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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距离起火点不过一二百米的距离,但是夜色阴沉,星月全都隐于云层后面,再加上荒草与树木的遮蔽,这段本该很短的路途便显得异乎寻常地漫长。
不知是谁和薛书窈想到了一起,把几根各有十几米长的塑料软水管用金属接头连到了一起,一路从别墅延伸出去,薛书窈沿着水管摸索过别墅前半人高的大片荒草,刚到树林边上,便感到空气仿佛干燥了许多,灼热的火光将交织的树杈映成了橙红色,烟气从林间飘散出来,随着靠近,渐渐能听到人们呼喝的声音,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逆着火光跑过来,手里全都提着各式各样的水盆或者水桶。
跑在最前面的是厨子,他一手提着一只老式的铁皮水桶,与保安们相同式样的小丑面具上蹭满了黑灰,已经糊成了一片,只能通过体型来勉强辨认出身份,后面跟着的玛丽和荷鲁斯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人见到薛书窈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刻高声喊道:“快来帮忙!火要烧过来了!”
薛书窈把随身的丝帕打湿,垫在面具里面口鼻的位置阻隔烟气,然后问道:“其他人呢?”
玛丽分给她一只空桶,示意她先来接水,然后才匆匆说道:“都在前面呢,火势还没控制住……”
跟在后面的荷鲁斯喘着粗气,焦躁地咆哮起来:“还说什么控制住!就两个灭火器,根本不够用!妈的,没想到老子今天要被烧死在这了!”他似哭又似笑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古怪的响声,举起刚接的半桶凉水从头上浇了下去,然后把铁皮桶狠狠往地上一砸,吼道:“他妈的!明明四面都是海水,可老子却要被烧死了!你们也是一样,你看过前阵子的新闻吗,外国的山火,烧死了不知道多少动物,我告诉你,咱们现在就和那些动物一样,谁都逃不了,全都得烧死在这里!”
薛书窈无心理会他的日常神经质和骂骂咧咧,提着水跟上了另两人。
但紧接着,她就明白荷鲁斯的悲观和狂躁并非毫无道理。穿过百来米的树林,在视线豁然开朗的一瞬间,燃烧带来的热浪也扑面而来,所有的景象都在蒸腾的热气中扭曲晃动,如同一幅荒诞的画作。
正如荷鲁斯所恐惧的那样,这座岛上长满了荒草和树木,又四面环海不见人烟更无处求援,一旦风向转变,二百米外的别墅在一夜之间被烧成白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相对的,他们这些人能与烈火抗争的武器却渺小得可怜。最靠近火线的两个人是老管家和图坦卡蒙,阻燃的粉末从他们手中的灭火器里源源不断地喷出,但在烧着了半间仓库的火势面前却显得弱小而无力。而他们所持的,甚至已经是岛上最好的灭火设备了,与他们相比,旁边用水桶和盆子泼水的人们更是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杯水车薪。
薛书窈被烟呛得胸口发堵,她四下望去,浓黑的烟尘阻挡了大部分视线,和天际厚重的阴云遥遥相接,目力所及之处并没有她最想见到的那道身影。
她心里泛起一阵不安,抓住旁边差点趔趄摔倒的女人,不等对方道谢就厉声问:“你看到阿托卡了吗?”见对方只是茫然地摇头,她立刻又迈开脚步朝另外的方向跑过去。火场的人并不多,不过扑朔的火光和阴影却让不停地四处穿梭交换着位置的人们变得很难追踪,她一边机械地传递着其他人递过来的水桶,一边试图数清人数,但来来回回地数了两遍,仍然无法确认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在此处。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一声惊呼。
“啊——快跑!房子要倒了!”
薛书窈愕然抬头。
只见伴着那声尖叫,足有四五米高的屋脊突然塌了一块!最开始起火的角落里,焦黑的石瓦和底下支撑的砖墙轰然坍塌,激起大量的烟尘,火势仿佛也随着轰响产生了极短暂的静止,但紧跟着,在新鲜空气灌入的一刹那,缠绕在下方的火焰猛地窜高了一大截!
老管家被热浪掀得站立不稳,慌忙后退几米,嘶声高喊:“别过去!不行,不能再靠近了!快回来!”
猎猎燃烧声之中他的大叫传不出去太远,不过幸好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自发地同样呼喊起来,终于,在接力一般的互相通传之下,所有惊慌失措的人们都互相拉扯搀扶着聚集到了树林边上唯一一块相对安全的空地上。
——不,并不是所有人!
薛书窈被人拽离了火场边缘,她左右环顾,总算能够数清在场的人数了,但这个数目却让她心底腾起一股寒意,就连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火都无法驱散这股刺骨的冰寒。
九个人。包括她自己在内,这里只有九个人。
这些人的面具布满黑灰、已看不出原本的花纹,身上裹着不知是从谁的袍子上撕下来的湿淋淋的布料,仿佛是一群逃难出来的乞丐,但即便如此,哪怕她难以分辨出所有人的身份,却清楚地知道,他们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叶麟。
她下意识地抓住离她最近的人——不巧是图坦卡蒙,但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哑着声音问:“阿托卡呢?你看到他了吗!”
干瘦的老头子转过脸来,似乎有点诧异,火光照亮了他面具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窝,他下垂松弛的眼皮掀起,瞥了一眼燃烧的仓库又看回她,瞳孔里闪过一丝说不出是讥讽还是怜悯的光。
“我问你呢!你看到他了吗!”薛书窈下意识地不去思考他的眼神所暗示的那种可能性,再一次提高了声音。
图坦卡蒙还没回话,旁边不知是谁低低地说了句:“唐小姐,你节哀……”
薛书窈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推开图坦卡蒙,倒退了半步,只觉手脚发麻,像是缺氧,又像是在毫无实在感地梦游,一种荒谬之感从每一根骨头缝里爬出来,蛛网似的把她缠在其中,让她几乎透不过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几个小时,又或者仅仅几秒钟,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火焰腾空、黑烟降下,火舌将仓库的西北角啃食殆尽,然后又开始舔舐着更远处的地方,窄小的通风口发出噼啪的响声,像是有什么被烧得变脆碳化,被烟熏火烤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石瓦顺着坍塌倾斜的部分不停剥落,露出里面被烈火包裹住的隐藏木梁……
直到突然间一声闷响从头顶炸开!
薛书窈一惊,蓦地回过神来。
她抬头循声望去,毫无预兆地,一道暗紫色的闪电迎着她的视线在天顶绽放,电光撕裂了铅色的阴云,一丝细微的清凉随风飘落在她手背上,有人惊呼起来,就在所有人都怀疑那是否只是因为过度焦虑而生出的幻觉时,原本还很细弱的雨丝以一种让人始料未及的速度弥漫开来,大颗的雨滴打湿了焦枯的火场,湿润的水汽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充盈了整个天地。
这不过是一场近来再常见不过的夜雨,但又与任何一场雨都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原本已经开始向树林方向蔓延的火势遇到了天敌,迅速被遏制住了扩张的脚步,徒劳地和火焰搏斗了快半个小时的人们全都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才真正明白过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开始声嘶力竭地欢呼起来,有人脱力地跌坐在泥泞的地上,又哭又笑,发自内心地庆幸劫后余生。
除了薛书窈。 深渊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