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性一字一句铿锵,似是真的肝胆寸肠、饱受冤枉。
君临渊微眯丹凤眸,笑意却是不改,“纳兰丞相,这罪你认不认都不重要了,因为你罪大滔天,冒犯朕在先,朕本不打算追究,可不想你给众人带来太多烦恼…”
“朕真是留你不得了,翟公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纳兰容性浑身也冰凉无比,想上去扯着上面的人问个究竟,但被侍卫架着,也只能睁大了眼被抬了下去。
纳兰初怔怔看着前来封府的侍卫,端庄全无半点,唇角紧抿着,“你们还有王法吗?”
侍卫一把钳住她的脸颊,大掌划过她娇嫩的肌肤,笑得猖獗,“王法?从今日起,大梁便是王法,你们纳兰家意图与南蛮联合谋逆,罪当处死。”
纳兰初重重摔在地上,白皙玉指蹭破了大块皮,她不甘心地抬眸,一字一句铿锵,“纳兰家从未串通南蛮谋逆。”
侍卫狎笑出声,一把拽过纳兰家的女眷,一个个押入笼中。
“你们这些,得皇上恩宠,就准备去流放之处,好好享受余生吧。”
纳兰家女眷们纷纷哭嚷着喊冤,纳兰初面色青紫,拳头敲打在木架上,绝望如潮水翻涌不止。
“梁凤和,放我出去。”
“放我们出去!救命!”
侍卫们挠了挠耳根子,烦躁地拿棍子敲打在几名妇人身上,纳兰初被敲打得背脊生疼,美目憋出泪来,疼得蜷曲下身子。
一名侍卫不耐烦地冲女人们吼道,“再吵,就处决你等!”
那些女人纷纷噤了声,但还是哭个不停。
纳兰馨儿绣花样的手一怔,针刺到手指也是不知,血浸湿了一大片,她的泪如泉涌,“除了女眷流放,满门…抄斩?”
她撕心裂肺地吼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最后,纳兰馨儿晕了过去。
留在纳兰馨儿眼前的是伟岸的胸膛,梁璞抱着她,眼里的情绪难明,“你醒了?”
纳兰馨儿点点头,从他怀里抽出身,干涸的眼角被那人擦拭个干净。
她的声有些虚弱,“王爷,纳兰府没了吗?”
梁璞点点头,背过身,淡淡道,“此事,尚且得忍,如今梁凤和得民心,且那日宫闱乱,是她带兵前去剿灭,实在不是个犯上的时机。”
纳兰馨儿怔怔望着他,美目湿润了个彻底,双拳紧握着,找不到方向。
梁凤和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终日这般,不上朝政,也没有谁去怪罪,相反,倒是独得悠闲。
翟公公欣喜地从门槛上小跑进门,额头上沾满了汗水,“皇上,奴才知晓七殿下葬在何处了。”
梁凤和本死气沉沉的目光似是又有了生机,她满是期待地看着翟公公,手上尚拿着碧玉烟杆,紫香炉在身后蒸腾出雾气。
翟公公犹豫着将梁凤和手上的烟杆拿掉,小心翼翼开口,“那人说,你得把这个戒了,发誓不碰,才会告知。”
凤眸一愣,似是苦笑,终还是将碧玉烟杆放下,撑着有些脱力的手臂,淡淡道,“说吧。”
翟公公倾身低头道,“后山玄门角落…”
梁凤和苦涩一笑,“后山?玄门角落?”
众所周知,后山是乱葬岗所在之处,且不说这般,玄门角落素来阴气沉沉,由着如此,更是平素无人打点,野兽飞禽常常来往。
石拳攥紧,凤眸中零星的不知是恨意还是痛楚,百般挣扎着。
“君临渊…”
入了夜,梁凤和睡在榻上,趁着翟公公一如既往地合门离去,轻溜溜地翻身下榻,鬼魅般身影闪身入了那后山玄门。
今夜的月缺了一角,并不是很明晰,梁凤和身着素袍,轻装从简便飞身落至满是阴凉的地儿,越深入便越觉浑身冰凉,瘆得慌。
梁凤和鼓足了勇气往里深入走了一些,远远望去,连一座坟冢也不曾见到,她浑身僵直着往前再进了一些,唇角早已冷得哆嗦。
单薄里衣仅着,墨发随着风微扬,莫名地更是怖人。
“梁紫行…”
她轻唤着,回应的却是一片寂寥无声。
她寻了几个时辰,但就是没有寻着一座事关他的坟冢,雨水渐渐淅淅沥沥打下,疏影枝叶拂过她的发髻,勾得她脚步蓦地踉跄,摔在地上,掌心磨蹭掉了血皮,好不狼狈。
她将头深深埋在怀里,身子蜷曲着,冷得颤抖,唯有热泪温暖冰心。
“紫行…”
记忆中,她似是做了好长的梦,梦里,他躺在血池里,拼了命地挣扎着,一群野狼在剖食着,他神情痛苦,却还在让她快走。
醒来的时候,雨水还在落,她微微睁开眸子,泪已经干涸,鼻梁有些红,眼前是挂在枝干上的衣布。
梁凤和微微伸出手,触碰到的一瞬,潮水般的惧意翻天覆地袭来,她忍不住低下头,泪如泉涌,撕心裂肺的声响彻了云霄。
惊起后山一片乌鸦,叽叽喳喳远去。
她擦干混合雨水的泪,却怎么也擦拭不干净,狼狈地拖着一打凌乱墨发,朝黑羽乌鸦飞去的方向跑去,她如若未曾看错,便是瞧见了它们口中叼着的…
肉…
她垂下眸子,指白深深抠挖在掌心,她的心,此刻痛彻心扉,比死还要难受千百倍。
“啊!”
纵使她自幼习武,但轻功比不过这些鸟快,淅淅沥沥的雨水仿若讽刺般,溅出的水声宛若嘲讽,一遍遍打得她耳鸣轰轰作响。
她又一次狼狈摔在地上,岩石很滑,全是青苔。
她根本就快不了…
她哭着,两条泪线顺着脸颊划过,哭得双眼红肿,脚步却还是不甘心往前找寻着,“紫行,凤和知道你痛…”
“凤和也好痛…也好痛…”
她重重捶打胸膛,哭得嗓子都沙哑了。
她知道,她漫无边际的寻找是枉然,可她没有半点办法,余下的是唯一的希望,月光打在脸上,原本英挺的眉宇上满是薄汗涔涔。
她拭了一把汗,面色无波地往前走去,许是上天怜悯,她认出了那群乌鸦围嚷而食的尸骸,碎衣碎布、只余下尚存腐肉的骨骸。
她拼了命驱赶那些乌鸦,手上还被啄上了好几下,她似是不知般,瘫跪在地上,双目失了神,沾满泥污的手抚上那不成形的紫玉环珮。
她的头埋在他身旁,热泪滴在那人身上,她感觉得到,只是那人再也不会对她梨涡浅笑、露出小虎牙嘟出泡泡。
那柔软无骨的小手…
他的温柔似水,他的缱绻柔情,终归是化为她在后山玄门撕心裂肺的肝肠寸断。
“紫行!梁紫行!呜…”
那双手不住在混着脏污的稀泥里刨着,泪线如缕打落在地上,混合着看不清颜色,淅淅沥沥的雨水掺杂着悲伤。
她举起一抔黄土重重打在一旁,力量似是渺小,凤眸乍然一敛,素手伸出,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绝望地闭上了眼,泪流淌如细河。
灵力,她不能用啊…
一整夜过去,一个大坑才好不容易展现在眼前,她的手指满是血肉模糊,偶有乌鸦雀鸟盘桓着朝她扑来,她一一驱赶着,泪都哭到干涸千百遍。
梁紫行,为你不知疲倦…
她小心翼翼将尸骸移至坑中,顾及不上手上的疼痛,一抔一抔黄土浇灌着,手上攥紧紫玉环珮,紧紧扣着,那般不知疲倦。
“紫行,凤和错了…”
她不该从一开始告诉他,她所想要的江山,她的仇怨,她的报。
她浑身冷得战栗,僵直着,双目无神,形同傀儡般,拾起一块原木小心翼翼如同抱宝贝一般,轻轻擦拭过它身上的泥,温热打在木块上。
她将木块重重插在那简陋的小丘之上,染血的指冰凉凑近原木,一字一字写着,梁紫行之墓…
余下的她并不知晓,昏昏沉沉而去。
“君大人,这…”
翟公公犹疑地看了一眼床榻的人,蹙着眉又小心翼翼看向君临渊,红衣一袭,神情淡淡地,丹凤眸依旧妖娆但多了些难明。
“太医说了,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
翟公公放下心,点头道,“大人为何明知皇上会去寻七殿下,还吩咐奴才去…”
丹凤眸淡淡从他脸上飘过,形如冰山,“她迟早会知道,不是吗?”
翟公公垂下头,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君临渊走近梁凤和身侧,为她掖过被子,淡淡道,“你下去吧,我来照料便好。”
醒来时的梁凤和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君临渊坐在她榻前,丹凤眸担忧凝视着,一只手上正在她额上盖上温热锦帕。
她一睁眼便是凤眸斥满愤恨,“你…”
君临渊自觉起了身,抱着铁盆与他妖娆无双的模样有些违和。
梁凤和抬眸忿忿质问道,“君临渊,你将紫行抛尸荒野,如今是怕了吗?”
君临渊开门的动作一滞,修长指节扣在盆上,荡起几波涟漪,他回眸优雅淡笑,“臣不过是觉着这水凉了,换水罢了。”
不待梁凤和回答,君临渊淡淡出了室内,过了许久才回来。
见他又要伸手过来,凤眸乍然凶狠,恶狠狠将他的手拍掉,语气不善,“你想干嘛!”
“换帕。”
他的声淡淡地,虽是好听,但在她耳中却如鬼畜的叫声,时时刻刻警醒她,紫行是被这个蛇蝎之人五马分尸,以至于最后身魂难安。
她固执地抬眸,“不需要。”
君临渊不在意地掩袖一笑,丹凤眸下满是受伤的微煞,“你忘了,梁紫行跟你说过,别再倔了吗?”
“!”
凤眸瞳孔骤然一缩,心上似是插上一把钢刀,不停搅着,怎么难受怎么来。
君临渊趁着这时,取下她额上的帕,修长指节分明,揉搓着帕子,贤惠之余倒是格格不入,他淡然将温热的帕子放在她额上。
梁凤和狠狠瞪着他,似是要将他挫骨扬灰。
君临渊一直笑着,优雅而妖娆,“皇上,虽然临渊知晓自己长相不俗,但皇上这直勾勾的眼神,当真是世上再无第二的。”
梁凤和并不说话,只是那猩红眸子依旧死死盯着他。
“凤和,你知道吗?”
“我好嫉妒的,我真的好嫉妒你对梁紫行的好…”
君临渊喃喃自语着,语气中充斥着脆弱,羽睫颤抖着打在他精致白皙的脸上,将他的弱点彰显得完全。
梁凤和背过身,将被褥盖在身上,整个身子遮挡住,似是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话。
“他对你也好…”
“不管怎样,你戒了,身子康复了…就好了…”
君临渊喃喃道,最后也未再说什么,兀自走出了室内。
梁凤和躲在被褥下,浑身冷到骨子里,凤眸阖闭半是挣扎半是致命的痛心疾首,她缩作一团,泪打湿了一淌,渐渐睡去。
朝九瞥了一眼内室,见君临渊黯然出了室内,正要踏入,身后的呼唤淡淡地,掺杂着笑意,“朝九姑娘。”
朝九微愣,转过头,对上一双美目,似是没认出此人。
来人一身紫衣,端庄精致的脸上微施粉黛,细柳眉下翦水秋瞳盈盈,额上点着珠花钿,鬓如霜雪淡,耳坠是大气端庄的孤月坠,唇上靓丽颜色。
梁子苓微微倾身,笑语嫣然,“朝九姑娘。”
诺儿见朝九没反应,提醒道,“这是苓新公主,也是如今单于之妻阏氏。”
朝九这才如同被一棒敲醒般,露出天真纯洁的笑容,将剑往身后收了收,“朝九见过公主。”
梁子苓笑着点点头,美目中划过一丝狠辣,“不过是久来未曾回家,却不想碰上女帝病重,实在是苓新罪过。”
朝九这才意识到尚在门口,不该这般吵吵嚷嚷,她不好意思挠挠头,“公主,皇上近日身体欠佳,要不然公主先歇上一阵子…”
梁子苓笑着打断道,“不必的,本宫本就是来寻你的。”
朝九杏眸微愣,半是疑惑半是不解,“寻我?”
梁子苓解释一二,便随着朝九带着进了她最近住着的屋子。
梁子苓步入后,眼见着室外小桥流水,碧绿丝绦,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碎石极为规矩摆放成螺旋盘形,小溪涧内偶有锦鲤游过,惬意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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