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这才谢了,脸露喜色。
嫁过来的时间也不算长,可她自小生活在娘家,骤然离家,心中不免想念。
“外头风大,母亲进去吧。”雪贞劝道。
“好。”秦氏边往里走,边道,“这天儿是越发的冷了,老爷昨儿来信,说是许都比这里还要冷,倒是让远哥儿媳妇说着了。”
雪贞道,“媳妇也是乱猜的,那父亲可做这生意吗?”
“自然是做的,”秦氏笑道,“许都和周边郡县棉花皮毛紧缺,价格一路上涨,老爷写信回来,就是要我通知庄子上,将积压的棉花皮毛都装车运往许都。”
去年价格低,棉农们算一算能挣回本,就急着脱了手。
杨文盛做生意,一向是个谨慎的,并未跟风,而是想看一看形势。
结果这一留,还真留着了,今年一开春,棉花的价格就飞涨,尤其军需方面,更是供不应求,照这样价格算下来,光是这一项,就能赚足去年生意盈利的三分之一。
“那就好。”雪贞也放下心来。
虽有历史比照,但很多时候,事情并不如想你的那样发展,成为事实,才叫人安心。
“照这气候看起来,这场严寒必定影响米粮收成,老爷也让我将庄子上的囤粮都算一算,准备运上许都。”
“早做准备的好,母亲可需要媳妇帮着吗?”雪贞并没有露出沾沾自喜的样子来。
秦氏却甚是高兴,“远哥儿媳妇,还真叫你说着了!当初住持大师就说,你过了那坎,就是旺家旺夫的命,真是一点没岔,老爷在信里,都对你赞个不停,以后这生意上的事啊,还要多问你呢。”
这几天因为气杨书帆,心疼夭折的孙子,也心疼周氏,她脸上也少见笑容,今日总算是轻松些了。
雪贞一阵惭愧,心道那我哪儿敢说。“母亲言重了,父亲也谬赞了,我那是瞎碰上的,说到做生意,哪有父亲母亲有远见。”
郭氏笑道,“三弟妹就别谦虚啦,我瞧着你就很厉害,一说一个准儿。”
“大嫂也来笑话我!我又不是神仙。”
几人都笑起来,得亏着周氏在坐月子,受不得风,就没有出来,否则,又该吃醋了。
回到无涯院,雪贞跟杨书远说起此事,他也甚是高兴,有妻如此,他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三日后,杨书虹回门,秦氏命人好好做了一桌子菜,盛情招待她和卢公子。
一顿饭吃的甚是欢愉,杨书虹偷了个空,去见了佟姨娘一面。
佟姨娘就算再有不甘,女儿已经嫁作他人妇,她也没心思再折腾。
再者,看到女儿脸色红润,幸福安然,她叹息几声,不再做他想,就这样过完下半辈子吧。
日子平静而安详,两个月的时间飘然过去,杨家暂时没有再起内斗,大家也难得的,过了些安生日子。
周氏已无大碍,因为一直补,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脸也圆了起来。
杨书帆的伤也好的差不多,每天被逼着抄写家训,做功课不说,还不能出去快活,把他给憋的,快出内伤了。
然即使如此,秦氏还是让人看着他,绝不允他再有出错的机会,他亦是莫可奈何。
杨家是平静了,可不平静的,是世道。
春寒过后,就是干旱,直至三月,滴雨未下,百姓们只能挑水播种,方圆十里的井水被挑光,仍有大半的庄稼无法种下,即使种下的,也大半枯死,看着能急死人。
随之而来的,是米粮紧缺,米商趁机哄抬米价,直至达到去年的五倍之多,平常人家根本就买不起。
地方官还算有良心,上书朝廷,要求开仓放粮。
“有结果吗?”雪贞边做着绣活,边问。
杨书远忿忿,“能有什么结果?我听说朝廷不肯开仓,说是还没到需要救灾的地步。听听这叫什么话,百姓快揭不开锅了,还不叫有灾荒,非到饿死人才算吗?”
雪贞没言语。
此时的朝廷,早已是摧枯拉朽之势,皇帝老儿连自己的皇位都要保不住,哪顾得上百姓死活。
更要紧的是,今年曹操将起兵几十万,亲征孙权,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此情景之下,朝廷怎么可能开仓赈灾。
“当今的朝廷……”杨书远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雪贞甚是无奈,既然对朝廷失望,还想着要进官场,有什么意思。
“对了,父亲的米粮生意,做的如何?也跟着涨价了?”
“那倒没有,”杨书远摇头,“父亲可不是那些奸商,咱们杨家是米粮大户,那些小商小贩都盯着呢,谁不想趁这机会,大发一笔?不过父亲没同意,说是听到些消息,庄子上的米粮,可能要被征为军粮。”
雪贞眼眸一亮:果然如此。
杨家一向是生意大户,生产的粟米也是最优异的,曹操要挥军征战,自然要向各地征粮。
偏逢今年有旱情,许都周边郡县粮食收成必定大减,自然要将目标对准各地的产粮大户,而杨家,首当其冲。
“那百姓们怎么办?”雪贞皱眉。
“父亲不想卖粮给那些米商,还不如卖给朝廷做军粮,保国平安呢。”
在这件事情上,他显然不及雪贞想的深远。
一来是“身在此山中”,二来也看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们,在国计民生这等大事上,眼光的局限性。
雪贞想了想,道,“我倒觉得,父亲不必假他人之手。”
杨书远一愣,“怎么说?”
“父亲也不是要发国难财,对吧?既然不愿意卖粮给米商,何不直接卖给百姓们呢?不要涨价,也不做赔本买卖,就约略高出一点,在百姓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百姓们买到米粮,度过难关,杨家囤粮也合理消耗,不必牵到征收军粮当中,岂不利落?”
“对啊!”杨书远眼中现出异样神采,“媳妇,你真是太神了!你怎么能想到的?”
父亲虽多年经商,不过却都是商户们到他这里来下订单,他从没做过零散的买卖交易,难怪一时没转过这个弯。
媳妇却一语中的,还真是天生做买卖的料。
雪贞笑道,“就那么随口一说呗,父亲未必觉得好呢。”
“父亲一准觉得好!我这就给父亲写信!”杨书远喜不自胜,这下媳妇在父亲母亲面前,又露脸啦。
雪贞无奈道,“你也不必听风就是雨,母亲不是说,父亲这两三天的,就要回来吗,到时再说也不迟。”
算一算日子,父亲这次去许都,已经两个多月,是该回来了。
生意方面自不必说,听说关于举荐之事,也有了些眉目,要回来再细说。
“那倒是,等父亲回来再说。”杨书远这才罢了。
“三少爷,三少奶奶,夫人来了。”芙蓉进来禀报。
雪贞起了身,与杨书远到门口迎接,“母亲。”
“坐下说话,”秦氏拉着雪贞坐下,面露喜色,“远哥儿媳妇,有个好消息呢,你猜上一猜,是什么?”
杨书远不乐意了,“母亲,这没头没脑的,要雪贞怎么猜?你莫不是来消遣雪贞的吧?”
秦氏瞪他一眼,“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我消遣雪贞做什么?是有喜事!我跟雪贞说话,没你的事,你要听便听,不听就出去!”
杨书远顿时蔫了。
雪贞笑的眯了眼,“可不就是吗?相公,你说话也是不中听,母亲是消遣人的吗?母亲别理他,让媳妇猜一猜,喜事吗……啊,我晓得了,是不是大嫂有喜了?”
大哥大嫂成亲也三四个月了,没其他原因的话,也该有喜了。
秦氏一拍她手,“唉哟”一声,喜道,“可不就是吗?远哥儿媳妇,你真是心里通透的,一猜就中,正是正是,呵呵!”
其实郭氏早几天就觉得倦怠,虽是没怎么想吐,可总觉得乏,怎么睡都睡不够。
后来想着莫不是春困,就没在意。
还是方才郭氏去给秦氏请安,秦氏见她精神不济,心中有了猜测,请了大夫来一把脉,可不是有喜了吗,都两个月了。
“太好了!”雪贞由衷地高兴起来,“大嫂有喜了,大哥有后了,太好了!”
皇天不负人情,大哥大嫂这一下可算是圆满了!
“果然是大喜事!”杨书远一砸拳,兴奋地道,“一会我过去向大哥道喜去!”
秦氏方才还有点担心,怕雪贞听了这事儿,会伤心,不过见她全然一副高兴样,也放下心来,“正是,我也喜的不知道怎样好,总算是……我已吩咐赵妈妈,挑几个好的、稳妥的丫鬟妈妈过去,定要好好照顾轩哥儿媳妇!”
两个孙儿都没能抱上,今次这个,绝不能再出意外。
话说回来,老二老三的孩子没保住,莫不是上天的意思,就是要轩哥儿先有后,不能乱了长幼?
“理当如此,”雪贞郑重点头,“大嫂就好生养着,莫要劳累就好了。对了,这喜事儿还得赶紧通知郭家,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秦氏道,“正是正是,我这一高兴,还没顾上呢,一会就吩咐去郭家报个信儿。”
“是,母亲辛苦。”
秦氏高兴过一阵,又关切地问,“远哥儿媳妇,你这身子,可好了吧?”
雪贞道,“母亲放心,大夫来看过,说是恢复的很好了,如今身上也有了力气,每月的事儿也都准着,腹中冷痛的症状也大见缓解,无甚大碍了。”
“那就好,”秦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可有动静了吗?”
其余一切都好,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雪贞自打小产后,就再没见有孕。
虽说日子还短,可雪贞若是不能怀上孩子,她心里始终不安。
雪贞红着脸摇了摇头,“没呢,这个月……才过去没几天。”
一直用药调理着,再者相公心疼她,这阵子夫妻房事也少,大约是正好避开了最佳受孕的日子吧。
杨书远在旁道,“母亲不用急了,大嫂有喜了,你很快就有孙子抱了,雪贞身子还虚着,得好好调理才行,不急着有孕。”
母亲心急他知道,可他却甚是淡然,且为了雪贞身子着想,他反倒不希望她再冒一次险。
秦氏回头瞪他一眼,“孙子孙女我还嫌多了?生几个都好,多子多福!再说我也不曾心急,就是问上一问,你倒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想雪贞多调养一段时间。”杨书远解释。
雪贞笑道,“母亲莫急,早晚会有的,我们正努力呢。”说罢给了杨书远一个眼神,母亲是一番好意,就别惹母亲生气了。
杨书远点点头,转个话题,“母亲放心,一定给您抱上孙子。母亲,方才我与雪贞说到咱们家米粮之事,雪贞有个想法,你瞧成不成。”
接着将方才两人说的话一一说了。
秦氏大为惊奇,“远哥儿媳妇,想不到你还有这等见识,老爷在信中,已经如此交代了,我正准备让人办这件事呢。”
老爷虽是常年做生意,却从来不发国难财,看到百姓们的苦难,他心中也是不安。
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将庄子上的米粮以正常价格出售,如此一来即可稳定米价,助百姓度过这一难关。
所以他写了信回来,要秦氏先让人清点庄子上的米粮,留够杨家人所用,其余都按他的吩咐售卖就是。
杨书远笑道,“原来父亲早想到了?”
“我就说吧,父亲肯定知道的,相公还非要接着写信给父亲,差点就闹了笑话。”雪贞越发惭愧了。
“怎么会呢?远哥儿媳妇,你竟是个做大事的,留在我们家,倒是委屈了。”秦氏对雪贞,都起了敬佩之意。
做为生意人,能有这般见识,并不算什么。
可雪贞一个后宅妇人,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却能有此远见卓识,委实不易。
雪贞忙道,“母亲谬赞了,我也是胡乱说的,大事情上,还是要父亲拿主意。”
“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秦氏赞赏地看着她,心中越发做了决定。
要说将来掌管中馈,非远哥儿媳妇莫属。
现下只等她生个儿子,管起大房来,就越发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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