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跑边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支持她。

　　她的脚步停在了阴幻月繁华锦绣的马车前。薄罗帐帘，红火妖娆，里面坐着的人也是一身红，两重红色映在一起，如夭夭桃花，灼灼其华。

　　可惜这朵桃花是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存活的，简直让人痛恨。

　　此时幻月杀手已经将她困住，完全与百里清风他们隔离，对面的人只能提心吊胆看着她，找准时机好救人。

　　对于凉心主动送上门这件事，轿子里的人有些意外，但心底的笑意是掩盖不住的：“你这是答应与我合作了吗？”

　　找到那罗延，这一直是她活着的目标。

　　凉心无比坚定和冰冷的语言从嘴里吐出来：“出来。”

　　阴幻月左右摇摆的扇子停住，眉头皱了皱，不明白凉心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冬天的寒风，刺进骨子里。“出来，我们比试一场，我输了我带你去找那罗延。”

　　她知道，那罗延是她的软肋，阴幻月一定会出来地。

　　果不其然，阴幻月的轿帘子慢慢掀开，阴幻月倾国倾城的脸出现在大众中，许多定力不行的小兵直咽口水。

　　她一双玉脚慢慢踏下轿子，扇子遮着酥胸，笑着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像是在替凉心担心。

　　也是，她死了，谁给她那罗延的消息。

　　凉心笑了笑，从旁边两个幻月杀手手里夺来两把剑，一把丢给阴幻月，一把自己捏着。

　　剑指上阴幻月的心脏的地方：“你杀我的夫君，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阴幻月的笑意渐渐消失在脸上，回忆一波波涌来。

　　一个盛气少年，翩翩风采，英勇善战，武艺高强，居然这么早走了吗？

　　真令人惋惜。

　　叹了口气，阴幻月握起剑，对上凉心的剑尖，信心十足：“来吧。”

　　凉心知道自己这是在鸡蛋碰石头，她在赌……尼姑婆婆说过，能打开那罗延设置的法阵的人就是能消灭阴幻月的人。还有上次，自己胸中冒气的那团红光伤了阴幻月。

　　种种联想起来，她猜测，那罗延给她的心，或许就是阴幻月的克星。

　　至于胜利的后果是什么，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如何，一定要为李沂报仇。

　　其实她早该死了，能再遇见李沂已经是老天爷慈悲，她知足了。

　　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拿阴幻月一点办法也没有，被阴幻月玩弄于股掌之中，像一只注定要被猫吃掉的老鼠，只是这只猫还不饿。

　　再这样下去她的体力就会耗尽，她必须要赢。

　　“啊……”她大喊一声，换左手提剑，剑柄放在胸口处，直直向阴幻月刺过去。

　　或许是她的武艺太低了，阴幻月每每都是用剑尖轻轻将她的剑柄打落。

　　她现在利用的就是这一点，阴幻月剑尖刺向剑柄的时候，她只要稍稍侧身再向前踏一步，剑尖就会插进她的心脏。

　　然后无非是两个结果，她死了，或者是阴幻月陪着她死了。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当阴幻月的剑穿进她身体里的时候，好疼……但是她笑了。

　　“你知道为什么那罗延不接受你吗？因为他是修行之人，怎么会娶一个大魔头……”

　　她一口血喷了出来，像瀑布一样洒在了地上，一片樱红，与秋叶融为一体。

　　心口散出一道猛烈的红光，将阴幻月的剑击得粉碎，然后那股力量冲向了剑柄处的阴幻月，她躲闪不急，也一口血喷了出来。

　　眼里除了不可置信就是惊讶和不甘，她嘴里嘤嘤道些什么，却听不清楚。

　　不久阴幻月气绝人亡。

　　凉心无憾笑了，慢慢闭上疲惫的双眼。

　　朦胧的前方，好像奔来了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五识关闭，陷入沉睡。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自己的的确确又醒了过来。

　　床前守着感动到哭的听露，还有笑得温清风拂面的百里清风。

　　屋子里的陈设很熟悉，她这是在百里山庄无疑了。

　　听露抱住她的腰，眼泪滴在她的手指上，滚烫滚烫的。

　　“姐姐，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

　　哦，她明白了，自己昏迷了，看听露这样子，自己好像还蛮严重的。

　　“我昏迷多久了？”

　　百里清风递上一杯水：“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现在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因为她连抬手拿杯子的力气都没有。她没醒来之前，应该是个植物人吧！

　　百里清风告诉她，李沂之所以会瞒着她去找韦凉心，只因为百里清风算出了他即将命陨，必须找到韦凉心履行对那罗延的诺言，才能活下去。

　　但是后来，他放弃了，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怕自己离开。

　　她不知道自居哭了多久，直到哭晕过去。

　　再过了一个月，她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出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李沂，百里清风带她去到一座黄土坟墓前，墓碑上写着李沂之墓。

　　她泪水纵横，却哭不出声。

　　百里清风本想等凉心醒过来见李沂最后一眼再下葬的，但是她伤得太重，一直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医术超群的韩大夫都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他只能先把李沂葬了。

　　百里清风在墓碑前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一杯。

　　“世上人人皆知，庆王李沂与庆王妃韦凉心力战女魔头阴幻月身献天下，两月前已经由皇帝下旨厚葬了。”

　　凉心面无表情，眼睛一刻不移开墓地，好像能看清里面躺着的玉面男儿。

　　一直是百里清风一个人在说话，他怕凉心无聊，给她讲故事解闷吧！

　　“我找了两个人简单易容成你们的样子，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和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但是凉心毫无反应……百里清风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阴幻月死了吗？”她淡淡问，仿佛自己毫不知情，从未参与。

　　“死无全尸，叫得挺凄惨的。”

　　凉心依旧淡淡：“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初冬的风好冷，尤其是在北方，还是在这种四周空旷凹凸丘陵，寒风刺骨。

　　风吹了一阵后，天上云朵变幻，如果云彩是七色的，大概会形成万花筒的景象吧，那是该有多美。

　　天……居然下起了飘雪，纯洁白茫，令人神往。

　　连凉心也忍不住抬了抬头。

　　是她的幻觉吗？竟觉得这雪是暖的。

　　百里清风手接上一朵大学花，清风拂面：“这是今年的初雪。”

　　看他有些欣喜，凉心问道：“初雪……是代表什么？”

　　百里清风吹散那朵大雪花，仰望苍穹，衣袂随风飘飘，像仙人一样不可亵渎。

　　他声音沁人心脾：“传说，初雪如果是暖的，就会有奇迹发生。”

　　暖的？……哦，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奇迹……上限是什么？

　　“能让他回来吗？”凉心淡淡道，没抱任何希望。

　　“不知，得看上天的意思。”

　　两人默契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初雪很美，像梦幻一样，暖暖的，一落地就化为水滴。

　　很久过去了，地上没有一点雪花，空中确是一片白茫。

　　上白下黄，好一片交相呼应的绝景。

　　百里清风说，这是千年难得的奇遇。

　　飘飘扬扬的雪花群中，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把伞。

　　白色的油纸伞上墨迹画着栩栩如生的鲜竹，仿佛如果下一场春雨，就会从伞上活过来一样。

　　那是萧叹的扇。她的目光再也难从扇上移开。

　　扇落到她的面前，扇柄左摇右晃，慢慢从扇身里飘出来一张信纸，犹如白茫茫的雪地上用碳写的字，一黑一白，醒目尤其。

　　是时候回来了！

　　她顿了顿的功夫，白纸变作灰烬，找不到一点踪影。

　　回去……她望了望四周……大唐，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了。

　　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她笑得温柔：“清风，我要走了……你好好待听露，她很喜欢你，希望你们好好的在一起！”

　　百里清风好像知道挽不回来，笑得温暖答应：“她是你妹妹，我会一生对她好的，放心。”

　　凉心欣慰地笑了笑：“谢谢。”

　　她抓上扇柄，扇慢慢飘起来，她的身子也离了地面。

　　“再见了……清风。”

　　“再见，凉心。”

　　离别的画面总是很令人伤心，她闭上眼不再去看慢慢变小的人和墓地，眼泪落下，仿佛掉进了某个人的掌心。

　　那个人接下那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握在手心，抚上心口……心在跳，也在痛。

　　感觉脚落了地，凉心这才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座芳草萋萋的坟墓，墓碑上写着“韦凉心之墓。”

　　她又回来了？只是，这是哪里。

　　耳朵边出现一个声音：“恭喜你，你的心解冻了。”

　　她寻着声音转身，说话的人是萧叹。

　　她心如死灰，脸上淡然得紧，问道：“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萧叹不答反问：“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凉心笑了：“是啊，我也在好奇，到底应该叫你萧叹，还是那罗延。”

　　萧叹两边嘴角勾了勾：“萧叹是我行走世间的艺名，那罗延是我的小字，叫哪个都可以。如果你非要问我真实名字……”

　　不想，她心道，她没心情探究这个问题。

　　但萧叹吐出了两个让她震惊的字：“杨坚，世人普遍都是这样叫我的。”

　　凉心没办法再淡定了：“杨坚，隋文帝杨坚？”

　　萧叹点点头：“不错。”

　　“我还是皇帝的时候，你叫尉迟冰儿，你爷爷是我的大敌，他兵败后你被充进后宫当宫女。有一次我见到了你，不知是你的美貌吸引我还是因为征服心强盛，我违背了对我妻子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宠幸了你。第二天我妻子知道以后将你杖杀。”

　　凉心冷冷笑道：“要求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妻子也还真是傻透顶了。”如果史书上注定李沂是皇帝，不管他许什么誓言，她也不会信，更不会交付真心。

　　萧叹一双眼变得湿润，像是忏悔。

　　“那时候我不知道，杀人对于她意味着着什么。尉迟冰儿死的三天后晚上，天闪雷鸣，一道雷劈上她的头顶，她晕了过去，醒来后说以前对我太严苛，以后不在管制我的私生活。”

　　“她从来不会说违心的话，所以我信了。但从那以后，她身体越发消瘦，百病缠生，不久后撒手人寰。”

　　“在她入棺的那一天，一个自称是她师弟的人出现了。他告诉我，我妻子原本是神，为了和我在一起舍弃神的身份。他还说，我妻子是因为杀了人，遭了天谴，而且我负心于她，她的心伤碎了，再也没办法复活。”

　　“我整个人瘫在地上，那个人掏出我妻子的心，化成一道诅咒落在我身上。他说，以后我会成为活尸，不能吃喝，不会老也不会死，终生活在悔恨中。”

　　“他带走了我妻子的尸体，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但是找到了他住的地方。思罗境，凡人称之为神界，我在那等了他很多年，还是没看见他。以为他在人间，所以我就去了人间，没想到遇见了你。”

　　“我遇到过一个年纪很大的神仙，他说神如果杀了人，那是会被自然惩罚的，只有消去被杀者的怨气，我妻子才能赎罪。我妻子曾经告诉我，女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觉得你也应该是这样，所以我寻了能接受这个思想的男人李沂,给你们安排好了婚事。”

　　“李沂本是注定短命之人，我逆天而行在你身上种上续命阵法，只要他娶你，就可以继续活下去。没想到前世的因，使你对我有些记忆映像，只是你误会了那些感觉，以为是天赐良缘，你对我倾了心。我发现后就走了，没想到你跟着来了。因为在你身上种下续命阵法让我元气大伤，所以我闭关了八十年，醒来却看见两鬓斑白的你。你竟固执守了我八十年，心都寒透了。”

　　“寒心之人投胎都会遁入空门，我只能将你的身体保住，待你来世再送你入前世道。此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好复杂的故事……”凉心感叹道。“你不是说李沂是你欠我的本金吗？那你让他活过来行不行？”

　　萧叹垂下眼摇头：“他尸体已经变成骨头了。”

　　凉心突然大哭起来，不带这样的……

　　“今生他也投了胎，只是年纪有些小。”萧叹掐指一算：“大约十八九岁吧！八月十五西湖断桥，他会在那里等你。”

　　凉心一双眼睛变得明亮，像天上的星星眨巴眨巴，闪着希望之光。

　　萧叹抬手一扬，她的身子慢慢飘了出去，耳边传来萧叹轻轻悠扬的声音：“他一直记得你……”

　　记得在某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她第一次想和他生生世世……

　　她问：“沂，你说下辈子我们还会遇见吗？”

　　他抱紧她：“会的，一定会的。”

　　“可如果你忘了我怎么办？”

　　“那我不喝孟婆汤，就不会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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