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查不出那两位的身份,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找不到任何进出城门的痕迹。”屋子角落一个隐在黑暗处的声音恭敬说道。
“哦?”李舒白放下手中已经滴酒未剩的白瓷杯,缓缓走到窗边。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给炎热的夏带来了一丝凉意。
“现在人住在哪儿?”
角落中的黑影回答:“已经在平安客栈歇息下了。”
右手轻轻敲打着窗沿,指头与木头的碰撞声单调地回旋,良久,李舒白才发出淡淡的声音:“给我也准备一个房间。”
“是。”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屋子里,速度快到看不见身材具体。
鸡鸣,一个时辰后,天已经大亮。
喝酒早上起来是脑袋疼,这个感觉凉心早已经预料到,也已经习惯。
而善解人意的听露早早准备了醒酒汤和提神水。昨晚她一直守在凉心的身边,基本没怎么睡觉,今早眼角下出现了浅浅得和眼圈,眼神迷离,一副没精打采。
那提神水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做的,和她以前喝的中药差不多苦涩,尝了一口,想吃早膳的欲望都消失没了。
她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忍臭喝了下去,因为听露说这是去除酒味的良药。
马上就要回庆王府了,一身酒味回去,听露受不受牵连暂且不说,反正下次肯定别想再出来了。
堂堂庆王妃消失了一整晚,现在不知道庆王府是鸡飞了还是狗跳了。
早膳都来不及吃,两人赶紧穿好男装开门出客栈。
脚刚踏出房间门槛,迎面走来风度翩翩地李舒白。他今日一席青衣,只束起一半头发,修长的十指来回把玩着一根青绿玉笛,相比昨日,今日更显潇洒不羁,少了些贵族傲气,让人感觉亲近不少。
他先向她打招呼,“夏公子,真巧,你也住这?”
凉心漏出两颗白牙,浅浅地笑回道:“是啊,真巧啊,李公子。”
可是这巧合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昨天找客栈的时候她特意叮嘱了听露找一个平价点的,以来避免惹人注目,二就是为了避免这个叫李舒白的,昨天走时她留意到了这个人对自己的关注。
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这个人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就凭他身上衣服的料子,他完全可以比这好十倍的地方。
“公子,我们快走吧。”一旁听露着急地催道。
凉心暗中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话。
听露立刻闭嘴,眼中不明所以。
“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这不还早着吗?最少得吃顿早膳再走啊。正好,我多叫了一些,公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啊。”说罢向前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什么叫盛情难却,凉心算是领会了。
搬来客栈,早餐,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就算她拒绝了,肯定还有很多盛情难却。
她一向奉行早死早超生的原则,于是干脆答应。“公子如此美意,那我就不拒绝了。”
“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一大早风尘仆仆的。”端起浓稠的一碗五谷粥,李舒白与凉心默契地对碰了一下,然后两人一同喝下。
味道不错,谷味入脾,是碗开胃好点心。她连着喝了几口才回答:“初来庆阳,就想到处去看看,涨涨见识。”
“哈哈哈,在下也是才到庆阳,不知可否一同游玩?”李舒白一脸阴谋得逞地笑着。
凉心内心暗道,中招了。看来这个人准备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不放了。
“公子......”听露拽着她的衣服,脑袋向碧浪鼓一样摇着。
凉心内心一万点无奈,这丫头怎么那么笨。
她凑近听露的耳朵边含含糊糊突出几个严厉字符:“这时候回去,你是想让他查出我们是谁吗?”
听露顿住,随后一脸悲伤地退下去。
一张饭桌,两个主子,两个仆人,各怀心思,香喷喷的早饭吃得索然无味。
凉心脑中想出了摆脱掉这个狗皮膏药的方法,也就不再饭桌上多做停留,毕竟早一点回庆王府,就多一分瞒着李沂的机会。
现在她只祈求林管家不要把她失踪的消息传给李沂。
“诶,李公子。你怎么不走啊?”她站起身,却见李舒白一脸挣扎,丝毫没有想起身的动作。
“我......”他声音突然变弱,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浑身没力气。”
“我被人下药了。”说罢用吃人的眼神看着她,那意味不言而喻。
凉心笑了笑,现在换她得意洋洋,“李公子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看起来很像这种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快走,有危险。”话才说完,房梁后面突然窜出来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提着剑就往他们饭桌这里冲。
“我滴祖宗啊。”以前她都是在电视上看的这种画面,现在现实里遇到了,那感觉不是一般恐怖啊。
不说那些和乌鸦一样黑的黑衣人,就那十几把发着银光的剑锋就让她差点吓瘫软。
“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气势?”一旁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的李舒白瞥了他一眼,用手里的竹笛替她挡去一个刺客。
紧接着用力把她甩安全地带,力气之大,让她飞出去了三四米。“快走,他们要对付的是我。”李舒白一边和黑衣人战斗一边朝她大喊。
“凭什么听你的?”说完她抄起一把长凳子,直直向黑衣人砸过去。
她夏孤独没什么优点,浑身就剩下义气两个字了。刚刚李舒白不顾身体替她当了一个刺客,她说什么也不可能丢下他逃走。
对方人多,他们寡不敌众,没几个回合,李舒白的小厮就英勇就义了。凉心凭着在现代学的几招防身功夫,顺利救下了听露。
“回去告诉管家,我被蒙面人抓走了,具体怎么编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往听露的脖子上狠狠一砍,接着晕了过去。
听露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忠心了,让她独自苟活回去报信她肯定不会做,她只能出此下策。
把听露藏在门背后以后,凉心赶去帮李舒白。
这时她才发现,大战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穿着盔甲的蒙面人,正帮着晕乎乎难以站起的李舒白对抗黑衣人。
盔甲蒙面人和李舒白看见她不要命地跑过来很是惊讶:“你怎么还不走?”李舒白哑着嗓子说。
一脚揣在黑衣人的肚子上,她迅速靠近两人,笑嘻嘻就像是玩耍一样:“你要是死了,以后谁请我白吃酒啊?”
“赶快带公子走,这里我来应付。”蒙面盔甲人将他们推开好几米远,用身体和长刀挡着为数不多的黑衣人。
“壮士你保重啊。”说完扶着受伤的李舒白走向楼梯口。
“李公子,你该减肥了。”凉心脸部扭曲地挣扎道。这家伙看着挺瘦的,怎么会这么重,至少有一百四,跟猪一样。
擦擦擦,一把又一把地利剑砍在楼梯扶手上,发出渗人的割肉声。从楼下又上来了七八个黑衣人,楼梯方向已经被堵死,他们下不了楼了。
“你这家伙到底惹了什么人了?派出这么大阵仗来对付你。”凉心边拖着李舒白走边抱怨。
李舒白只是笑笑,嘴角的鲜血更加衬托出他眼神的无奈,他没有力气说话了,现在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凉心身上。
扶着个拖油瓶,渐渐被逼走到墙角窗口边,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身体穿越来的,不是魂魄,她可不想在古代死过去。
濒死之际,凉心从窗户看到了底下一条湍急浑浊的河流。于是心生一计。
“想被砍死还是被淹死?”她问李舒白。
他凄惨一笑,乱发混着血迹贴在脸颊上,竟然也是偏偏公子一枚。“淹死似乎比被砍死要好看一些。”
声音虽然虚弱,但凉心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
二话不多说,凉席紧紧抱着李舒白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还好她大学时候被学校用毕业证威胁学了游泳,她在心里庆幸道。
湍急浑浊的河水很快把他们吞没在别人的视线里,带着一个一百多斤的男人游泳真不是一个女人做得来的,就算她是个心里身体都很强大的女人,在不见天日的河水也没办法憋气多久。再加上凉心的脚被海草物状缠住了。
此时李舒白已经完全晕了过去,再让他待在水底,恐怕活不了了。凉心松开固在他腰间的手,用劲一推,看着他慢慢浮向河面。
连她都没想到这个关键时刻她能这么伟大,舍己为人这种事居然也能在她身上出现一回。
真好,她沉默地笑着,感受着自己离发着暗光的河面越来越远。
嘴里的氧气已经耗尽,她静静等待着死亡,不久,她正在解河草的手慢慢垂下,眼睛不甘地闭上。
这辈子,她还没活够呢。
突然,河底掀起一阵威猛的河浪,一块长着绿青苔的石头翻滚着朝前,途中正好砸断了缠住凉心脚踝的河草。
再次醒来,白昼已经变为月夜。
星星依旧眨着眼睛,月亮依旧发着凉凉寒光,白天的那场杀戮似乎没有发生。
摸了摸酸疼的两只胳膊,她才确定那场惊恐不是一场梦。
远山环绕,十里不见炊烟。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青草绿地,其中稀稀疏疏立着一小片树林,树上隐隐挂着小小圆滚滚的球,像是果子。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有几处被石头撞伤的伤口还有隐隐有些作痛,肉和骨头相互撕扯,起来的过程十分痛苦。
站着也好好不到哪儿去,感觉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酸痛充斥全身筋骨。
一条清澈大河从面前湍急流过,波浪形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提醒着她此刻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一个满面黄泥的女人,头发乱得像个疯婆子,衣衫不整,肚子大得像个畸形的恐龙蛋,浑身滴着水滴,狼狈无比。
将脸颊两边的赃发撩开,她再看看河中的人儿,唉声叹了两口气,这大概是这辈子最丑的时候。
犹记得之前掉进去的河浑浊不生鱼虾,此刻眼前这条河却是清澈见底,河石可见,而且还是在晚上。
难道是被冲到了支流?那现在离庆阳应该很远了吧!
她计划了那么久,现在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了城,真是天遂人愿,天意如此啊!
只是没见到李沂最后一面,她心中有些遗憾。
河流上下如一条笔直长线,只两眼就可望尽上下十里河岸,没见着上面躺着像人的东西。
李舒白去哪儿了?
十里内都见不到,估计被冲到其它支流去了。
愿你洪福齐天,大难不死!凉心祝愿道。
浑身湿漉漉的很是难受,凉心扯下肚子上那堆破衣服缝制的粗糙假肚子,里面不知道积了多少水,她一只手都很难提起来。
卸下肚子上的包袱和外面的湿衣服后,她整个人轻松了很多,身上浅浅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放下头上摇摇欲坠多问发冠,一头千丝墨发如瀑布倾泻而下,直垂细柳腰肢。
她走向河边,用喝水粗略清洗了一下手臂伤口,撕了假肚子里面的衣服布条简约包扎了一下。
接下来就是去前面的林子里找点吃的,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目前还是先抱住命要紧。
就算吃树皮,她也得活下去。
刚转过身,她抬在半空的步子顿了顿,然后慢慢收回来,整个人疆站立在夏季晚风中。
脸上的颜色一阵白一阵红,毛孔里冒出细细微汗,嘴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那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额前的龙须细发已经干透,此时正迎风起舞,展示着属于女子的柔情魅力。
此时,她的对面,一米外,月光下,歪歪站着情况比她还差很多的李舒白。
他怀里抱着一堆干树枝丫,手里拿了几个青青小小的果子,乱发上点缀着几片或青或黄的小树叶,衣角还滴着水滴,像在下微雨。
他怔了半天后,眼睛终于从凉心的身上离开,双脚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几块大石头旁,将怀里的干树枝丢过去。
“这果子勉强还能果腹。”他把两只手里的青色桃子塞到凉心怀里,然后转过身蹲下,认认真真生起火来。
不久,火苗燃起,发出黑夜中唯一能给人温度黄光。
两人相对倚着石头坐下,相顾无言。
不可能一晚上这样吧!凉心挠了挠后脑勺。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青涩的桃子,揪着衣角认真搓了搓上面的绒毛,然后递给对面的李舒白。“饿吗?”
他无话,手接过桃子,过程刻意避开了与她的肌肤接触,眼睛却有着和动作不一样的形迹。
像是在欣赏一朵花,而且是很坦然大方的欣赏。
他这是嫌弃她还是排斥她呢?凉心琢磨不出来,但绝对是其中之一。
她也给自己搓一个桃子,低着头一口咬上去。哎呦喂,不是一般的硬,也不是一般的酸,辛亏她牙口不错。
“你怎么是女的?”李舒白嚼着一口酸桃问道。
“爹娘生的,你问他们去。”凉心也嚼着一口酸桃,吃得直歘歘作响。
“噗嗤。”果然是夏孤独的性子。李舒白从憋笑中缓过来,又问:“我是说,你怎么没和我说你是女的?”
凉心放下嘴上咬着的桃子,双肩一耸,表情很是无辜。“你没问啊!”
李舒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丑成……你打扮成那样!”李舒白两手划了一个没有胸的葫芦给凉心看,“谁会怀疑?”
“嘻嘻……”递给李舒白两个桃子,凉心笑道:“那是证明我打扮得好,连男人都看不出来。”她一脸得意洋洋。
李舒白突然转换脸色,像是迂腐不化的老年人一样训斥教育晚辈。“你是哪家小姐?没读女德女戒吗?女扮男装不说,还在饭堂当着众人吃酒,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哟。”凉心笑了笑,故意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我夏孤独还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自小无爹无娘,一个人逍遥自在习惯了,要是李公子看不惯就别看了。”
李舒白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心疼。“是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我这孤独之名是从何而来?”凉心照旧吃着桃子,像是说着与她不想干的事情。
出生的命数,她早就认了,人定胜天,她后来靠着自己的努力活得比有父母的人还有价值。
“那你……”李舒白像是个好奇好问的孩子,这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节奏。
“打住。”凉心一手拿桃子吃一手伸过去挡在李舒白的脸前面,“李公子,想必你这身不凡穿着不是个平凡人吧?我都能做到好奇而不问,你又何必追根究底呢?”
李舒白豪气笑了笑,“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
“打住打住打住。”凉心一着急,拿起自己咬过一半的桃子堵住李舒白的嘴,“你想说,我却不想知道,所以,李公子也别问我的底细。”
“夏……”
“再问我就翻脸了!”凉心指着他厉言警告道。
百里山庄。
夏季是繁花盛开的季节,百里清风的院子里,则差不多容纳了一半会在夏季开的花。
即使是夜,花海烂漫,枝枝挣艳,朵朵芬芳。
院子中央,铸了一张雕花大理石桌和四张沉香素净木凳。
李沂与百里清风相对而坐,头朝着同一星空仰望,面上尽是担忧,迟迟不见低头缓神。
“怎么样?”李沂跟着百里清风同时低头,缓了缓脖子上堵住多时的血脉,顾不上疼痛,着急问道。
百里清风毫不犹豫摇头,手放在衣袖里无奈道:“还是和昨日一样,是凄清孤独之命,不见更变。”
“怎么会这样!”李沂瘫趴在大理石桌面上,双眼无神,满脸沮丧。
“小沂,或许……”百里清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人定胜天,韦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十年前你算出我母妃难过大衍之年,也是如此说的。”但是她母妃还是在三年前走了,只是因为一场小小的伤风着凉。
期间他千防万防,还是阻挡不了老天。
“一个女人而已,小沂,莫要……”
“王爷。”晓观走上前打断百里清风,递上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五个大字——王爷亲启,急。
李沂拿了三下五除二赶紧拆开,里面写着比信封更要令人心慌的字眼。
王妃遇袭,三日不见踪影,多方寻觅无果,望王爷回府相助。
对面的百里清风也看得清清楚楚。
李沂猛地站起,一掌拍在石桌上,手掌旁边的青玉茶杯开裂出家几道纹理,接着土崩瓦解,不成杯形。
“整个庆王府的守卫是干什么吃的?”他才出门五天,短短五天就被告知自己的王妃被人袭击下落不明,论谁谁能接受?
百里清风也站起来,将那片片碎杯瓷放在茶盘中,“赶紧回去吧,我这儿已没事了,如果韦小姐出了事,你也活不了啊!”
收拾完抬起头来,李沂连着晓观不见一点人影,百里清风不禁笑道:“做事可越来越麻利了!还真是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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