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开卖米粮,且价格与平日无二之事一经传开,庐江郡的百姓们疯抢购买,自不在话下,连周边郡县的百姓也都闻风而来,一时间万人空巷,场面几近失控。
不过,秦氏早就料想到这一点,让家丁丫鬟们尽数出动,帮忙维持秩序。
更重要的是,官府的成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上书朝廷,要不来赈灾米粮,杨家肯在此时有如此大义之举,他自然派出官差,鼎力相助。
杨书轩兄弟俩在前面帮忙照应,郭氏和雪贞陪着秦氏坐镇后方,一边算计米粮的存货。
至于杨书帆,还禁足呢,今儿这场面,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眼见过去几个时辰,买米粮的人不减反增,郭氏不禁担心起来,“母亲,来的人好多,米粮能支撑吗?”
旁人家要吃饭,杨家人也要吃饭,更何况杨家还把米粮送去了郭家、周家,照这样下去,不是太妙。
秦氏摇了摇头,“不妨事。”
雪贞边翻看记录,边道,“大嫂放心,我们是限量的,一户人家最多买五石,且买过的都有记载,不能重复买,要给其他人家购买的机会,也就是头这一两天人多,之后会减少的。”
“原来如此,”郭氏一脸敬佩,“这又是三弟妹的主意吧?”
雪贞谦逊地道,“哪呢,是母亲提醒着,不然我总有疏漏。”
秦氏笑道,“你呀,就别往我老太婆脸上贴金了哟,你早有计较,说与我听了,我不过与你补些漏,倒成了我的功劳?”
雪贞做个鬼脸,“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说的三人都笑起来。
郭氏真是没想到,三弟妹看起来柔弱,不问世事,竟如此精于商道,不输男儿。
瞧瞧杨家三兄弟,相公一直病着,自是无心生意,二弟吗,不说了,三弟更是一心只读圣贤事,到头来,还不如三弟妹掌得住舵。
“大嫂,你快坐下歇着吧,你怀着身孕呢,不可过于劳累。”雪贞一边忙着,还不忘提醒一句。
秦氏忙道,“正是正是,这一忙起来,我差点疏忽了。轩哥儿媳妇,快坐!”
郭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母亲不必紧张,媳妇身体好,扛得住。”
自打知道她有孕,母亲比她还紧张,不但加派了丫鬟妈妈到她院里侍候着,送来各式补品,还一天差赵妈妈过来问一趟,太过上心了。
“不可大意,咱们大房长孙,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差错的。”秦氏不由分说,拉了她坐下。
“母亲放心,媳妇会小心的。”
说着话,杨书轩进来了,“小心什么?母亲,运过来的米粮已经去了一大半,其余部分还在路上,大抵明天晌午之前能到。”
“不断货就好,告诉他们,往外扛米时,先扛里面的,外面摞起高高一层,稳定他们的心。”秦氏嘱咐一句。
这样百姓们看到米粮充足,就会耐着性子等,不至于出现哄抢的局面。
杨书轩冲母亲挑个大拇指,“母亲高明。”
接着出去吩咐。
秦氏慈爱地笑,“这孩子,自打病好了,做什么都有了劲儿,性子都变了,爱说笑话了。”
雪贞也跟着笑,“可不是吗?大哥之前错过了好多玩乐,以后啊,就让大嫂陪着,慢慢儿补上。”
郭氏又红了脸,啐她一口,“就爱拿我说笑,谁要与他玩乐。”
秦氏看着俩儿媳妇,一个贤惠,一个可堪造就,各种满足。
果然如雪贞所说,到第二天,买米粮的人就比昨日少了近一半,杨家的囤粮也卖出了大半,余下的部分应付以后的百姓,绰绰有余。
更可喜的是,今晨起,乌云就压的很低,大风摇着树枝哗哗作响,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只要下起雨来,缓解旱情,庄稼得以补种,这场灾难就能过去。
过了晌午,杨文盛回来了,先到米粮铺里去看了看,百姓们排着队购买,账目清清楚楚,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爷先进来喝杯热茶吧。”秦氏待他看过账目,这才将他请到里间。
兄弟媳妇们都站起来行了礼。
“都坐吧,”杨文盛摆摆手,“这几天都辛苦了,咱们杨家的生意能一直做下去,也多亏了百姓街坊们照应,能为他们做些事,也是咱们积德行善,造福子孙后代,你们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是,多谢父亲教诲。”
小辈们都恭敬地应了。
对于公公这一点,雪贞甚是敬佩。
不管公公在教育子女上有什么缺点,可这慈善嘛,却做的甚好,也就瑕不掩瑜了。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更何况公公常年在外,对子女们的教育问题,也不是很有方。
“老爷,你可不知道,这次你平价卖米粮的主意,可与远哥儿媳妇的想法不谋而合呢。”秦氏微笑着道。
杨文盛意外且欣喜,“哦,竟有这等事?”
夫人在信里,几次三番提起远哥儿媳妇处事之周密慎重,看来,的确不错。
“可不是吗,父亲,”杨书远抢着道,“原本是父亲先提出来的吧,可的人啊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说是雪贞的主意,一传十,十传百,他们都说雪贞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还要给她立功德碑,哈哈,雪贞这回可抢了父亲的功劳啦!”
雪贞脸红到耳根,“相公!”
哪有这样的,不是给她拉仇恨嘛。
杨书轩拿手肘捅了杨书远一下,好气又好笑,“三弟,怎么与父亲说话呢?”
得意忘形了是吧?
三弟妹都没有这样标榜自个儿呢。
杨书远止了笑,却是满脸得意。
杨文盛并未生气,对雪贞赞许地点头,“不错,远哥儿媳妇有见识,你们兄弟三个,还得多向她学着。”
雪贞站起来谢了,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杨书帆咕哝一句,虽是没说清,不过大抵也是说,自个儿命不了,娶了个不贤惠的妻子之类。
杨文盛道,“帆哥儿可老实?”
提到二子,秦氏也是颇多失望,“这些天一直养着伤,我也没饶了他,见天儿抄家训,老实了不少。”
杨书远却不以为然。
二哥哪是老实了,分明是身上有伤,动弹不得。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二哥转性子,除非天下红雨。
杨文盛喝一口茶,露出异样的兴奋来,“帆哥儿是被我们给宠坏了,要想收他的心,彻底改变性子,还得让他到官场上历练历练。”
一说到这个,杨书远也颇有些心动。
虽说对如今的朝廷失望,可他凭着一腔热血,还想着能够一展抱负,改变些什么呢。
想法虽天真,意图却是好的。
秦氏叹道,“老爷说的是,可这举荐之人……莫非老爷拜托着人了?”
看老爷这神情,似乎不太对。
杨文盛哈哈一笑,“夫人,咱们大房这回要时来运转了,我此次去京城,原本是要拜托几个友人,引荐朝臣,结果打听来打听去,竟打听到有位重臣不日前才回京城,若能得他举荐,轩哥儿他们入仕,不在话下。”
雪贞暗笑,公公还卖起关子来了,不过看这表情,是十足有把握了?
话说回来,她深知这段历史,此时为官,或者进入朝廷,绝非明智之举。
可公公他们却甚是热衷,她若明着反对,必招猜忌,哪敢多言,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再者,她脑中忽地闪过曹丕的脸,若她所料没错,他对相公,是甚为赏识的,或许能不一样呢?
“哦?”秦氏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催促道,“是谁,老爷,快说!”
杨文盛慢慢喝了一口茶,直到几人都竖起耳朵等不得了,才一字一字道,“是三弟,杨文栋。”
此言一出,气氛刹时一片僵硬。
片刻后,杨书远第一个惊叫起来,“怎么可能呢?父亲,三叔不是已经死于战场了吗,怎么会……”
雪贞忽地想起,吴妈妈与她说的,关于三爷的事来。
三爷杨文栋,自幼性子敦厚老实,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他这不上不下的地位,是极易被忽略的。
这一点在家中排行老二的人,应该深有体会。
十几年前,历史上的官渡之战中,曹操大获全胜,正是因为这一战,朝廷大量征兵,杨家子嗣众多,自然不能幸免。
杨文盛是杨家长子,那时已经成亲,有了杨书轩,且要撑起杨家生意,自是不能前往。
二爷和妻子韦氏都是奸诈的,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去了,十之八九回不来,二爷竟心生一计,拼着忍受疼痛,也故意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自然去不成。
四爷那时候年纪还小,加上“天下爷娘向小儿”,四爷嘴巴又甜,会哄着老夫人开心,老夫人自然是舍不得,一二来去的,一家子就把三爷给推了出去。
说好听了是去建功立业,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去送死。
结果那场战役后不久,就传来消息,三爷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后来消失于乱军之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找了差不多一年之后,仍无消息,杨家人都本能以为,三爷是死了,老夫人哭过几场,让家人给他立了个衣冠冢,过的几年,也甚少有人提起三爷了。
却没想到,一个死了的人,忽然之间又出现了,看来事情没公公说的那样简单。
秦氏也回过神,有些惊魂未定,“老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弟他……”
“大难不死,”杨文盛显得极高兴,“说起这件事,话就长了,我这两天仔细打听过了,原来当年三弟的确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后来被乱军给冲撞到了路边的沟里,反而逃过一劫。”
“竟有这种事?”秦氏大为惊异。
“可不是吗,后来三弟大抵是自个儿醒了,爬了上来,正巧遇到伏皇后之兄颖川王归京,将他救下。颖川王有一女,封颐和郡主,竟是对三弟一见钟情,后来三弟伤好后,颖川王就做主,将女儿嫁给了三弟。”
“哦?”秦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三弟还有如此奇遇?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杨书轩等也听着大有惊心动魄之感,三叔的际遇,平常也只有在戏里,才能听得到。
雪贞倒是忽然觉得,杨三爷的情景,与历史上杨家将的故事中,杨四郎的际遇极为相似,两人又都是姓杨的,这哪儿说理去。
“可不是吗?三弟如今已有了一子两女,听说夫妻恩爱,很是幸福。原本三弟一直随颖川王在封地,因之前立下过战功,加之有伏皇后提携,这次是被召回京受封,封了车骑将军!”
“那可真了不得!”秦氏也欣喜起来,“有三弟在朝为官,举荐咱们杨家人,是再好不过了!”
杨书远却没他们两个那么乐观,提醒道,“父亲,母亲,三叔如今是好了,可当初……你们想想,三叔早就已经如此,却从未与杨家有过半点联系,还拿自个儿当杨家人吗?”
这话犹如一瓢冷水,当头浇在杨文盛夫妇头上,两人的热情也消了大半,互相看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不是吗,当年原本应该是二弟被征为兵,可一来二去的,却是三弟被推了出去,如果不是三弟运气好,捡回一条命,这会子早成黄土一堆了。
所以,三弟必定是极恨杨家人的,这一点从他即使活着,也不曾与杨家联系就能看出来,指望他帮忙,的确不太可能。
雪贞暗暗点头,还是相公清醒,再者三爷若真不肯帮忙,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话也不是这样说,”秦氏打着圆场,“三弟恨旁人,也不该恨老爷的,当初母亲要三爷去当兵,不是只有老爷替三爷说话求情,母亲恼了,还罚老爷跪了祠堂?三弟当初走的时候,还说会永远记着老爷的恩典呢。”
说到这事儿,杨文盛也缓了脸色,重又有了信心,“可不是吗?三弟性子虽木讷,却也是个会记人好的,旁人开口,他未必会帮,我若拜托他,或许能有个准信儿。”
“好,那咱们回府,就将此事禀报母亲。母亲也是一直记挂着三弟,若知道三弟还活着,必定是高兴的。”秦氏也有些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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