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室内更是雕梁画栋,地面铺有波斯进贡的曳皮地毯,锦布铺在桌面上,就连凳子也是端地极好手艺的雕花绣饰,镂空窗纹上紫香木散发着清香,淡紫色帘帐上绣得一手锦凤,一派崭新模样。
梁子苓微眯美眸,心中却是觉好笑,一个奴婢房中的置办竟是比主子住的还好,梁凤和,你当真是拿紫行的命填了多少锦绣繁华。
朝九对梁子苓所想半点不知,嬉笑着便是将梁子苓拉至凳子上坐着,有些羞赧,“还望苓新公主不会介意,朝九这屋子因为住着不习惯,就没打扫。”
梁子苓淡淡一笑,“怎会,朝九妹妹的屋子装缮极好,就连苓新以往宫中也是比不得,苓新又怎会嫌弃。”
朝九要说的话一时堵在喉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苓新公主话中有话,对她带有敌意。
梁子苓笑着挽上朝九的手,美目中似是闪过一幕又一幕,半是唏嘘,“朝九妹妹恐是不知,苓新当年年少时,见紫行与凤和二人相处融洽,两人就如那窗外鱼儿与水一般不可分离,是真心欢喜得紧。”
朝九撑着小脑袋,杏眸笑得眯成一条月牙缝,“朝九知道,那时候,七殿下和凤和姐姐出宫游玩,公主你还帮着打开宫门…”
梁子苓微愣,美目中染过一丝不自在,“你与女帝看来关系是极好的。”
朝九天真眨眸,笑得开心,“女帝称帝后不让朝九唤她为皇上,让朝九叫姐姐,一开始,朝九也极不自在,不过慢慢地,觉着很开心,很开心。”
洁白的牙大喇喇露出,她似是真的很开心,咧开嘴笑着,杏眸里满是纯净无垠。
“这些年,姐姐过得很不快乐,以往,她需得为那个众人艳羡的位置而努力,刀光剑影、誓死披荆,这一路,朝九是看着的…”
“朝九生着病的那段时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坐在傲雪红梅的屋子里,每每要做一点,兰若姐姐就会拉着朝九坐下。”
“那时候,朝九就想,要是自己能不添乱就好了。”
“如今姐姐虽然坐在皇位上,但是朝九感觉得出,她还是不开心的,朝九知道,是因为七殿下。”
朝九杏眸里盛着泪水,双手颤抖得紧,她拽着姐姐绣给她的荷包,似是在努力积攒勇气,“对不起,公主,朝九今日话多了些…”
梁子苓不自在别过头,“嗯。”
朝九抬起眸子,眼神格外清明,指头指了指诺儿手上抱着的酒罐,咧开嘴笑得开心,“苓新公主,那罐酒是给朝九准备的吗?”
梁子苓心神微怔,点点头又摇摇头。
朝九倒是一如既往那般身形极好,闪身轻翻便是从诺儿手中夺来,掀开红布,浓烈的酒香更是沁脾,她抱着酒罐的手颤抖得厉害,生生溅出几滴。
泪水也止不住那般打落在酒罐里,她是胆小害怕的朝九,爱给姐姐惹麻烦的朝九啊。
朝九也没去拿杯子,呼喇喇地便一口接一口地灌入喉中,烈酒穿喉烧,浑身都热得沸腾起来,她的泪掉得更多,嘴里胡说八道塞了一堆咕隆隆地,“苓新公主赏的酒,好喝。”
“朝九要喝光。”
梁子苓目染不忍,正要伸手拦住,诺儿一把扯过,摇摇头。
朝九一口又一口灌着,酒水打湿在胸膛上,饮着饮着一口吐出血来,她似是未看见般,杏眸里闪着流光溢彩,饶是模糊,她微微伸出染血的指,前面仿佛是火树银花、是萤火通明。
梁子苓美目微微阖闭,似是要将不忍通通藏在心里,“你早就知道我下毒了?”
朝九手搭在酒罐上,大口大口的血呕出,眼穴、耳角慢慢也流淌出液体,她的泪混合着血色,手上攥紧了荷包,笑得虚弱,“这条命,本就是姐姐欠的…”
梁子苓身形微微往后退,纤长玉手埋在额上,笑得有些癫狂,“梁凤和欠我弟弟的命,凭什么就此揭过,我说过的…”
“她需得好好珍惜…”
梁子苓似是在给她自己脱罪,不停喃喃着,终归还是不留丝毫愧疚踏出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出来时,诺儿贴心打着油纸伞,微阳照在她脸上,精致无暇的容颜有些苍白,她淡淡勾唇,“你说,我这样错了吗?”
诺儿摇头,“公主不过是要了一个贱婢的命,相比于七殿下,不足挂齿。”
光线如缕打在朝九惨白的脸上,此时的她连行动都困难。
她颤巍着身子,伸手触及不到远方,杏眸痛苦地挣扎着,眼前或是那烦人说她朝三暮四的须须,或是平素黑着脸但被她一逗便莫名羞红脸庞的小黑子。
还有姐姐…
朝九大口呕着血,似是要将体内的血通通呕光,她不甘心笑了笑,“毒的分量真大…”
她是爱给姐姐捣乱的朝九呢,死了也不怕的…
杏眸终是缓缓阖上,初阳温煦,那人那影却无踪了…
梁子苓又是连夜赶回北胡,沙图禾木达正在座上把玩着上好的琥珀石,精致冷峻的容颜见到她冰山似是融化,下台便是抚上她的发,貌似温柔,“苓儿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梁子苓微微避了他的视线,许是抱着对朝九的愧疚,一时有些不自在,“不过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沙图禾木达笑着撩起女子的发,眉眼间带着温柔,“过几日,便是斯儿两岁生辰,苓儿莫不是去准备了?”
梁子苓心中微跳,点点头,“夫君,苓儿有些疲累,想歇息片刻。”
蓝眸微眯,终还是点点头,放走了女子,他盯着她微微颤巍的步伐,眉宇蹙得极紧,淡声道,“把诺儿叫来。”
奴才闻言便是将人带上来。
诺儿双腿哆嗦着,说话也不利索起来,“单…于…”
沙图禾木达微眯危险的眸子,笑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今日,阏氏去哪儿了?”
诺儿一口答道,“圆庭内赏景。”
沙图禾木达面上笑着,但诺儿怎么看就怎么阴恻恻,只能垂下头静静等待那人接下来的问话。
沙图禾木达点头,一副了然模样,慵懒抬了抬眼睑,“押下去,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放出来。”
诺儿满脸疑惑,正不知所措时,两名奴才便是将她浑身禁锢住,硬生生往黑幽幽的地方送去,她一时眼尖便瞧见了这地儿是平素单于喂蛇的地方。
见着那地上盘曲向她移动的蛇,诺儿往后缩着,尖叫声不绝于耳,“啊!啊!”
伴着玉笛声嘲哳,那枯木干上的蛇也盘旋如螺,弯弯绕绕便是朝她的方向进攻着,她紧闭着眼,红蛇吐着蛇信子,舔舐着她的鼻梁,吓得她半条命都没了,生生晕眩过去。
待到诺儿醒来时,这才发现她的浑身全是毒蛇,或是缠绕在脖上,或是腰间、双腿,头上更是两条毒蛇朝她吞吐蛇信子。
她瞳孔瞪大着,害怕地哭喊着,“我说,我说。”
梁子苓美目痴痴望着男子,唇角讽笑出声,“夫君这是何意?”
沙图禾木达蓝眸里染着笑意,冷峻面庞上若隐若现的深意似是在嘲笑女人的愚昧。
他一手钳过女人的下巴,狠狠掐着,瞥见她疼得蹙眉的模样,笑意渐深,皮鞭狠狠落在她身上,毫不留情。
“梁子苓,本单于教过你了,不该惹的不要去惹。”
他的声冷冷的,如同浸入寒江的锥子,一下又一下打在她的脸上。
梁子苓抬起头,美目里有些倔强,“你知道了又怎样?沙图禾木达,你要知晓,我是你妻子,唯一的妻子,你该帮我的。”
沙图禾木达蓝眸闪过不耐烦,又是一鞭子落在她背脊上,“妻子?你在沙图玛斯达身下时可有想过我沙图禾木达是你的天。”
梁子苓被钳制住下额,只能忍着痛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如同嘤呜一般,“你忘了,是你让我去迎合他的,是我帮你夺得北胡…”
沙图禾木达蓝眸微闪,似是真的回想起那个倔强的女子,明明委屈得要死,却固执地对他说没什么。
梁子苓趁着空档,埋在他怀里,低声如小猫一般,“夫君,弟弟走了,苓新这样做是没错的,对吗?”
他大掌揉着她的头,蓝眸里流露出几分温柔,女子的发很柔和,细丝三千,缕缕自指尖滑过皆如同泛水一样,很舒适。
他的脸埋在她发上,贪婪地嗅吮着她发上的清香,眉眼间染着笑意,“苓儿,下辈子,记得不要再爱上一个叫沙图禾木达的人…”
“!”
那双美目如同失了魂,怔怔然由着男人放下搭着她的手,头上的温暖被热油取而代之,她狰狞地用手去挡,却是被毫不留情烫得手往边上缩。
她退无可退,好几名以往的奴才将她压在木头上,捆绑得天衣无缝。
她疼得美目猩红,嗓子哭得沙哑。
过了好一会儿,她只觉快昏死过去,朦胧中一名奴才低着头对着男人说道,“单于,疤痕软了,可以…”
她不甘心地眯了眯双眼,似是想要睁开看清男人的残酷,一股黏稠的热流挡住她的视线,模糊眼角,她只能顺着月光低下头。
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过了许久,她只觉有人在用匕首挖她的头颅,似是割皮般,与颅骨之间发出交错的铿铿声,头上的痛却抵不住心里的痛,她的嗓子里似是都塞满了血。
远远处,她听见斯儿在哭,她听见沙图禾木达这个禽兽在用鞭子笞打斯儿,她又似是听见水银往她儿时颅上疤痕处塞的滋滋声。
她喃喃着,秀眉紧蹙,不知是在安慰谁,“斯儿别哭…斯儿别…别哭…”
刀狠狠刮在她颅顶之上,一层又一层的皮慢慢从她身体上剥离,她的意识、她的目光停滞在男人身上,他背过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奴才呈上一层沾染血肉的皮端在沙图禾木达身前,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至,他的心上如同被某种尖物狠狠戳了心一样,疼得深刻。
蓝眸淡淡从其上挪过,“给大梁女帝送去,说这便是道歉之礼。”
斯儿小小的个子踉跄着往前面跑去,那不成人形的躯体此时了无温度,他只能被奴才们拦着站在外面,哭着吠着,“母妃!”
见闯不进去,沙图斯便冲到沙图禾木达跟前,小小的拳头挥打如雨,一下又一下,哭着嚷着,鼻涕都塞进了嘴里,“坏人,坏人。”
蓝眸微有痛色,大掌正要抚上,沙图斯狠狠咬住,几乎发出于本能,他的额上跳动着青筋,狠狠甩开沙图斯,“把他给我带回去,好好管教。”
奴才闻言浑身一颤,点头便是将沙图斯押了下去。
围绕在沙图禾木达头顶的是沙图斯的那一句,“坏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沙图禾木达疲倦地揉着头,“这孩子才两岁半旬,谁教的这些。”
奴才们低头不言,生怕触及这暴君的底线。
沙图禾木达微眯眸子,厉声道,“说!”
一名奴才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许是小王子继承了单于的聪慧,打小就懂得。”
沙图禾木达貌似明了地点头,只是那蓝眸里闪射出的光森冷得怖人,他身形一闪便是大掌咔嚓一声掐断了那人的喉脖,吓得别的奴才更是噤了声。
沙图禾木达威胁般的目光似是能将人钉在地上,“给我好好将人管束好了。”
众人浑身一颤,“是。”
圆月之下,长亭醉景,此间良辰,男人不知疲倦地在帐内拼命用别的东西堵塞住想起那个女人的心思。
“单于,人家好久都没见单于了,你这奴才怎地不识趣呢。”
妖娆妩媚的北胡女一顺溜儿便从帐外冲了进去,大胆地勾住男人的脖颈,似是要献上香唇,男人不耐烦地推开女人,蓝眸里阴鸷不减,“贱婢。”
女人扭动腰肢,藕臂似是又要缠上,“贱婢就是想单于了。”
沙图禾木达微眯蓝眸,一脚将女人踹至了地上,趴在地上,疼得眉宇紧蹙,也意识到今夜男人心情不好,只得厚着脸皮委屈道,“单于今夜既是不愿,奴下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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