雨，很难看出比其他区域高出了大约两指左右的高度。但如果这高出来的部分不是埋凶器带来的后果，那么……
他正在思考，忽然听见薛书窈略带错愕地“啊”了一声：“我知道了！”
叶麟有一瞬间的迷惑，但随即就发现她盯着的地方是蓄水池高出地面的水泥台沿，他顿时恍然：“在里面！”
案发当天一早就开始下雨，距离王磊的死亡时间不过一两个小时，所以人们下意识就会认为如果把凶器砌在蓄水池里，那么新添加的水泥定然无法及时凝固，并且又因为测量过水泥台沿到地面的高度，数据确实吻合设计图，所以从一早就排除了这个选项。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凶手用的只是普通的水泥，如果她自备了速凝的特种水泥的话，甚至哪怕仅仅是在搅拌水泥的过程中减少了石膏粉的添加，那么完全可以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去叫人。”叶麟说道，“找把锤子，准备证物袋。”
这一次判断没有再出错，在地面重新取平之后，水泥台沿高出的两厘米中果然埋着一把血迹尚存的薄薄的剔骨刀。
而命运也终于眷顾了忙碌了三个星期的警方一次，在刀刃与刀柄结合处的缝隙中，夹着一根微泛枯黄的短卷发，与焦萍的发型发色恰好吻合。
在经过鉴定之后，这将是能把她和王磊的死确凿无疑地联系起来的证据，纵然她复仇的初衷只是为了无辜受害的侄女讨还一个公道，但从动手杀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也和那些被她憎恨入骨的强奸犯一样，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