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靴轻踏朝门外走去,只见一名年过半百的白发老人家一手拿着酒坛,白胡渣子哈喇了一地口水酒水,老眼阖闭着,周身趴在石狮子上不撒手,嘟嘴吐出泡泡,“老头我没醉,快,小二,上酒!”
若是细看,便是能发现这老头极是滑稽,满脸熏红,白发扎了两条小辫子,头上顶了一坨圆圆的,里衣外穿,里裤外抄。
终是有几分不忍,凤眸一闪,差着几人便是开口道,“你们去给他打一壶酒来,顺便煮碗醒酒汤。”那几人正要去办,梁凤和又蹙眉看着他浑身脏污摇头道,“先送他进来沐浴换身干净衣物。”
片刻后,老头子换了身,白衣粗布倒是显得几分道骨,只见他手上提着壶酒,嘬了两口,开心爽朗一笑,“你这小子,人不错,知老头子的心也。”
梁凤和轻笑不言,坐下端起茶温了温,汩汩热气冒腾得欢,哪料酌茶之际袖口蓦地钻出一物,红色珠钗上圆玉珠如水坠,隐隐渗透海棠清香,隔着稍远也是能嗅得。
老头子打笑道,“这珠钗倒是件稀罕物。”
见梁凤和忙不迭从地面拾起擦拭了下,老头子眸色蓦地一愣,笑着问道,“大人这是重要物件。”
梁凤和摇头,他倒不继续问了,脚踏七星步,一步一跨玩耍般颇有节奏道,“无事东风运使,备有西风唱尽世间悲苦。”
梁凤和纳闷问道,“您这是何意?”
老头酣畅笑了笑,提着酒壶玩耍般吊着绳子往半空甩了甩不掉丝毫酒水,往外走去,“天将异象,祸及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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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举起手唯独将酒壶好巧不巧避开红衣伸至而来的袖袍,无辜说后大饮一口,“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什么都透知了。”
君临渊收回衣袍,背身倚靠在树干之上,丹凤眸阖去妖冶,“她可有何怒意?”
老头忿忿啐了一口,“这女娃儿怪得很,给平息老头我打了酒,却又非要塞我喝点那什么苦茶,还有啊,老头我都几百年不曾沐浴了,非要让老头子去泡那热水,洗完后感觉凉飕飕的,都没了以往安适劲儿。”
“不是老头我说,你这小女娃娃般,娇嫩嫩地何必呢,专程抓着我累死八匹马不知昼夜地赶来就为了通知一个这个。”
“...”君临渊丹凤眸未受丝毫影响般阖闭着,如瀑的发悬垂而下,微敞的衣角尚涔着汗,倏尔丹凤眸睁开抬头望了望一望无际的天、自由翱翔的飞鸟,苦笑道,“也对,你至多怒怨的也只是我,旁人...又怎会。”
何况,也从未自由过的他,又怎有多余的话留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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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条飞身闪入室内,半蹲下身恭敬道,“大人,那老头前去同一名妖冶红衣男子会合,正朝着京城方向赶去。”
梁凤和执笔勾画的指尖蓦地一顿,墨点触在卷上,乱的不知是心神还是什么,复而写道:今粮草捌文两,米食油盐拾贰文两,香料贰佰叁拾两...
“嗯,下去吧。”
执笔的手却在这句话说后怎么也动不下手,胡乱在砚台上抹了几把,毛笔尖被搅合得有些毛糙乱飞,摇头苦笑而过,一整晚思绪纷飞,索性阖眸躺在榻上,闭上眼望着青帘华帐,怎么也难以入眠,谁知这样安稳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
过了几日,陆陆续续照着那老头所言,提前买了粮食,药材,盐油,或许有些任性,甚至连官府众人都对着梁凤和摇头,许也是没想到她会信一个糟老头的话。
梁凤和笑而不语,但隔着外衣摸着她的心,只有她才知道为什么,信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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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馨儿娇媚地撩动青丝,倚着男人轮廓点着绛唇,笑得娇媚可人,只是那双美目全然无半分笑意,玉指纤长小心翼翼自男人手中挣脱,笑意冷冷地往外走去。
含香半蹲身,身旁是颤抖着身子瞪大眼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的乐琪,唇舌颤抖着,满是呵责般软舌,“小姐,你竟然杀了...”
含香忙不迭捂住乐琪的嘴,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她不识相,乐琪很是伤心,两行泪落得淅淅沥沥,哪怕被捂着,那颤抖也是依稀可见。
玉指挑过寒枝,瞥见那残零后方开出不久的桃花独零盛放,纳兰馨儿冷笑道,“这桃枝前段时间本宫才让人修剪过,怎的又长出这腌臜。”
含香轻低点头道,“王妃,许是这些日子又冒腾出来的。”
纳兰馨儿理了理云鬓,缓缓开口,“那被关在王府地牢的女人如何了?”
含香抬眸一笑,眸中染了些秽尘,颇带阴鸷,“启禀王妃,每日一人伺候着呢,过得可滋润了。”
纳兰馨儿美目闪过锋芒,莲步快移笑得明晃晃,玉指纤长没有犹豫一下便是掐灭花芯,黄鹂般清音犹如地狱爬起来的恶鬼躁动着,“平城那位,可别让他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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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这日,我刚同白子从远镇引了货,屯放在衙门内,门外的衙役闹嚷嚷地便是冲进,额头上满是大汗淋漓,整个人如同涝水中捞出来般,周身打得湿润。
梁凤和不禁递了一方锦帕给他,他擦了会儿,傻笑开口道,“大人,瞿城听说在闹荒饥。”衙役见她神情严肃,也正了色,详细道,“不是挨饿死了,便是闯进公堂闹事被...县令打死了。”
听见此话,浑身如坠冰窖,那一条条人命,如此草菅,石拳紧握,冷冷攥紧衣袖,深深喘了口气,读懂他唇形,淡淡道,“安抚好平城众人,告诉他们,平城一切尚且正常。”
衙役闻言点头便是也差人吩咐了下去,只是翌日事情发展越发严重,还未及卯时,平城城门便是被人大举推肆而开,吓得城门上守备的人霍地一惊,还未及反应的便已是被推翻在地踩踏而过。
那些人也越发嚣张,纷纷欺辱平城百姓,砸铺,抢杀掠夺,无恶不作,吓得平城百姓纷纷紧关门铺,不敢打开一扇,而这些人闹了片晌也觉没了意思,直冲向平城公堂之上。
翻身起了榻,耳畔是那些个百姓砸匾踢翻桌木之音,凤眸微眯,推门便是一个人迎上,是被吓得逃窜而来的师爷,他唇舌颤抖着,指着外面道,“大人,追来了,瞿城的流民闯进来了!”
一丝异样闪过,推开师爷堪堪避过挥来的刀光,指尖妖冶一勾,梁凤和唇角冷笑,“瞿城流民?我看是存心前来闹事的吧!”
师爷胆战心惊地拍了拍胸脯,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在了身后,督促道,“大人,这些蛮弩子狠得很,一路上不知欺压杀了多少平城百姓。”
那十几二十人见梁凤和将师爷推开,挥刀的力道大了几寸,乱影重叠叠明晃晃地荡涤着,每一击都卯足了劲。
梁凤和笑着避过,绣云靴踩在一人身上往下压了压,眼见着另一个人冲来,后跟踢翻此人与朝前冲的一个踉跄相撞。
那两人一人鼻梁磕着另一人下巴,彼此互骂着,看得周围的持刀者面面相觑,梁凤和厉声喝道,“衙役何在!”
忽而,天光似是乍破,层层乌云撕开面具般漂浮悬空,黑团团密集而汇,轰隆隆地,几名衙役忙不迭从躲着的地儿小心翼翼探出头,全身瑟瑟发抖着,“大人,他们太厉害了。”
梁凤和朝着这些个所谓的‘流民’冷笑道,“流民?瞿城而来?”蓦地金冠解下随手丢在地上滚了数圈,叮当声击打吓得对面的人一时不敢动作,腕上麻绳流利麻索缠绕高高,凤眸泛涔冷意寒芒渗掺着淅淅沥沥渐渐打下的雨水,脚下一蹬提划起衙役手中剑。
剑柄自手中而过,划过眼睑,冲着那十几名而去,快准狠已然不能形容此刻险境,那些个‘流民’显然是训练有素之人,刀刀皆是致命,凤眸一闪,抬肘而击,正快击打中,另五道黑影般穿雨而来,刀刀似是割破长空,飞发割断擦肩而过。
风呼喇喇吹腾着,白子正欲叫黑条出手,梁凤和摇摇头将扰人的飞发一同缠绕而上,索性懒在地上任由湿淌淌,慵懒地勾了勾挡在鼻梁上的发,指尖扣了扣骨节交错声,“还真是未曾见过吃不饱饭,力气却大得要死的流民呢。”
许是她的话有几分俏皮,白子和师爷一时有些憋不住笑意,对面的‘流民’傻眼,一时不知进退,但片刻也知晓是羞辱和测试,纷纷抬起刀上前,哪料刚凑近她,浑身便如同没了力气。
凤眸轻眨狡黠地看着眼前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流民’,重重拍了拍臀上灰尘,笑了笑,“这可是本大人亲制的五味尸粉,若是不解可是会化为脓水一滩。”
梁凤和厉声喝道,“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那些‘流民’却并未屈服,每个皆服了毒药便阖闭上眼睛去了。
师爷怔怔看着眼前一幕,半晌也未反应过来这个事实,这些不是流民,却闯入平城,借着流民闹灾荒的名义杀了不少平城百姓,闹平城公堂。
凤眸蓦地一阖,面无表情地自尸体跟前擦过,“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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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街巷上,眼见着各自是因着‘流民’抓捕四处逃窜的妇孺,凤眸一闪,挥剑直直割破一名正欺凌妇人的流民喉咙,血溅在白皙如玉的脸上,温热却怎么也温化不了霎时冷硬的心肠。
那名‘流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穿着官服的人,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手上沾满腥血,难免心间有几分恶心,嫌恶地擦了些,而那名妇人则是抱紧身子风声簌簌中独自泣涕,解下外袍,铺在妇人身上,妇人感激地抬头看了梁凤和一眼。
却不成想她转身那一刻,妇人蓦地爬起不知从哪儿取来一匕首往她身上刺来,梁凤和感受后背寒芒,蓦地一躲,不成想妇人掉落地上,匕首插在妇人胸口,汩汩血腾腾冒扑着。
妇人抬起手臂似是耳语,“小...小心...纳...纳兰...”
双手紧攥,梁凤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她身上发生,双手似是皆染满血,有那些假流民的,也有这名无辜女人的。
纳兰...是纳兰家...还是纳兰馨儿。
“大人,收拾好了。”
此时,衙役们也携同尚且幸存的官兵将一切打点好,所幸的则是流民并非太多,有的闹进来抢了粮食也便跑了,而留下捣乱的也只有部分。
凤眸敛去寒芒,笑得颇没温度般,“真的都收拾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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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丞相府
纳兰容性还未换下官服,瞧着在大厅内坐得自在惬意的纳兰馨儿,颇为不解开口问道,“王妃此行是?”
一旁的纳兰夫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娇嗔道,“女儿多久才回来一次,你还嫌弃不成!”
纳兰馨儿轻低臻首,笑语嫣然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纳兰容性微眯浑浊老眼,从那日挥打此女鞭子之时至如今她一举成为封王妃,如今这个女儿美目依旧美矣,只是多了丝丝精明算计,貌似也不怎么将自己这个父亲的话听进耳里。
纳兰容性不免得心里有些不满,挥袍重重坐下,话语有几分疏离,“封王妃这可便说笑了,纳兰容性不过皇上跟前的一匹夫,哪敢称得上是王妃父亲。”
纳兰馨儿微捻过墨发,取下一枚金钗,笑得颇为耀眼,嘟嘴撒娇道,“父亲,您瞧您,还在生馨儿不给父亲说封王事儿的气,瞧,这是封王前段时间为馨儿专程从外县名匠处打造的金钗子,可是好看?”
纳兰容性淡淡瞥过那女儿家的玩意,摇头似是有些无奈,“你还是小时候的性子啊。”
“不过,这封王传言好色,父亲只怕你届时吃亏啊。”
纳兰馨儿美目闪过一丝阴鸷,将冷笑掩下,转而是一片明媚阳光,摩挲过金钗爱不释手反复往发髻上插了插,装作懵懂的模样,“父亲,馨儿明白的,男子三妻四妾很是正常。”说罢又是委屈地抿唇,两滴泪无形挤出,“他若真像皇上那般后宫佳丽三千,馨儿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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