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对凤和公主抱有质疑之心的臣子们纷纷低下了头。

　　梁凤和淡然一笑，仿佛对这样的抉择判断早已习以为常，梁瞻齐连相处多年的皇弟都下得了狠手，又何况是区区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子。

　　殷青萝微眯眸子，对这一切贯以为常，微微躬了身，蝰蛇杖里蝰蛇不安分爬动着，看着站在‘国师’身旁的大臣满脸惧意地往旁躲了躲。

　　萧荷缝织衣裳的指尖闻言蓦地一颤，浑身如同灌入寒冰彻底寒凉透，她遥望前段时日大姐姐赏给她的物什，露出凄美的笑容，“皇上？”

　　“我命如蝼蚁…”

　　丫鬟小心搀扶着自家主子，萧荷却还是不可避免踉跄了几步，泪痕挂满了两颊，楚楚可怜的模样端地让人心疼。

　　丫鬟劝解着，“答应莫要伤心了。”

　　萧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拽着丫鬟的袖摆，面色很是苍白，“大姐姐呢？她现在还在，对吗？”

　　丫鬟欲言又止，秀眉紧蹙着。

　　萧荷忙不迭便往外冲出，提着裙摆，泪意渗入唇齿苦涩味氤氲亦是未察般，身后丫鬟使了命跪得噗通作响，“萧美人殁了…”

　　萧荷依旧没停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往殿内走这一程花了费了她多少心力，她淡淡看着拦着她的太监，“让开。”

　　“萧答应，皇上有命，不让一人前来打扰。”

　　萧荷不甘心地抿了抿嘴，眸子里难得有倔强，“那烦请公公告知皇上：清欢亭的荷花谢了，皇上记得让奴才前去收拾。”

　　太监微微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奸猾。

　　妙美人打着画扇，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便塞了一口袋银两给太监。

　　太监笑得谄媚，“娘娘果真是妙算。”

　　妙美人冷冷看着离去的人，那娉婷窈窕的步子想必便是这么勾引皇上的，也不回答太监，只淡淡接过丫鬟伸来的手，玉指轻轻然覆上。

　　妙美人威胁道，“公公，这收了银子的话，有些事可得烂在肚子里才是，公公说是吗？”

　　那名太监闻言浑身一颤，低下头恭敬道，“娘娘放心，奴才定然会听从娘娘的教诲。”

　　凤眸好笑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萧灵美人被处以极刑殁了，萧荷答应再来，是质问还是前来讨个赔偿？

　　而这褚以妙费心思收拢瞻齐皇身边的奴才，想必也是端地个捣乱的心思。

　　摩挲过指白上的茧子，凤眸好整以暇微眯着，如今这后宫前朝之中，对她身着污秽之气的误会因着‘国师’一句话不了了之。

　　想起那日那位姑娘口中的临渊，难不成真是君临渊所为不成？

　　微阖凤眸，心中也说不出具体什么感受，君临渊，凤和这般骂你辱你，你为何还要相助？

　　从洗脱名声到将梁瞻齐一世英名一点一点摧毁。

　　“她的身上背负不得半点污点。”

　　君临渊淡淡梳弄墨发，丹凤眸冷冷淡淡瞥过一身污垢的殷青萝，红衣如血看得殷青萝又不觉往后缩了缩。

　　殷青萝哭哑着嗓子，因着被蝰蛇吞噬，她的嗓音也变得越来越诡异，时不时便隐隐渗出一股子阴恻恻的声，“那我呢？我就背负的？”

　　君临渊起身，丹凤眸微闪过怜惜，一把手刚要靠近殷青萝，她便不可避免往后躲了躲，目眦牙裂，怎么看怎么怖人。

　　一股子脓水淡黄从她脸上碎皮冒腾出，混着泪水扑簌簌地。

　　君临渊垂下手，眼睑打在眸子上，淡淡道，“此事多谢你，青萝。”

　　“余生，临渊会好好报答…”

　　不待君临渊道完，殷青萝重重推开他的身子，也不管不顾他会不会因此而踉跄步子倒在哪里，狼狈地裹着一身黑漆漆的布往门外跑去。

　　“...”

　　殷青萝…

　　殷青萝慌乱地跑到后花园的池子边上，对着湖水，疯了般想擦拭洗掉脸上的污垢，洗得脸上血肉模糊也是未能洗掉，沙哑的声一出口便是怖人无比。

　　殷青萝重重捶打湖水，击出的水波喷溅在脸上惊吓了几个端着果盘嬉笑打闹的奴婢，“鬼啊！”

　　殷青萝转过头，阴恻恻的目光让几人不寒而栗，吓得丢了果盘便各自跑回了自家宫里。

　　殷青萝好笑地看着离去的人，脸上湿淋淋的触感让她浑身指尖蓦地一颤，嘴角勾起一丝讽笑，“梁凤和，你跟来这般久了，缩在背后可是舒坦？”

　　躲在假山后的梁凤和闻言蓦地身形一颤，微微调整吐息道，“青…青萝姑娘？”

　　殷青萝邪笑，站起身毫不避讳地将那张早已七零八落的脸展露在梁凤和眼前，拳头错错交响，“梁凤和，我殷青萝真想好好谢谢你。”

　　凤眸瞥见那脸上碎痕，一刀一刀一口一口的不完整，心上有些受触动，正要想差人去拿些治疗伤疤的药。

　　殷青萝冷冷嗤笑一声，“怎么？还想让奴才奴婢来押本国师不成？”

　　“你误会了。”

　　梁凤和抬起眸，欲解释一番，殷青萝笑意更深，许是震慑性过强，一时将要说的话也一一憋回了喉中，也不知从何解释了。

　　“梁凤和，这次帮你是应承临渊的意，我殷青萝死而复生，承的是大国师的恩，你与大国师的恩恩怨怨，青萝是知晓的。”

　　殷青萝手执蝰蛇杖，她所路过的地许是因着她身上戾气过重，一一乌黑，连她所拂过的花枝也凋零只剩下残枝败叶。

　　殷青萝笑得开心，淡淡瞥过道，“梁凤和，下次，这些碎花可指不定是谁的下场了。”

　　“...”

　　“你要做什么不必顾忌她，我会拦着她的。”

　　身后的声淡淡的，一句承诺仿佛没有半点需要费神的。

　　海棠香沁入心脾，僵硬转过身，对上的是一双微微被点亮的丹凤眸，君临渊目染笑意，红衣翩然，墨发微插一枝花枝，柔荑白皙如玉微微朝梁凤和倾身。

　　梁凤和正眯着眼担心他会一巴掌打在她头上时，他却淡淡拍过她肩旁的落花，红唇淡淡启道，“凤和公主难得过来看望临渊，却不想便碰上这遭威胁。”

　　“临渊实在是罪过呢。”

　　君临渊的丹凤眸中盛着晶亮，似是很希望她同他多说上几句。

　　梁凤和别扭地点点头，目光移向另外一旁，“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君临渊微微一笑，“你理解我所为便好。”

　　“公主不妨到临渊屋子里一坐？”

　　他的眸中有些期待，丹凤眸微睁惺忪，想来也是近日疲惫受了些影响。

　　梁凤和摇摇头，“侍贴大人终究是侍贴大人，凤和不能乱了规矩。”

　　君临渊笑容停滞在脸上，他僵硬点点头，“也好，就在此处赏赏花、看看湖光，倒也极好的。”

　　“嗯…”

　　君临渊屏退了所有下人，素手掠过湖光倩影，倒是多了几分好玩的心思，“公主可否记得，临渊曾经问过公主，是人心冰凉些还是这湖水，不知公主可还记得？”

　　臻首微怔然，也模仿着他的模样一点一点拂动过湖光水面道，“湖水挺凉的，但是比不得的，侍贴大人以为呢？”

　　君临渊淡然一笑，丹凤眸中流露出几分狡黠，“公主说的自是在理。”

　　许是他第一次这么应和她，一时梁凤和拂动湖面的指尖也忘了收回，就任由冰凉的水渗过指缝，凤眸凝视着他频频蹙起又频频舒开的眉。

　　“公主，这水可冷着。”

　　君临渊轻轻然拾起她那被冻得通红的手，微微擦拭了一二。

　　梁凤和也没收回，坐在鹅卵石铺排的石块上，唇角紧抿着，“君临渊…”

　　见她欲言又止，君临渊偏过头微微一笑，丹凤眸无害地眨动了几下，除了妖媚倒多了几分狡黠，“嗯？”

　　他的声柔柔媚媚的，听得人浑身酥麻。

　　梁凤和稳了稳心神，收回手言辞正色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临渊以为公主知道的。”

　　丹凤眸流露出伤意，泪痣微微颤动了几下，唇角缓缓地牵出几帧弧度道，“临渊想凤和称帝，想凤和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还想着，待到那一日，临渊能…”

　　凤眸微眯，似是在检验他说这番话的真实性。

　　见梁凤和那如虎般打探的眸中犀利无比，君临渊微微摇头，笑得竟是有些讽刺，“不过是觉着你梁凤和是块做明君的料子。”

　　丹凤眸微微眨动着星明烁烁，笑得熠熠生辉，“自古以来，皆是趋利避害，既然公主能为临渊带来至高无上的利，那临渊又何不从此时此刻便朝公主这个方向靠拢？”

　　“公主以为这个回答，可否让你心安理得？”

　　本舒开的眉头蹙得更紧，这君临渊行事越发让人难以琢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点点头，凤眸瞥过他笑得嫣然的模样，点点头道，“那便多谢侍贴大人垂青，凤和便先行告辞。”

　　君临渊微微一笑，那眼底的笑意却慢慢不达边际，瞳孔丢了纬度般失魂落魄。

　　迎着冷风簌簌，红衣袂竟是连温度也难以触摸，抬起修长指节，那苍白如玉的容颜妖娆至极，只是虚弱无比。

　　他凄然一笑，“你为何又要回来？”

　　殷青萝拢着一团黑袍，脓皮灌了血水看上去让人十分作呕，她的身上泛着恶臭，只能自觉地隔得稍远一些。

　　殷青萝目光抛向远方，有些难以理解，“你为何不告诉她，你并非是为了安求一席之地？”

　　他嗤笑道，“连我自己都不信。”

　　君临渊淡然推开门扉，室内很暖，很暖，但独独是他一人的屋子，以往，他虽身居朝堂，但并非终日无人相谈。

　　如今，他身居后宫，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人人背地里称呼他为妓子，他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殷青萝没有跟上，正如他所不需要她一般，什么时候该来便来，什么时候该走便走。

　　凤羽宫

　　黑条躬身站立在门前，神情严肃，“主子。”

　　梁凤和覆过茶壶盖，指节遮掩住微饮道，“情况如何？”

　　黑条蹙眉，“皇上派史校尉带兵前去防守，不到一个月，兵士死伤大半，如今史校尉力竭死守，而对方火势凶猛，恐怕…”

　　她扣上茶壶盖，英挺眉宇挺了挺，凤眸中神采骤起骤散，点点头道，“可知敌方是何人领兵？”

　　黑条低头道，“领兵之人乃耶律苌跋。”

　　梁凤和把玩着茶壶，语气中多了几分笑意，“耶律苌恭的皇叔？”

　　黑条点点头。

　　“黑条，你说南蛮地儿不够大，为何敢步北胡后尘来侵占大梁疆土？”

　　黑条下意识答道，“自然是苏晗苏将军死后，大梁失去一大助力，南蛮之人趁火打劫，便想借以此番机会。”

　　梁凤和摇摇头，又淡淡笑道，“不止是如此，若说真只是苏将军的缘故，南蛮当必定与北胡一同前来攻打大梁，毕竟这样一来，力更足劲更大不是？”

　　黑条也有些不解了，问道，“以主子所见，北胡拒绝了南蛮？”

　　梁凤和笑笑不语，这其中究竟是北胡与南蛮意见不合导致的分歧还是他二国私下早已达成共识，待到南蛮攻进大梁主城，北胡便力挺而入。

　　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回想起那战场上死伤大半的人，黑条唏嘘道，“所幸的是苏将军当年将骁骑军主力交由主子，不然如今也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梁凤和紧攥石拳，胸腔之中怒气难压，“安得半日闲，只是待城门被破，南蛮耶律一族长驱直入之时，便无异于是我大梁百姓终日惶惶之日。”

　　“可这…主子也已然向瞻齐皇争取过出征的请愿，他屡次拒绝，主子该尽的力也尽了，怪不得旁人。”

　　饶是黑条字字这么说着，梁凤和的良心终归不安宁，深叹一口气道，“这些事我知晓如何安排，你让奶娘和朝九照着我所书去办置。”

　　不顾及黑条眼中的诧异，她手上执笔，落笔生花处皆是一字一眼的安排：擢狱炼军中擅轻功之辈将方圆两百里外的百姓安置于一处安适之地，擢骁骑军前往城门处，城门破时，封锁京城南北朱玄大门。

　　擢朝九前去狱炼军顶层，按图案将兵器一一打造，此事需得苏家苏大公子苏柄墨相助…

　　“主子，这些…”

　　她淡淡点头，将书纸微微折叠道，“此信交由奶娘一人即可。”

　　黑条点点头，飞身便是朝傲雪红梅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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