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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书窈刚结束谈话从程江越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去对街买点零食去去晦气，可还没出市局大楼就被人拦了下来。
门卫室的大爷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争得不可开交，幸好俩人都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没有当场厮打起来。
见薛书窈出来，大爷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忙喊住她：“小薛，你来跟这闺女说说！咱们局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一个姓李、叫李非鱼的女同志！”他说完，还气呼呼地一甩手：“这小姑娘，怎么说都不信，难道我还能蒙她不成！”
“李非鱼”三个字让薛书窈提起了点兴致，毕竟在锦川能够一张口就叫出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她转头瞧过去，果然认出那个蹲在地上哭得妆都花了的女孩就是上周五公交车上自称被骚扰跟踪的那个。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薛书窈，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张了半天嘴也没叫出个名字来，最后索性直接跳起来抓救命稻草似的拽住她，哭道：“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了，要是连你也不管我，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薛书窈被她的长指甲抓得胳膊都渗出血来，却愣是眼睛都没多眨一下，空着的那只手冲着吃了一大惊的门卫大爷做了个手势，然后按住女孩的肩膀，语调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放心，我就在这呢，你慢慢说。”
她边说，边试图把女孩往楼里带，可女孩却说什么也不进去，只是蹲在门口哭：“我不去，我舅舅知道我来了的话，肯定又要骂我是胡说八道！”
“舅舅？”薛书窈心思微动，再仔细分辨了下，果然在女孩的五官上发现了几分熟悉的轮廓，她心里便大致上有了个猜测，却没急着下结论，而是装作毫无察觉地笑了笑，“那也不能就这么在外面啊，你脸都哭花了，再这么下去别人该以为我们警察欺负人了。要不然我避开别人直接带你去我办公室，你看怎么样？”
女孩抽噎着思量了好一会，终于同意了。
薛书窈哪里有单独办公室，但哄小姑娘时说得信誓旦旦，这时候也不好自打嘴巴，只好面不改色地把人给领到了叶麟的地方。
叶麟还在和那些堆积如山的报告殊死搏斗，听到门响，下意识地一抬头，差点没以为白日闹鬼。
只见开了一条缝的门后颤颤巍巍地钻出来了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一张脸红的白的黑的揉成了个大杂烩，几乎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活像是个过完清明没来得及回阴间的迷路小鬼。
幸好紧接着薛书窈就跟着走了进来，对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叶麟一阵糟心，都不用动脑子就把前因后果猜出了七八分，虽然当着报案人不好阴阳怪气，但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我在这写报告会不会打扰你？要不要我换个地方！”
薛书窈嘴角一抽，旁边那姑娘大概是哭晕了头，没听出讽刺来，还认真地打着哭嗝回答：“不、不用，嗝，我们说的不是什么秘密，你不、嗝、不打扰我们。”
叶麟还真没和这种天然呆型的姑娘打过交道，眉毛挑得都快飞起来了，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用口型问薛书窈：“你从哪捡来的这么个大宝贝？”
薛书窈白了他一眼。
而那姑娘在得到了几张擦脸的湿巾和一杯温水之后，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了一点。她捧着水杯，眼巴巴地望着薛书窈：“那天在公交车上我就知道你们是好人，我问了派出所的人，可他们不告诉我，我就想起你们是在市局这站上的车，所以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哦，还不算呆到家。
只不过那天掏出警官证的只有李非鱼一个人，所以她也只记下了这么一个名字，全然不知对方其实根本不是锦川市局的人，今天差点就白跑一趟。
薛书窈了解完了前因，驾轻就熟地端起了一张知心姐姐的温柔脸孔：“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遇到了什么难处？”
谁知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女孩的情绪就又差一点崩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没办法了……一直有人跟踪我！不管我去哪都有人跟踪，我去派出所报警了，也打过110，还找了我舅舅，可是他们什么都没发现，我舅舅还和我妈说是我工作压力太大出了幻觉！”
她边说边拼命摇头，双手紧紧攥着薛书窈的衣袖：“我不是，我没有出现幻觉！真的有人跟着我，昨天那人甚至偷偷摸到了我家里，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好害怕啊！”
薛书窈神色一凛：“你说他偷偷进了你家里？”
叶麟也停了笔，正色看了过来。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我昨天逛完街回家，发现家里有人，吓得我根本没敢进去……我在楼下直接报警了，但是他们都不相信我！过了十多分钟才来了两个特别年轻的片警，到我家看了一眼，说里面根本没人，就是我自己吓唬自己……我该怎么办啊，我都吓得根本不敢回家住了……”
她抽噎了一会，没听见回应，不由觑了眼薛书窈年轻的脸，连忙讪讪解释：“我没有说年轻警察不好的意思……”
薛书窈却没在意这些小事，她又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下楼报警到警察赶来这段时间，有人从楼里出来么？”
女孩愣了愣，摇头：“没有。”
她说完，像是生怕薛书窈也认定她是疑心生暗鬼似的，赶紧补充：“可我真的听见家里有声音，我没骗你！”
薛书窈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急。你再想想，警察来了之后，你们一起到你家里检查过，当时屋子里的东西有没有异常？比如被人翻乱、移动过的痕迹，或者有什么失窃了吗？”
女孩仍然茫然地摇头。
薛书窈：“你再好好想想，确定没有失窃是吗？”
女孩眼泪汪汪地“嗯”了声：“没丢东西，我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首饰就放在显眼的地方，但是都没被动过……”
听到这里，叶麟双手交叉拄着下巴，冷笑起来：“所以整件事就是，有人潜入了这姑娘家里，但是什么都没偷，屋子里的东西看起来也没被动过？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他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这话刚说完，还没等女孩出声，门外就先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所以我就说，现在的小年轻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己疑神疑鬼还天天到处折腾别人，警力资源本来就不够，还得分出来一部分陪你们这些心理有问题的瞎胡闹！”
一听见这个声音，女孩顿时浑身一颤，像是被叼住了脖子的幼猫似的僵住了。
推门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高大，气势威严，一搭眼看上去就相当不好惹，像是古装戏里一言不合就能打断儿孙狗腿的封建大家长。
这人薛书窈倒也熟，正是隔壁刑侦一大队的大队长向文辉，理论上和叶麟是平级，但是鉴于人家接手的一般都是重大刑事案件，所以多少年来气势就比其他兄弟部门高上一截，更不是他们这内部戏称养老休闲处的三大队能比的。
看起来，这就是女孩口中的那位“舅舅”了。
舅舅战斗力十分爆表，进门之后只和屋子里的两位同事稍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气势汹汹地直奔脸色煞白的女孩而去，眼看着就要跟拎鸡崽似的把这“瞎胡闹”的外甥女给拎出去修理。
可就在这个时候，薛书窈却不经意般往旁边歪了下身体，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她挑了挑眼皮，一脸厌世地冷笑一声：“心理有问题怎么了？向队，我薛某人自认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一上来就含沙射影的，到底是骂谁呢？”
向文辉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不由愣了一下。
但随即他就立刻想了起来这位多闻其名少见其人的活牌坊，甭管当年的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这位是切切实实差点壮烈了的，此后她跑了多少趟医院、经历了多少回心理治疗，就连局里外包的扫地合同工都能和人聊上五块钱的，这么看来，他方才那句话确实说得不太地道。
这么一愧疚，气势上便矮了三分。
薛书窈便冷笑道：“你要是骂够了呢，我就不留你一起吃午饭了。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正事呢。”
向文辉被她噎得嗓子疼，可惜这病歪歪的活牌坊虽然岁数不大，但他既不能像对着手下的小警察一样数落，也没法跟修理自家晚辈一样教训，忍了半天，才黑着脸把话题拉回去：“你这报案人是我外甥女，这么说吧，如果真有事，难道我作为自家人还能不管她吗？派出所民警去了好几回了，我也亲自去看过，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全是她自己疑神疑鬼闹出来的。”
说完就瞪着报案的女孩：“还不赶紧给我回家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女孩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但就是拼命抓着薛书窈的袖口不松手，一动也不动。
若非真的被跟踪的事情吓坏了，恐怕是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薛书窈忽然就有点生气，反手安抚地拍了拍女孩的手，但她刚要说话，却听另一边纸张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叶麟收起了终于写完最后一笔的报告，活动了下肩膀站了起来：“向队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我都没注意。”
向文辉：“……”
这位新调来的年轻得过分的叶大队长怕不是只纯种小龙虾？
但他也明白，叶麟这是对他擅自闯进自己的地盘指手画脚不满了，便只好咽下闷气，试图打个哈哈：“这不是让家事给气得嘛，楼下刚通知我，我这一着急就……”
叶麟却没让他说完，在办公室里活动了几步，恰好在报案女孩前面站定了，把她跟舅舅大人隔了开来，慢条斯理道：“都来报案了，哪来的家事。至于究竟要不要立案，案情是否严重，这个得了解完了情况才能确定，总不能凭着随便什么人信口开河一两句话就放开不管了——万一真出了点事，那些从头到脚就长了张嘴的人负的起责么？”
他嗤笑一声：“人家小姑娘都吓成这样了，有些人还一口一个错觉，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脸。屋子里东西没失窃就安全了？就能证明没被人跟踪了？万一跟踪者就不是为了求财呢？哦，敢情一大队这些年大案要案办得多了，没死上几个人的小案子都不算事了？”
女孩在他身后彻底愣住了，刚才向文辉进门之前，她听叶麟说的那些话，还以为他和过去求助时遇到的人一样，根本就没拿她的经历当回事，却没想到此时居然迎来了个出乎意料的转折。
向文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舌头底下不饶人的同行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比他岁数小了一旬还多的年轻同行，差点没被一连串的发问给噎得原地爆炸，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狠话：“好，好！你们就陪着小丫头瞎胡闹吧！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打的是谁的脸！”
说完，他转身就走。
“砰”的一声摔门声响彻整条走廊。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