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馨儿目怔然,热泪温了手背,可手心的热却早已溜走,她不知坐在门口坐了多久,醒来时,乐琪便蹙着眉站在帘帐外。
乐琪瞥见自家王妃醒来,小心翼翼开口道,“王妃,翟…侧妃求见。”
纳兰馨儿闻言脑子轰然如同炸裂般,幸而手臂撑在榻上才未曾摔至床下,她淡淡点点头,“嗯。”
纳兰馨儿连妆也不曾上点,素雅的脸上美得依旧不可剔透,玲珑白皙的面皮上是一片苍白,眼圈乌黑缠了一圈两圈,想来也是昨夜未曾睡好。
翟侧妃很是规矩,跪在门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纳兰馨儿淡笑,“妹妹,快些进来。”
翟侧妃闻言怯懦地点点头,眉眼间泪水涟涟,看得便是惹人心生怜惜,她轻轻做了个揖,便是险些绊倒在地,“啊!”
纳兰馨儿正要上前,却有道暗风比她更快,看清来人,她的眼花了,朦胧得看不清模糊。
“王…”
梁璞狠狠瞪了她一眼,其中责备不言而喻,他一句话也未说也抱着女人走了。
纳兰馨儿瞥见翟侧妃嘴角勾起的淡笑,身子猛地往后踉跄,苦意荡涤在胸腔内弥散不开。
乐琪忙不迭上前搀扶,很是担忧,“王妃…”
纳兰馨儿推开她的手,一时目光漫无边际,失落落的心颠沛流离,“原来,以前我一直不知故作娇弱是如此惹人厌。”
“现在知了改了,为什么…”她倔强地抬起泪眸,玉手抚上胸膛趔趄着,“这里还是好痛。”
她抬起头,目光黯淡,“乐琪…”
乐琪执起她的手,心疼地揉了揉,“王妃,乐琪给你揉揉,就不痛了。”
纳兰馨儿苦笑,也任由乐琪动作,自打纳兰家倒了,机灵的含香也弃了她嫁给了富商,她的身边知心的也就只剩下乐琪,可是乐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亭檐下,梁璞将翟侧妃放在廊椅上,剑眉深入眉心,身姿巍峨挺拔,背过身,苍劲有力的声淡淡,“翟昕,适可而止。”
翟侧妃娇笑出声,掸破衣摆上的尘埃,“妾身不过是小施惩戒,王爷这是怜香惜玉不成?”
梁璞蹙了蹙眉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翟侧妃淡然点点头,那方才要绊倒的脚安然无恙踏在地上来回走着,素袖覆裹柱廊上昨夜泛起的星点子,平静道,“王爷,传言说王爷您放浪不羁、好美色。”
翟侧妃妩媚地拂了拂腰身,腰带一点一点地似要解开,声音婉转妖冶,“可妾身所见的怎地不是这般回事呢。”
梁璞蹙着眉头,将身形背过,哪料女人并不识趣,靴鞋一点一点爬上男人衣摆,贴着身形感受着男人的魁梧。
梁璞也没客气,一手抓住女人的脚踝,力道越锁越紧,抓得女子不禁一阵痛呼呻吟。
翟昕眨动着媚眼,委屈地双眸泪花闪动,“王爷,您抓疼妾身了。”
梁璞冷哼重重甩开,也不想多做纠缠,冷声道,“翟昕,你该知晓,如今此番形势,是你翟家求本王,而非本王…”
翟昕收敛下不恭,抬头一丝媚笑,“王爷说的极是,我翟家得罪了皇上,自是该低下头寻王爷的庇佑。”
梁璞没说话,踏步便是往折回方向走去。
翟昕眼见着这一幕,指甲深陷肉中,面色依旧保持着谄媚笑意,她不过是没有纳兰馨儿那般花容月貌罢了。
论家财地位,如今她可比纳兰馨儿好上千百倍。
想及此,翟昕嘴角扬起坏笑,梁璞,你既娶了,我翟昕不管你所为是何意,这正妃的位置,我拿定了。
梁璞走得很快,只是快到伊人所居之地反而脚步慢了下来,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乐琪小心翼翼地踩着跳步关上门。
梁璞上前止住正要合上的门,目光往里打量着,“大白天关上门作何?”
乐琪被吓了个正着,惊呼道,“王爷。”
这一声正好惊醒里面正脱衣欲睡下的人儿,梁璞进屋便是这般光景,女子裸着光洁的背,白皙如凝脂让人想好好划过一二。
注视的目光不移,似是直直不肯放开丝毫诱人的光景,梁璞走上前也夺过她的被褥道,“不许睡。”
纳兰馨儿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中的炙热又让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语气中有些不悦,“王爷,馨儿要睡下了。”
言外之意,便是要赶他出去。
这个女人,男人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凑得更近了些,男性气息萦绕着纳兰馨儿迟迟不去,“什么味?”
纳兰馨儿蹙了蹙眉,触及屋子里的香炉道,“想是香炉中散发出的。”
男人点点头,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过她的滑腻白皙,嘴角荡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本王说的是你身上的,醋味。”
一口热气扑腾腾地打在她耳鬓上,心上便如同有什么东西被挠动般,又酥又痒。
纳兰馨儿目染愠怒,美目中氤氲着雾气,“胡说八道。”
瞥见女人眼角染上的圈圈黑雾,梁璞叹了口气,眸中竟难得的耐心了起来,大掌覆上她的额头,温声道,“睡吧。”
见他似是要走,纳兰馨儿一时也没了睡意,白皙手腕反手拉过便是将他钳制在身下,墨发如瀑流香在他脸上。
梁璞惊愕地看着这个娇弱的小女人。
纳兰馨儿美目中有些骄傲,但也有些不自在地别扭,“馨儿也有好好练功的。”
梁璞噗嗤一声笑出,指了指她脸上,黑眸中没了冷意,“你脸上多了皱纹。”
纳兰馨儿闻言一吓,惊乱地错手摸了摸脸颊,小脸揉成一团的委屈,欲哭无泪道,“好像真的有了…”
梁璞一把拉过女人,女人顺势便靠枕在他大腿内侧,纳兰馨儿难为情地将脸蛋遮掩住,一点缝也不愿意留下。
“不过是逗逗你。”
梁璞一开口,纳兰馨儿便错愕地睁大美目看着眼前这个在先皇面前虚与委蛇、在梁凤和面前服软的男人,此时竟然也会对她说出风凉笑话。
“傻女人,你这么好,让人不想爱都难。”
纳兰馨儿依旧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男人怀抱她腰的手。
男人温热手掌抚上她背,她才缓缓意识过状况,使劲往外推攘着,“梁璞,你给我滚开。”
男人并未生气,握起女人的手放在心口吹鼓着热气,“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纳兰馨儿闻言,泪水呼喇喇往外流淌如河,正如他口中所说,她本是梁国丞相嫡女,却沦落到向一个小小正六品官员的翟家讨好。
何其不苦,但再怎么苦,也没有这个男人的不理解,这个男人在外花烛夜让人心苦。
纳兰馨儿别过头,满脸倔强意,“翟家妹妹怕是要生气了,王爷还是顾全大局为重。”
梁璞叹了一口气,将女人拉至自己跟前面对面,犀利的目光严肃得不可能说出半句假话,“女人,本王未与翟昕有夫妻之实。”
纳兰馨儿闻言心中微微欣喜,但面色依旧淡淡,“那又如何,今日未有,指不定明日后日…”
还未说完,男人铺天盖地的吻涌上,他狠狠啃噬着女人的唇瓣,逼着她的丁香小舌与之相纠缠,直到女人快要窒息喘不过气,才饶过她。
但同样不甘示弱地再在女人唇上蜻蜓点水一下,将残羹一一吞进。
纳兰馨儿涨红了脸,没好气地瞪着男人,“好色之徒。”
梁璞指着她的唇,不在意笑了笑,“还有力气骂?”
纳兰馨儿以一种极具保护的姿势将她自己护在被褥下,恨恨咬牙,“我要三个月不同你说话。”
“不,半年。”
梁璞好笑地看着小女人无力的反驳,涨红的小脸滴着蜜汁颜色煞是可人,一手钻入被褥中在女人错愕中摸索出她软若无骨的小手。
嗤笑道,“有些话,只想跟你说呢。”
“你难道不想听我解释吗?”
纳兰馨儿愣在原地,连驳回的话也通通噎在喉中,美目中泛起阑珊,鬼使神差道,“好。”
梁璞轻笑,按下她小手,将被褥提了提,“杜苒的事你想必也是知晓了。”
纳兰馨儿苦涩点点头,精致倾城的小脸抬了抬,故作不在意,“是。”
见女人这般模样,梁璞憋着笑,解释道,“她死了,你完全不必再介意。”
纳兰馨儿再次点点头,这次眉头蹙得更紧,整个人看上去情况很不好。
梁璞推攘她一把,“还在想什么?”
纳兰馨儿将气撒在被褥上,使着劲儿拢了拢便拼命往里缩着,留了个背面给梁璞。
梁璞好笑地看着发着脾气的纳兰馨儿,起了身去吹灭蜡烛,瞥见一旁依旧伫立不去的乐琪,寒光如刃凛然射去,乐琪不迭识趣地合上了门扉。
纳兰馨儿感觉榻上空了空,门外又传来关门声,触手可及的是一地的漆黑,豆大的泪珠蓦地便如泉涌扑簌簌往下掉。
她转过身,声嘶力竭,“梁璞,你混蛋!”
由于习武,梁璞察觉力并不弱,感受到女人的异样,他噗嗤一笑,“本王倒是不知本王如何混蛋了?”
他轻轻掀开帘帐,对上一双澄澈闪亮的眸子,那双眼睛也看着他,只是稍有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你没走?”
纳兰馨儿讷讷睁大美眸,滴溜溜地就看着梁璞眼中的自己,倒多了几分可爱。
梁璞点点头,也挤上了榻,硬是将纳兰馨儿整个人包围起来,惹得她颦颦蹙眉。
男人微微抬头,挑起女人下巴,近了一些又很快退开距离,“你往里挤缩,不就是想让本王上榻?”
纳兰馨儿别过头,也知这样怎么反驳也是无用,索性阖眸自己睡自己的,也不去管这个男人。
但其实心里早就被苦水泡了个遍,一想到杜苒已死,她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一个死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便委屈地只能颤抖羽睫,身形也颤抖着。
男人挑了挑眉,自己解释道,“苒苒她挺好的,那时本王尚不通武艺,为了避免父皇因此视本王为弃子,她甘愿放弃在府上的快乐,以我名义代本王率军出征。”
“这一生,本王是亏欠了她的。”
纳兰馨儿转过头,满脸不悦,“如你所言,苒主子这般好,你就去地狱见她吧。”
纳兰馨儿说完这句话便裹着被褥把自己全身上下遮住,怎么生气怎么来,梁璞再好的性子也被磨了去。
梁璞眉宇间满是怒意,他生生拽起纳兰馨儿的手,拽得她胳膊肘青紫一大块,“纳兰馨儿,本王不允许你侮辱她。”
纳兰馨儿明媚地笑了笑,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苦酝酿了多久、弥散了多远。
她忍着疼痛,微微倾身,顺势反手躲开了梁璞握着的地方,笑语嫣然,“妾身知错。”
瞧见她这副模样,梁璞再大的气也没有理由再发,点点头再想拥佳人入怀,被她极好闪身躲了去。
她依旧笑得如花明艳动人,“王爷,妾身思及有些账簿还未做完,便是先行告退了。”
她躲得极快,简简单单收拾一身便往门外离去,梁璞触手可及的也只剩了一床凉了的被褥,他阴沉着脸,却也只能作罢。
几个月后,梁璞举兵造反,饶是他手里攥着沙图纽骨拉的母象牙符令,自北胡调动不少暗兵骁骑,也终归未能挽回大势。
他被兵士架在木架子上,圣旨下达,隔日斩首。
纳兰馨儿手提着篮子,里面装满了白花,她一身素白,娇艳欲滴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深情厚谊。
她向乐琪示意,乐琪便拿了一锭金子给狱卒。
“探望得快些,谋逆造反之人,这搁在圣上那儿知了,可是得挨板子的。”
牢房里,另一名狱卒正随手往里丢了一个酒罐,但许是未曾盖好,酒水流淌出打湿了一地。
梁璞有些狼狈,浑身沾着稻草叶子,头发乱糟糟的,连着衣物皱巴巴揉成一团,想必也是他人穿过的。
他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接住也没有不喝的意思。
纳兰馨儿淡淡地开口,“王爷。”
梁璞别过头,他不想让她看见他如今的狼狈模样。
纳兰馨儿匆匆给他布施了一道又一道菜,语气轻轻然,“王爷,吃吧,这些都是馨儿做的。”
梁璞微愣,眉宇间依旧是蹙得极深,“梁凤和可曾为难你?”
纳兰馨儿摇摇头,忽而噗嗤一声笑了,“为难?”
“为何为难?”
梁璞正要张嘴说些什么,纳兰馨儿已经起身往外走了,墨发如瀑流下,绝色容颜上写满的淡薄无情。
她回眸一笑,“王爷,出兵的事是我告知君大人的,为难从何而来。”
梁璞似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淡淡点头,双手颤抖着以箸筷拾捡大块鱼肉,毫不犹豫放在嘴里,“你有心了。”
纳兰馨儿淡然一笑,一如她来时般没有牵挂。
当夜,梁璞卒,经由太医等人查看,检查出藏在酒水之中的鹤顶红,纳兰馨儿也因此蒙上谋害皇亲国戚之罪。
她坐在纳兰府上闺房的桌上,纳兰府早已被尘封,全是秽尘,她便吊了一根白丈,从此这世上再无梁璞、再无那冠绝京华的女子,纳兰馨儿。
金銮殿
太监通报着,“皇上,纳兰馨儿自缢了。”
一抹明黄坐在那空旷无人的境地,淡淡应道,“将她二人好生葬了吧。”
君临渊陪在女子身旁,只眼底清风、唇角淡意,他知晓纳兰馨儿此为不过是为了替梁璞留个全尸罢了。
兜兜转转,韶华转成了空,谁道当年景依稀,美人皮褪成了黄沙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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