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平微微神色复杂看着不远处出手的梁凤和,见梁凤和将袖口隐了隐,笑意渐深,吩咐着人便是将石小野押了下去。
一场闹剧似是没有展开,比试逐场展开,一直延续到岁暮昏黄,饭食的点儿,比试仍在进行,那官员忙不迭狗腿差人给牟平送来一桌饭食。
“恩,下一场吧。”
牟平兴致缺缺指了指正在比试的擂台,那官员忙不迭便是将那两个比试得起劲儿的架着赶了下去,紧接着的没几个也是这样。
梁凤和不禁手上捏了一把汗,这牟平看似是在挑选,却走马观花,只怕是早已内定人选。
她手心紧攥出汗,凤眸眸光冷冷看着面前的人,楚河汉,京城有名的门客,若说这史禄夫文采飞扬,楚河汉便是武艺卓然。
二人轻躬作揖,锣响交错之间,已是剑拔弩张,交手之际双回盘旋,楚河汉一腿抬起正欲击打,一肘压下反手为锁,钳住其肘打结成束,哪料其人金蝉脱了壳,外衣一解宽袍松塌,足尖重点,自树干之上摘花携叶,叶叶如箭,花花似荼蘼伞骨。
密密麻麻自身侧而过,堪堪躲避,尽量让其不伤及脸庞破了易容,凤眸冷冷淡淡瞥扫过,飞身不落踏过台下一人肩翼提过一剑,凌尘绝疾剑锋砥砺打落一叶菩提,那被踩着肩的楚河汉正要逃离,梁凤和脚下一重借着力道再次落入台上。
寒眸对视,各有千秋。
剑意绝地而掠,滋啦声划过发出火星丝子,楚河汉眉宇一蹙,裹袍一紧其身,身形移闪堪堪躲避了凛然剑意。
一时,叶落飞花,暗藏杀机,剑意束叠,遍布台洲,交战许久亦是无果,只见一柱香过去,牟平差着官员开口道,“恩,就这样吧。”
收了剑,二人彼此抱拳作揖为礼,凤眸好看地打量着眼前的楚河汉,其人正如其名,楚河骁勇,汉时善战。
“承让!”
他见她行拱手礼,眸光真诚,一时有几分敬意,回礼报之,“楚兄,承让!”
牟平拍响笑着合不拢嘴,“二位武艺卓然不凡,老夫亦是极为欣慰。”
若说方才史禄夫的险状,那如今这交锋不相上下便也是险状,若说公平,当是有的,只是从无二人共同进入决赛的古例。
看懂牟平眼色,那名官员点头开口道,“今日诸位赛事辛劳不已,最后一场评估将于明日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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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入凉,环抱身子坐在青瓦之上,远看星空璀璨无垠辽阔,那些个星星碎子亮得颇有颜色,不觉泪了目,抬起依旧白皙如玉的双手,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笑意,“什么时候自己这双手这般不干净。”
梁凤和抚上心房,眼角满是可笑痕迹,“这颗心那般…厌恶到自己也想挖掉…”
“君之迢迢牵牛星,伊之切切鹊桥女。”
只见史禄夫费力地爬上青瓦,一时宽大的袍显得他身子几分文弱,梁凤和伸出手递给这个正发出诗句的男子,他笑着接过,借着她的帮助稳稳坐在身侧。
史禄夫掸了掸身上瓦屑,清幽气质缠绕,一时增添几分岁月静好,目光炯炯看向她,“知道那话何意吗?”
凤眸闪过痛色,梁凤和冷冷淡淡开口,“牛郎与织女,牛郎觅尽千帆迢迢不远,鹊桥现方能见着同样相思切切的织女,可是如此?”
史禄夫笑了笑,“不错,可是他二人沧桑历尽尚且寄一丝长情,那不知禄夫斗胆可否问一下楚兄是何故发出此番令人痛心疾首之感慨?”
“史兄,你不会懂的。”
你永远也不会懂,当一个人为了利益,心变了,不择手段,从紫行、青衣、再到楚河汉…
史禄夫浅笑,有些讽刺,“是因为楚河汉吗?”
“!”
见她有了反应,瞳孔骤然一颤,史禄夫冷然一笑,“我知晓,你做了一些手段,让众人以为楚河汉误闯了牟平的禁地,这样,他也便失了竞选机会,不足为患。”
“!”
凤眸有些讶然地看着史禄夫,他却苦笑,“我也知晓,你以为牟平至多只会取消他此次资格,却不曾料过他会将他驱逐出牟府。”
史禄夫眉眼一柔,倏地指尖捻过飘落在她发冠上落叶,笑道,“其实,楚兄心里也是软弱的,不堪一击。”
凤眸冷冷,“你把我看得太过心善。”
他并未因着寒冷却步,反而笑得自然,“楚兄,禄夫也曾以为自己心恶,可…现在不也心善吗?”
梁凤和语噎,索性闭了眸,想起日常庭院里某人蹲下身悉心照料伤腿小鸟的模样,不觉扯着嘴角不自在道,“你的心善,我是见识过,至于心恶…”
史禄夫并未回答,只默默拿出珍藏在怀的玉笛,指尖轻拨吹奏而起,耳畔清音渐渐,仿佛没了纷纷扰扰。
树后,白衣翩翩飞舞,提了琴的手蓦地一怔,任由风声簌簌吹得丝绦叮当作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萦绕一身多了几分疏离,烛焰红唇冷冷勾了淡了。
月色下,竟是冷至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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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本次酌选之人,史禄夫、楚风,二位,随杂家进宫去吧。”
一名公公宣读着,眉眼笑得亲切。
史禄夫跪下,“多谢公公。”
梁凤和随之附和道,“谢过公公。”
“恩。”
史禄夫快步上前,从袖口掏出两袋不分上下的银两递交道,“公公,这是我二人孝敬您的。”
那名公公笑着点点头,便是收下道,“皇上不喜狂妄自大之辈,更不喜有人提起凤和公主,还望二位可得记着了。”
“多谢公公教导。”
凤眸微微怔愣地看着史禄夫,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待公公远去,史禄夫与梁凤和一同前往安置众人选的宫中院子里歇息,梁凤和默了默终是开口道,“多谢。”
史禄夫浅笑道,“我以为你是不会轻易言谢之人。”
“…”
梁凤和正欲开门歇息,他蓦地开口,“这个公公,是仅次于李斌的茂公公,这些日子,朝廷几欲风雨,如今是宦官,但指不定后面会是谁。”
她指尖推门的动作一怔,凤眸微眯,“史兄似是了解?”
史禄夫笑意不深,却意味明显,“禄夫才疏学浅,听说皇宫内室室皆经书满砌,不知可否讨一杯清茶,与楚兄翻典阅籍畅谈一二?”
不待她回答,便是兀自替她推了门进了屋子,一杯清茶暖肺,史禄夫修长指节扣过茶杯,小心翼翼斟酌着,“楚兄,请。”
凤眸一闪疑惑,接过茶杯,刚饮完,史禄夫便开口道,“不知楚兄是哪里人士?可是识得楚曦姑娘?”
梁凤和执茶杯的动作一滞,不可避免地狠狠颤抖杯身。
史禄夫对她笑了笑眉眼朝外斜视示意着,“这天冷,人心也凉,我知楚兄对禄夫尚或许有一丝半点不信任,这便自罚三杯。”
史禄夫说着便当真是一杯一杯饮了下去,喉结微微耸动着,文雅气质中掺杂了一丝丝别致的蛊惑。
梁凤和凤眸一闪,有几分不忍,他却开口道,“史禄夫,梁国瞿城人士,家父乃史现,位居瞿城城主一职。”
兰息薄唇也随后轻启,“楚风,云国郈城一流离百姓,无父无母,后随家姐前往京城。”
见梁凤和意会,史禄夫眉眼一喜道,“原来楚兄是云国人,禄夫早便听闻云国之三宝,一直未曾得一观,真真甚是惋惜。”
瞧见他骤然一副当真惋惜的模样,梁凤和笑着描述道,“云国三宝,其一便是郈城,不过如今终归是比不上以往,战乱纷飞,百姓流离失所。”
“这想必也是楚兄心怀抱负的原因之一吧?”
梁凤和淡笑不言,门外悄然聆听之人想必此刻也得到她心满意足之讯息,东风起,只待帆破船沉…
听见飞身而去之声,梁凤和笑了笑,凤眸微眯打量着眼前清雅脱俗之男子,仿佛从未看懂他一般道,“史兄真是好算计,这般普普通通的交谈便是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旁的人要背地里下手终归也得忌讳史老城主一二。”
史禄夫抽出玉笛,摩挲过玉笛纹路,笑得有些凄凉,是只有他一人记得吗?
梁凤和并未意识到此玉笛便是那日她交予他吹奏报信之物,兀自夸赞道,“这玉笛是极为精致的,通体碧玉色,寒鸣锐骨削。”
史禄夫苦笑,“的确是个精致物什,但也只是物什罢了。”
“楚兄,那日有一女于封王府听闻封王妃有意查你与楚曦姑娘,今日这人只怕便是她寻来的,虽我不知你二人恩怨几何,但纳兰馨儿终归是封王妃,如今…是敌不过的。”
这才细细看了他一眼,五官算得上精致,男子眉目如画,因着长年阅览书籍,染了一身书墨之气,看着便是让人如临浩海翰墨,很是心脾。
没有丝毫犹豫,梁凤和兀自便是开口打破僵局,“此女,彭荭。”
史禄夫哑然片刻后苦笑道,“你知晓?”
梁凤和摇摇头,似是想起什么可笑之事笑得几分讽刺,“此人,野心倒是极大。”
的确不错,那日方进校尉府,这彭荭便是趁着牟平外出烟花之地的空当儿妖姿无存地在她跟前摆弄着,迎面而来的便是浓厚的脂粉味顶足了天窗,还一个劲儿抛媚撒眼,小哥哥小哥哥地唤着。
想起那女人的模样,梁凤和似是好笑又似是浑身吓得发颤。
史禄夫沉思道,“野心吗?”
她轻捻过茶杯,任由羽睫冷冷打下,琼鼻尖满坠繁星点点,窗外镂空投射入零稀,映出容颜姣好看得史禄夫心中几分晃神。
“校尉府夫人缩在佛堂前终日青灯为守,牟平后院内姨娘众多,这女人若非是野心极大,又怎会时常花枝摇曳四处乱窜呢?”
“…”
默了半晌,史禄夫眸色暗匿一沉,抬眸月明星稀笑道,“多谢楚兄提点。”
“不过是还予你告知之恩罢了。”
凤眸淡然,视线投至一旁不作言语,没过多久,史禄夫也识趣,感受到周遭愠怒之气浅浅包裹着,便是告了辞。
裂帛之音蓦地撕拉一声落地为碎布,凤眸深眯成缝满是危险,倒是忘了,大梁的杂碎可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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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金线蚕丝华服,美目流转,纳兰馨儿抚摸波斯猫儿那双璀璨蓝瞳笑得如花如月,“不是吗?”
纳兰馨儿蓦地美目狠厉,染了丹蔻的指深深挖入,“猫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特别是这蓝色眼睛,就像那贱婢的一般。”
猫儿痛苦挣扎着,猫爪锋利本能地便是抓破了女子手腕,血汩汩分不清是谁的,女子冷笑重重丢甩掉没了眼的猫儿,“分不清主次的贱猫,真真是白养了几个月。”
猫儿许是撞在地儿伤着了,虚弱地张盍着满是腥血的眼皮,嘴唇红鼻颤抖厉害得紧。
纳兰馨儿裹紧衣裳,任由含香抹着玉骨冰肌膏,清清凉凉一时舒化不少,含香差着那人滚出去,却忽而笑着阴恻恻道,“把这死猫给那同为蓝眼的女人送去,也让她瞧瞧得罪我们王妃是何下场。”
“含香,做得不错。”
纳兰馨儿闭上眸嘴角亦是勾起笑意,“不过,就算这楚风同梁凤和无半点干系,那双凤眸看得本宫依旧是着慌,含香,你说…是吗?”
含香忽而一笑,“王妃莫急,这么早挖掉眼睛,他可也就…瞧不见自己惨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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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收衣服!快!快!”
夜半,只听闻耳畔是淅沥沥的雨声,伴杂着慌急踏步声,一片混乱,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起了身便是发觉同室之人皆急步往外冲出,有的甚至连伞柄皆不及撑起,倾盆大雨霎时被淋灌而下。
凤眸赫然一缩,只见今日方发放洗了的面见宫服全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瓢泼打湿彻底,有的甚至取了衣裳抱头痛哭,“这是明日的希望啊!没有宫服,必然会被请出宫内…”
“这辈子…呜…我努力了这般久…毁了…毁了…”
“…”
凤眸赫然一缩,若说众人是抱头痛哭,那此刻,梁凤和的内心便该是绝望不已,那本挂在树干之下的宫服似是不见了影踪,强忍着滔天怒意,脚步沉重曳水而行,双拳紧攥。
果不其然,那本晾着她宫服的地儿除了挂有其余人名牌的便再无其他,按捺下怒意,笑着看向一旁正在处理此事的奴才,奴才微微挪移了目光,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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