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楼内熙熙攘攘，戴着黑白面具的女子身着淡蓝衣裳，与这楼内装潢的格格不入，她站立在一间华屋内，美目淡淡扫过底下。

　　“几日了？”

　　素心楼的妈妈答道，“耶律公子在素心楼待了七日了。”

　　女子摩挲过闫素交由给她的扳指，这个扳指掌管着素心楼上上下下的人命，之所以这些人如此听话，不过是扳指在，人在，反之则毁。

　　慕容楚楚面无表情道，“挑几个青涩的去伺候，就说是我的安排。”

　　素心楼的妈妈蹙眉，“这…”

　　这做恶事留名的，她倒真的鲜有听过，但想着姑娘这番做，必定有一番道理，也便还是应下了。

　　临走时，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楚楚姑娘，这妈妈也是个过来人，有些事或许是误会也不一定，何苦将人通通否决，指不定日后会后悔的。”

　　慕容楚楚眉间微蹙，她并不喜欢后悔二字。

　　但她也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

　　耶律苌恭一杯又一杯的酒入肠烧得火辣辣的，他倒了一杯后将酒水扑洒在迎面而来的女子脸上，女子忙不迭便哭哭嚷嚷退下了。

　　再接下来的几个也是各种方式打发。

　　妈妈实在没了法子，便躲在屏风后对着耶律苌恭细声细语劝说道，“这些女子都是楚楚姑娘差老奴送来给公子消遣的，公子还是…”

　　耶律苌恭微眯褐色的眸子，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光泽，削尖的脸棱角分明，他一脚踢翻屏风，吓得妈妈浑身一颤。

　　他一把拎起女人，深邃瞳孔中满是戾气，“慕容楚楚在哪儿？”

　　汩汩酒气浓烈地让妈妈也是受不了，只能执着画扇微掩鼻息，一个劲儿推攘着，“公子，楚楚姑娘说她不想见你的。”

　　耶律苌恭没有别的犹豫，直接从拎成了掐，“说！”

　　脖颈上的压力很大，妈妈脸色涨得通红，只能一个劲用手无力捶打着。

　　耶律苌恭语气中很是急切，“快说！快说！”

　　就在妈妈快要窒息时，一阵清风淡淡拂过，淡若幽兰的颜色呈现眼前，慕容楚楚轻飘飘落下，仙袂裙摆扬起一角亦是别样风华。

　　纵然黑白面具看不出女子何般容貌，但耶律苌恭还是极好地认出了她。

　　“楚楚，你来了？”

　　耶律苌恭目光中多了些炙热和朦胧，他轻轻地也放下了素心楼妈妈，往慕容楚楚方向走去。

　　慕容楚楚并没给他这个机会，水袖扬了扬，灵术加身，耶律苌恭便是再也动弹不得。

　　耶律苌恭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子，语气中多了些恳切，“楚楚，我错了，那日我真的只是害怕你会被连累，故而才出此下策。”

　　慕容楚楚并未回答他的话，美目淡淡扫过凌乱的屋子，对着妈妈说道，“把他给我完完整整送回南蛮。”

　　妈妈点点头，对付这样一个没有动弹能力的耶律苌恭，简直易如反掌。

　　远见耶律苌恭上了护送的轿子，慕容楚楚依旧没有松懈一口气，她换了一身马夫装束御马，隔着马帷，坐在里面的耶律苌恭不知。

　　他蹙着眉，心里却是打定主意，她送他回去，他再来便是。

　　城门内的守卫瞧见这人出城乘坐马车，眼尖地拦下道，“皇上有令，凡出城门者皆一一搜寻。”

　　慕容楚楚点点头，手上灵术翻涌，本坐在马车内的耶律苌恭瞬间就在众人眼中变了一番模样。

　　那些兵士见也未能搜及什么，只点点头道，“走吧。”

　　可就在掀帘的那一刻，耶律苌恭睁大了眼，目光锁在那瘦削却驾着马的女子身上，心上倒是没那么难受了，最起码，她还是在乎他的。

　　慕容楚楚驾着马，眉宇间颜色几分深几分浅，见地域差不多安全了，索性跳了马，声淡淡地，“别再回来了，没必要。”

　　耶律苌恭想说话，却发现她点了他哑穴，只能无奈的挤出好几个面部表情抗议。

　　简而言之就是：我——不——要。

　　慕容楚楚阴沉着脸将缰绳扔给早已等待多时的素心楼护卫，则驾着另一匹马回城。

　　过了好一阵子，耶律苌恭才解了灵术束缚，全身那个酸软劲怎么不舒坦怎么来，发现再也未见佳人踪影，眸光冷了冷，“楚楚人呢？”

　　护卫驾着马车，随口应道，“回城了。”

　　耶律苌恭唇角勾起一丝讽笑，飞身落在马儿背上，断了马车绳索，拍了拍马背发出流氓般笑意，“走嘞，追媳妇。”

　　护卫回神时，耶律苌恭早已驾着马看不见背影了。

　　慕容楚楚也不知为何，明明那坏男人都这般负她欺她，她却总是心里放不下。

　　还蹲在这回城门必经的小道上，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眼见天渐渐快过了时辰，小道尽头始终没有男人的影子，她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笑意，“他怎么可能来，如今，只怕连逃命也来不及。”

　　“算了，回去了。”

　　同样藏在不远处的男人将女人的神情变换一点一点收进眼底，眸中也漾出笑意，眼见着女人要走，也不知哪使来的劲，就驾着马一把拽住了。

　　慕容楚楚错愕地看着他，“你？”

　　耶律苌恭理了理衣袍，俊逸容颜上镌刻着她的影子，他拽住她的缰绳，偌大的脸凑近道，“媳妇，给根绳呗。”

　　她本能问道，“你没有吗？”

　　耶律苌恭若有所思，还是伸出通红的手掌，似是在讨赏，“手拍的，都红了。”

　　慕容楚楚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得寸进尺又乱叫称呼，抓住缰绳便是要赶着马往城内赶去。

　　耶律苌恭也不急，驾着马跟在她身后，她慢则慢，她快则快。

　　水袖微微拂过马鞍，她面上有些不经细看看不出的喜意，还好他是在身后，不然就丢人了。

　　这样想着，慕容楚楚倒也没发现马儿悠闲的颠步出卖了她的情绪，耶律苌恭从挑眉慢慢成了舒眉。

　　这女人，若真是不爱，又何必帮他出城，又何必陪着他来来回回任性。

　　耶律苌恭果真是下了决心要在素心楼大吃大喝的，坐在上等房内便是怎么也不肯走了，只是这次，没有饮酒，只是捡着大块大块的肉往嘴里塞。

　　还好心情地请身边的妈妈、姑娘坐下一起吃。

　　“你们都饿了吧？坐下一起吃呗，苌恭不在的日子里，亏得诸位陪着楚楚这么久，苌恭在此敬诸位一杯。”

　　这个时候，耶律苌恭才挥开长袍，潇洒地将酒水一饮而尽，一滴也不落。

　　听见妈妈的报备，慕容楚楚好气又好笑，但就是有几分耍小女儿的脾气，噘着嘴将手背在身后道，“随他，记得算上账目，不能让他白吃了。”

　　耶律苌恭擦拭着剑身，褐眸微闪过笑意，指腹将剑柄摩挲了个遍，“楚楚当真这般说？”

　　妈妈又点了一遍头。

　　耶律苌恭走近古铜镜前，褐眸瞥过镜中满是胡渣的他本人，摇了摇头，反手挥剑便是将胡渣剃了个干净，唇角扬了扬，“这下可以去见媳妇了。”

　　妈妈正要阻拦，耶律苌恭倒是不答，飞身便从窗户跳出上了楼顶。

　　那女人必然在高处等着他，这样想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莫名多了几帧，握剑的手也悠悠哉哉。

　　可偏生女人没有在楼顶，而在楼下，黑白面具戴着，若非水袖轻拂落了几缕仙意，旁人也看不出佳人踪迹。

　　她轻踩足下花瓣，妖娆的舞姿或清纯或妩媚动人，美目微眨也是勾魂摄魄，水蓝衣摆轻挥之际，人已是随着磬音飘曳空中。

　　看得底下的人纷纷叫好。

　　“今日各个青楼花魁之间的比拼，以评判青楼品级，还望诸位多多支持素心姑娘。”

　　妈妈目带笑意，扫过一众看得目不转睛的客人，朝台上领舞的慕容楚楚点点头。

　　慕容楚楚倾身一笑，水袖轻撩，素手中竟流转出一波接一波的水纹，旋涡般绕了一圈又一圈，忽而又分散成若干缓缓开放的花朵。

　　一朵一朵水玉兰便如逢了春从开芽到亭亭玉立起来。

　　这下底下的人瞬时也不淡定，纷纷将价抬得老高。

　　慕容楚楚微微旋了身子，黑白面具落下，水蓝面纱遮住精致容颜，只露出额头饱满白皙，看得底下人更是不淡定，有了掀桌抬高价的趋势。

　　慕容楚楚偏头娇婉一笑，看得刚找遍屋子的耶律苌恭只能吞咽喉头，他以为她是在叫他，大喇喇地飞身落在台上，笑得欠扁，“媳妇，你叫我？”

　　台下的人蓦地轰然吼道，“滚下去！滚下去！”

　　慕容楚楚秀眉微蹙，美目扫过一旁躲过的妈妈，妈妈竟还是将他放出来了。

　　她身形微微闪躲，灵术翻涌在手，美目微带笑意，轻飘飘地拍了他一掌，看似不经意的一拍却是让耶律苌恭顺势被带下了台。

　　娇媚的声不轻不淡，带着一股子威胁却不少轻佻之意，“公子，真是调皮！”

　　耶律苌恭怔愣地看着千娇百媚的女子，褐眸竟是难为情地生了躲闪之意，绯红也慢慢上了两颊，她是在说，他再调皮她便要教训他吗？

　　慕容楚楚才没心思应付耶律苌恭，这当务之急不过是将素心楼的品级升上去。

　　她微微倾身抛出水袖，那些本绽放的水玉兰被击打个粉碎，噼里啪啦的声倒真的如同镜碎般。

　　但更让大开眼界的是，这些水玉兰破碎后分明化为蓝蝶，扑簌簌飞落在众人头上，瞬时沐风栉雨。

　　“素心献丑了。”

　　慕容楚楚低下臻首，眉眼间俱是女子的柔意。

　　底下的人纷纷叫好，想来也是看得过瘾。

　　官府的人瞥见这一幕，朝素心楼妈妈点点头，在卷轴上勾画了批准升级二字，慕容楚楚见到如此，收了水袖荧光，笑得翩然。

　　底下看得出神的人不止耶律苌恭，还有一人，穿着贵气，扎着气势十足的辫子，容颜中满是厉色，但触及女子的笑颜，唇间也扬起弧度。

　　师妹，好久未见。

　　慕容楚楚收了浑身的装束，回了屋子，对着妈妈淡淡道，“让素心好生伺候贵客，别叨扰了。”

　　耶律苌恭把玩着酒杯，唇角荡起傻笑，方才竞标之时，他可是力破重围将楚楚买下，想想就是怎么乐怎么来。

　　慕容楚楚正还要交待些什么，一名不速之客轻轻扣了扣门，言语中带着几分温柔笑意，“师妹，可在？”

　　慕容楚楚身形一怔，她不是未曾听出这人的声，不过是渊尾灵族的三师兄，渊刑，听说手段素来凶残，平素交际极少，她也不知为何这人会来寻她。

　　压下惊诧，慕容楚楚示意妈妈退下，渊刑推开门扉，眉眼间倒是没有传说中那般凶戾，相反，如今所见之人，目朗秀清，温柔大气。

　　慕容楚楚也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美目淡淡瞥过，“师兄不远跋涉到楚楚此处不知有何贵干？”

　　渊刑淡然一笑，指尖抚上容颜，痴痴一笑，“师妹忘了，你我同出师门，师兄自当是对师妹印象深刻的。”

　　“本以为师妹是不识得我的，不想师妹竟是认得。”

　　慕容楚楚秀眉紧蹙，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满。

　　她淡淡道，“听闻师兄恶贯满盈，如今楚楚见得倒是不如传言那般。”

　　渊刑笑了笑，倒有几分酣畅，大掌倒是毫不客气地往她的方向伸出，“师妹，这些师兄可是可以慢慢跟师妹解释的，师妹觉得如何？”

　　慕容楚楚蓦地站起身，避开他的触碰，重重挥下袖袍，厉声道，“渊刑！”

　　渊刑嗤笑出声，语气颇为不屑，“灵女何必语气如此凌厉，你经营这素心楼，不就是要被男人碰的吗？”

　　“何况，师兄早就对师妹您觊觎许久，为了师妹可还是去改头换面一番。”

　　渊刑又是扑腾往慕容楚楚冲去，笑得肆意，“放心，师妹，师兄知晓如今你已经离了慕容家，左右无依靠，你从了师兄，师兄定会好好照顾你。”

　　慕容楚楚飞身欲躲，刚要施展的灵术也被渊刑用灵符禁止住，她瞪大了眼，欲摆脱灵符束缚，嘴里也不忘怒骂，“渊刑，你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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