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素冰纱,时吾君看着连动的背影慢慢走远,轻轻叹息一声。
是啊,他们俩人之间,真情假意已经分不清楚了。
就像他临走时说的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吧?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两个的关系,最多也就是仅止于此了。
她低下头,握了握手指,用过思凰的药之后,皮肤宛如新生婴儿一般细嫩,有些微微的痒。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时吾君道:“思凰吗?进来吧。”
看见思凰走了进来,便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再这样下去,王爷大概会发福,不知阮没石会不会相信他是虚胖。”思凰面无表情地道。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胖才见鬼。
“唔……这好办……”时吾君带着几分恶作剧的顽皮,坏笑道:“以后你让他每天打一套养生的慢功以助于调理身体,应该不会惹人怀疑。你说,八段锦好不好呢?”
想想雷厉风行的厉晫慢悠悠地打八段锦的样子,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一动之下,手越发痒了,忍不住轻轻动了动。
思凰立刻警告道:“不能挠。”
时吾君一笑,“我知道,这点痒我还忍得的。”她轻轻揉着手指,慢悠悠地道:“我方才听说了一段往事,说大孚原来有位王爷倾慕母亲,自母亲到大泱之后便下落不明直至今日。你跟在母亲身边那么久,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这个人?”
“没有听说过。”思凰毫不犹豫地道:“对了,王爷打算关您到什么时候?”
“大概,要关到他高兴吧!”时吾君没什么所谓地道,忽然低低呼了一声,“我这几日也是吃饱了就睡,会不会也胖了?”
思凰忍了几忍,重重道:“郡主殿下!”
时吾君轻轻“嗯”了一声,挑眉细细地瞧着她,“你刚才的口气……真是好久没听到了。思凰,你是在叫我?还是在叫我的母亲呢?”
思凰脸色重重一变,正要开口,若拙进来禀告道:“娘娘,徐妃娘娘前来探望娘娘。”
“徐妃?”时吾君有些奇怪,好笑道:“我‘休养’了这么多日,连亲妹妹都没来探望我一回,她来探望我?”如果是别人,她定是不见的,但是徐晓鬟……她略一沉吟,“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徐晓鬟走了进来,进来之后连头都没抬,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抬头道:“妾身见过王妃娘娘。”
时吾君打量着她。
这是一个长相并不出众的女子,勉强说得上英气端正,身材也不似一般女子娇小婀娜,反而生的长手长脚,尤其那双粗糙的手,一看就是经常舞刀弄枪的。
而且刚才她进屋的时候步子迈的很大,却一丝声音都没听见,想来武功应该不低,果然不愧是武将的女儿。
徐庶妃,闺名徐晓鬟,已故定远将军之女,入府多年未曾有孕,从她的位分和居住的孤烟阁的位置看来,厉晫并不特别宠爱她。
但奇怪的是厉晫却格外信任她。
前世,厉晫和厉晞决胜之时,厉晫为救母妃而被厉晞困在皇宫,就是这个女子拿着虎符,率领一百一十四名府卫冲破厉晞死士的阻截,先与城外宋西风的三千铁甲军里应外合控制住了妙陵,又连夜奔赴几百里,调来了西南大营的七万人马,并指挥大军将妙陵城团团围住,堵住了被厉晫逼得慌不择路、想要趁乱出逃的厉晞,于马前一枪挑破了他的咽喉。
就是她那一枪,结束了大泱三王争储之乱。
她曾经是一则传奇,她应该一直都是传奇,可自那之后便再没了她的消息,想想也并不奇怪,皇帝的女人,无上尊贵,除了每日在那一射之地闲闲看着日升日落、花开花谢之外,又能被允许做什么呢?
而且她一直没有子嗣,除了因为厉晫登基时的功劳有着很高的位分之外,也并不格外得厉晫青睐,没人和她争什么,她也从来不和人争什么。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大概就连厉晫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女子最终是个什么结局吧!
想来也不外是终老深宫,成为皇帝偌大陵寝中的一副陪衬的枯骨而已。
想到此处,时吾君不自觉地叹息一声,惹来徐晓鬟奇怪而担忧的一眼,“娘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没有。”时吾君微微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道:“坐吧。”又让若拙看差。
“谢娘娘。”徐晓鬟十分本分地道了谢,这才直着身子坐了,和气地看着时吾君道:“本来早就想过来探望王妃,可王爷不准。”
时吾君颇玩味地看着她,要是别人同她来说这句话,她一定会以为是来向她示威的,但徐晓鬟,显然不是。
“啊……妾身的意思的……”徐晓鬟是在看到时吾君的态度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说得不妥,连忙想要解释,“妾身是说……每每提起娘娘,王爷似乎都很生气……”
她咬咬唇,觉得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合适,正要再次开口之时,时吾君摆了摆手,笑道:“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王爷这阵子……”她摇头笑笑,“你还是少在他面前提起我为好。”
“可是……”徐晓鬟有些无奈、有些不解地道:“并非是妾身提起娘娘,而是王爷时时将您挂在嘴上啊!”
时吾君愣了一愣,不由失笑道:“徐姐姐,外人不清楚,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是被王爷亲口禁足的……你说,他既然恼我至此,又怎么会……姐姐就算是想宽我的心,这个理由也实在是……”
徐晓鬟道:“非是妾身想宽娘娘的心。”她长长叹了口气,“妾身是想宽王爷的心。王爷的脾气性子本来极为爽朗,可从前线回来这几年却越来越低沉了,如今更是整日困在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里,连下人都不能随便一见,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若是王妃您再不能体谅的话,王爷就太难了……”
“我?不能体谅他?”时吾君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徐姐姐,你莫非是在开我的玩笑?”
不论前世今生,时吾君都没听过这般好笑的事。
厉晫苦闷不苦闷,又关她体谅不体谅什么事呢?
徐晓鬟对她轻轻摇摇头,眼中虽有淡淡的责怪,但那种责怪却奇异的不惹人反感,因为那是一个人真心为他人着想时的样子,她微微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道:“算年纪,妾身虚长娘娘几岁,看王爷和娘娘如今这样子,妾身心里着急,就倚老卖老地说了,娘娘啊,男人都是爱面子的,有什么事,您先服个软,让王爷面子上过去了,他这心里,自然就痛快了。”
时吾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徐姐姐……您……莫非您以为,我可以左右王爷的情绪吗?”
那怎么可能呢?
厉晫这个人……她沉思起来,算起来,前世她和厉晫几乎没什么接触,但是厉晫毕竟是皇上,一举一动受万人朝拜,何况又贺兰擢秀这个心腹,所以她自认对他还是了解的。
此人文武双全,有胸怀、有抱负、有胆识、有能力,不残暴也不昏庸,是个难得的明君,但是就因为他太贤明了,凡事都以国事为先,其他的一切,无论是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他都是能狠狠心放到一边的。
上一次不就是这样么?他最终还不是为了以最小的代价争取到宋西风,而一口答应将她送人了么?
徐晓鬟却点点头,很肯定地道:“以妾身对王爷的了解,是这样的,王爷他在乎您。”
“你……”时吾君将她的固执收在眼中,很困扰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很明智地放弃了与她争辩,而是道:“那徐姐姐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徐晓鬟笑道:“王妃冰雪聪明,这种小事还用妾身指点吗?”她眨了眨眼,一副好像看自家妹妹和妹夫闹别扭的样子,“妾身也不知道您和王爷究竟为了什么不痛快,不过夫妻之间,只要王爷心中有您,您还计较什么呢?”
时吾君有些不能理解,奇怪地问道:“徐姐姐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来劝我的吗?”
徐晓鬟没听懂时吾君的意思,愣了愣道:“妾身愚昧,不知道王妃的话是什么意思?”
时吾君一字一顿地道:“我是说,徐姐姐是因为自持被王爷信任,所以才敢如此大度地将王爷推向别的女人身边吗?”
徐晓鬟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本来朱红的唇瓣也褪去了血色,她猛地颤抖起来,那样子就像是突然陷入到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时吾君虽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伤人,可她万万没想到徐晓鬟的反应竟会如此强烈,她连忙跑了过去,双手扶住她的肩,急急地叫道:“徐姐姐!徐姐姐!你怎么了?思……”
她正要将思凰叫进来的时候,徐晓鬟突然拍拍她的手站了起来,“王妃别担心,妾身没事。”她抬头对时吾君笑笑,只这一会儿功夫,她的神色就憔悴惨淡了起来,“今日是妾身唐突了,妾身告辞。”
“徐姐姐留步。”时吾君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诚恳地道:“方才是我失礼了,我这便给姐姐赔礼,得罪之处还请姐姐千万勿怪。”
她一点儿也不想和徐晓鬟交恶,并非是胆怯,更并非是因为厉晫,而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个不应该被错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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