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繁华依旧,三年一度的才艺大会正不急不缓展开着。
镜花妆奁前,美人绛唇微点,粉面扑打在俏脸上,一袭荷叶卷裳衬得身姿姣好,落红颜色绚丽魅人,那双眸子如翦水秋瞳,格外明晰。
柔荑玉手轻轻拂过流淌而落的发,一丝一缕顺理着,沁了朱砂蜜露的唇角微微扬了几帧,轻轻然放下木梳。
身旁初禾打笑道,“小姐真是美人,这才艺大会些个公子哥得眼珠子钉在小姐身上。”
纳兰初也不答话,唇角多了些讽刺,公子哥再多,也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又有多值得欢喜的。
京城贵女一一觐见,纷纷行礼后便是落了座。
笙竹音吹奏得此起彼伏,玉板声也搭着调子敲击出一段又一段令人欢喜的配乐,这才艺大会,如今是由萧答应主持。
说来也是,这萧荷答应本只是个算不上多大的人物,却被皇上钦点置办此次才艺大会。
这入场的少有庶女,纳兰初作为其中罕见之一,面色笑着,指甲缝却一丝不留狠狠掐着掌心。
才艺大会,纳兰家主母将纳兰初简单送到宫中后便装作昏厥回了纳兰府,留下纳兰初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在此处左右逢源。
“要我说,这纳兰初真是个没眼力见的,这儿来的哪一个不是各府上的嫡女,偏偏要来此处自寻没趣。”
不远处一名黄衣少女撇撇嘴对着身旁交好的另一名女子不屑道。
那名女子鄙夷地瞥了一眼被众人冷落的纳兰初,嗤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她那是脸皮厚,纳兰主母生了病还撑着送她前来,她却不懂事,就将自家娘亲交给一个奴婢送回。”
“依我看,这种没心没肺之人也谈不上有什么才艺。”
纳兰初始终保持着笑意,绝艳倾城的容颜却还是难得地产生了裂痕,她不着痕迹地拂袖端起鼎泰纹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初禾站在身旁也只能闭上嘴不说话,但眸子时不时明里暗里瞪瞪那两个聒噪的女子。
伴着乐声渐止,凤眸缓缓落在入座的众人之中,简简单单向台上的那位‘明君’行了礼,嫣然一笑落座。
萧荷紧攥白衣袍,似是第一次举办这种大型宴会,加上周围对她或身份或穿着不吉利的议论,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触及到台上那人目光中呈递而来的光华。
萧荷卯足了勇气,挥袖端庄道,“公公,掀帕。”
太监闻言朝身后的奴才奴婢使了个眼色,众人不迭便掀开遮挡签筒的锦帕,嬷嬷们端着签筒凑上前,躬身道,“请各位贵女抽取自己的才艺签。”
贵女们闻言一笑,每一双保养极好的手伸出抽取着。
纳兰初看着签,美目有些恍然,作画…
第一个闪入脑海的却是那日所留的鹤纹饰,纳兰初摇摇头苦笑,将签背面朝上放置在桌上,端上一盏茶又饮下。
“公主,请。”
嬷嬷将签筒置于梁凤和身前,梁凤和微微一愣,随手抽出一签,好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只是弹琴素曲罢了。
贵女们一一展示才艺后,梁凤和跟从教习嬷嬷到内室换一身衣物,隔层的屋子隐隐约约传来琴音淡淡地。
嬷嬷见凤和公主穿衣的动作怔了怔,问道,“公主这是?”
梁凤和移开视线,淡淡问道,“隔室何人弹奏?”
嬷嬷笑着回答道,“这是给思语公主教琴音的小子,出身不好,自小便是在玉楼里当台柱子,这可不,为了准备好才艺大会,思语公主特地去寻来的。”
嬷嬷叹息道,“只是方才嬷嬷见思语公主那签上抽中的不是弹琴,也倒是苦了这小子了。”
“恐怕公主没多久便要赶他出宫,可偏生思语公主当时说要给其赎身,这小子还为此弃了杨员外家的表演,只怕回去这日子也苦…”
听到与帝阎无关,梁凤和一时也没了多少兴致,轻轻然‘嗯’了一声便穿上衣物,随手挑了一把红木琴,径直便是往外走去。
只是不曾想刚推开门,小鹿般的眼睛便撞在她视线里,凤眸微眯,轻轻然拨开挂在身上的手。
男子拼了命地紧拽着,另一只手还抱着琴,语气哀求,“贵人,求求你帮帮忙。”
嬷嬷上前拉扯过男子,厉声道,“大胆,哪里来的奴才,不要命了不成!”
男子不甘心地追上走了老远的梁凤和,眸子里有些痛意,“凤和公主,求你救救什奚的妻子,求求你!”
身后男子头磕得蹬蹬作响,嬷嬷闻言也放了手,那男子见状趁着活动跑着拽着她的袖摆,怎么也不肯撒手,“求求你了,求求你。”
刚想说拒绝的话,男子温热的泪打在她手上,“她是我此生最爱之人,若是就此离去,什奚这辈子难安…难安…”
凤眸微闪,一股子痛意如翻江倒海涌上头,最爱之人…离去…
是如苏晗…白子…娘亲父亲…那般的离去…
见她没有再拨开他的手,什奚抬头道,“思语公主为了逼迫什奚入宫教习,绑了病重的家妻加以威胁,说是待到才艺大会顺利演奏后便将人放出。”
什奚说着说着,语气中多了气愤和痛意,“可是,自打皇上封萧答应为后,推出以签筒随机抽才艺出演后,她便出尔反尔,说是早已忘了将家妻安置在何处。”
他握紧拳头重重打在地面,“她贵为公主,答应过什奚的,答应过的!”
嬷嬷担忧地看了梁凤和一眼,提醒道,“公主,该去献艺了…”
她点点头,眼见着什奚还要追上来,眉宇微蹙,兰息薄唇淡淡道,“你不必忧心,此事想必是思语方得知改了规矩,便来不及准备,以至于你问她,她把怒火撒在你身上。”
什奚还想问些什么,嬷嬷瞪着他道,“还要问什么,你这个奴才,公主已然答应将你家妻子送回,怎地没完没了。”
什奚一副意会的模样,笑道,“什奚多谢公主。”
凤眸淡淡从院子里移开视线,任由嬷嬷带领着,叹了一口气道,“嬷嬷,您是铁了心要想让我帮那人。”
这名嬷嬷是以往小时在宣乐宫照料她的嬷嬷,只是后来被分配到了这教习司。
嬷嬷心虚笑了笑,“公主宅心仁厚,想必是不会介意此事的。”
梁凤和未说什么,目光落得老远,梁思语笨拙地在众人面前耍着剑,生生将剑意消弭大半,刚要踏入座中,她更是没能收住手。
一柄长剑扑簌簌地便往她方向射来,梁紫行蓦地便站起身,正蹙眉想抽出杯盏挡下一二,梁凤和微微一笑,身形微闪,好笑地看着大口喘气的梁思语。
梁思语避开梁凤和的视线,瞥见瞻齐皇蹙着眉看着她,眼泪大喇喇地便往下掉,看样子委屈极了。
凤眸狡黠眨了眨,瞥见一旁坐着被吓得发抖的贵女轻佻道,“皇妹这平时可得少拿人做靶子,不然每次都射着…”
目光落在梁思语身上,其中讽刺不言而喻,“旁的达官显贵可不会像皇姐一样身手灵活…”
瞻齐皇本欲压下此事的心思也转了转,正要说些什么,萧答应站起身来将梁思语拉至身后,以杯酒敬梁凤和,温婉笑道,“凤和此话说的极是,思语这丫头,本宫会抽空子亲自教导的。”
“这杯酒,本宫自罚,也希望你姐妹二人日后相处能彼此共进。”
萧答应笑着饮下一杯酒,向梁凤和微微点头便是带着梁思语回了座。
凤眸一怔,倒是不想这萧答应竟会为了梁思语给她敬酒。
入了座,指尖也抚上红木琴,琴音涤荡在手,一弦一拨动,轻轻然地,梁凤和嘴上轻吟着:“那年白衣好少年,翩翩如玉郎,那年对花烟火月,精致容颜老…”
一曲终毕,虽谈不上多出众,但对上的是梁紫行颇为复杂的双眸,那双眸子似是在质问:谁人是那白衣少年郎。
梁凤和淡笑不言,回了座后,纳兰初方小心翼翼上了台,美目间流露出些许痛意,她手执画笔,在白叶卷上画下展鹤,它的神采奕奕、它的缱绻绝情。
行云流水之间,纳兰初已然绘好,美目抛撒在梁紫行身上,曜石黑眸只是淡淡瞥过纳兰初,什么触动也没有,波澜不起。
瞻齐皇观之倒是觉着大好,笑着便是道,“丞相家的女子果然个个不容小觑,赏!”
纳兰初温婉一笑,将座下众女或嫉妒或咬牙或艳羡的模样一一收进眼底,双手捧合埋头躬身道,“谢皇上赏赐,但臣女听闻近日南蛮攻打、战事吃紧,不知皇上可否容许臣女将赏赐献于收兵蓄锐之中?”
瞻齐皇满意点头笑了笑,朝着萧皇后点点头,萧荷便是顺着他心意将此女扶起坐下。
一时众女更是咬牙切齿。
其中一个只能气得用鼻音说话:她纳兰初算个什么东西…
凤眸微眯,打量纳兰初之际,纳兰初也不甘示弱朝梁凤和举了举杯,一口饮下,唇角勾起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在嘲讽她:你梁凤和也不过如此。
觥筹交错后,烟火绽放在宫殿之上,绚烂迷人之景,照得人影依稀。
梁凤和倚着阑干,刻意绕过梁紫行,拦在梁思语身前,语气中带着一些笑意,“皇妹,这夜晚的景色如此动人,何不多观赏一二?”
梁思语忿忿地朝梁凤和瞪了一眼,“皇姐这是来怪罪思语方才射剑之罪?”
梁凤和摇摇头,眸中笑意不减,“皇妹把皇姐看得也太过心胸狭隘,不过是想向皇妹讨两个人。”
指头掰着,一个一个在梁思语跟前清数着,“一个玉楼什奚,一个什奚之妻婼乂。”
梁思语眉头都不蹙,嗤笑道,“皇姐莫不是在跟皇妹言笑,这二人不过是最低贱的百姓,哪能值得皇姐开金口。”
“皇姐你要,思语便是送给你又何妨?”
凤眸微眯,似是要探测梁思语此话的真实性,“是吗?”
梁思语往前走着,月光下,笑得意味深长,“皇姐大可放心,皇妹今晚会好好将这两个礼物送给皇姐的。”
梁凤和微微一笑,目送着梁思语离去,眸孔中寒意渐起,眸光往身旁看了看,什奚慌慌张张走出笑道,“多谢公主相助。”
梁凤和摇摇头,“恐怕不会这么容易。”
什奚正要问什么,梁凤和已然唤着黑条前去跟着梁思语。
走在这景色绚烂迷人的后花园,心上怎么也说不出什么欣喜的话,百无聊赖地一叶叶拂过榆树叶子,眸光渐冷。
“谁!”
梁紫行身着紫服鹤纹绣袍,俊逸面庞染得醺红,修长分明的指节淡淡拂动榆树叶,也模仿着梁凤和的模样玩了起来,嘴里咕哝着,“也就扫扫叶子好玩些了。”
凤眸凝视停滞在他微微猩红的黑眸上,心上还是不可避免有些怪异的东西碰撞在一起,微微乱了眼。
梁凤和慌乱地往后走着,似是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梁紫行趴在地上,一反翩翩之姿,似是埋怨似是丧气,“谁是白衣少年…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小紫行的…”
“你骗我…”
大口大口酒气扑腾打出,一时让人难以认出这个便是当今威名赫赫的七皇子殿下。
英挺眉宇蹙了蹙,心中做了许久挣扎,终归还是踏着步子将他好好抬到稍微避风的地儿歇息下,他的手很快便找着了一块温热的地儿,死死挂在她脖子上不肯撒开。
玉冠抵着墨发的位置有些扎,微微移了移,他的声中带着委屈,啜泣着,“凤和,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伤害我…”
他的声弱弱的,听上去就像是猫儿黑夜中无助的呢喃。
心上不可避免颤了颤,凤眸避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那受挫的黑眸中受伤的眼神,微微挣脱开梁紫行挂在她脖颈上的手,安抚道,“睡一觉便好了。”
梁紫行唇角弱弱张盍了几番,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嘴角的呢喃却是不止。
羽睫打在眸子上,狠了狠心还是离开了后花园。
回了凤羽宫,只见黑条伫立在门外,欲言又止,“主子…”
梁凤和眉眼间微挑,“人救回了?”
黑条点头道,“思语公主欲将人以蒸刑处置,好在主子妙算,恰好将人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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