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吾君有些悲悯地看着他,她也是至今方明白了为何上一世的连动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假如换成是她的话……
她?
她不也正做着同样的事吗?
改变命运、扭转历史、颠倒乾坤,为了他,她有什么不能做呢!
“就算我愿意帮你,可是……”她可以帮他,但她得弄清楚,上次见面时他还一脸试探,如今又是凭什么认为她有能力帮他?“眼下的情况,王爷对我,有尊重但无宠爱,而王爷身体又是这个样子,身上的差事都没了,又能帮到你什么?”
连动啧啧一叹,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虽然王爷对你的宠爱和容妃的不一样,但谁不知道眼下这王府上下都是你在打理?就连吴公公都夸你有雍容大气、性忍用坚,颇有主母风范。至于王爷的贵体……”他的目光定在慕夭夭的脸上,颇为讽刺地笑了笑,“你每每提起王爷身体大损,脸上却并无哀伤。虽然我知道你对他未见得有什么感情,但他毕竟是你费尽心机利用容妃才求到的夫君,想来他对你不会没有半点用处,如果他真的快死了,你会半点都不在意?”
慕夭夭依旧是淡淡地道:“或许只是因为,我想要的,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呢?”
“我也等不了两年,也许,我只需要一年。”连动沉声说完这句话,脸色忽地轻佻起来,对时吾君道:“其实,我也并未真的想要你帮我做什么,也许,我只是想找一个能理所当然接近你的机会。”
他反复盘算许久,最终认为就算时吾君不肯帮他、或者帮不了他什么,但是方才说的话说出去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只要他惦记的不是大泱的皇位,他们就不是仇人。
时吾君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以后在我面前,你最好将那副样子收起来,好好地说话。”她那琉璃般光泽溢彩的眼珠忽地一转,“毕竟我已经是荆王妃了。”
“哦。”连动噙着了然的微笑,“原来你要我跟你好好地说话,只是因为你已经是荆王妃了。”
而不是心里没有我了。
“你先前那样子就很好,如今的大泱,只有我们兄妹身上还流着璧琉王族的血,若是能和和气气、平平常常地说说话,我定不会将你拒之于门外。”时吾君幽幽一叹,轻轻斜了他一眼,“能帮你的,我自然会帮你。”
毕竟他们两个所求并没有冲突,连动此人的性情也算平和,登上王位的话,就算成不了明君,也不会是个昏君。
其实她早就动了扶连动上位的心思,否则不会同厉晫谈起厉萱的婚事,但是连动的实力实在太弱,厉晫嫌弃不说,对比璧琉国内的两位王子也实在是不堪一击,是以她也一直在犹豫。
今日终于可以下决定了。
连动笑道:“那为兄就先谢过君儿了。”
“就这么说定。”时吾君缓缓敛了神色,她极为果决,定下主意便毫不迟疑,连动轻佻的表情还未收起,她已经雷厉风行地切中要害,“当年大长公主为何会下嫁归无尤,这件事,你查了么?”
如果连动所言全部都是事实的话,如果连珑如此深爱公凤悲,那么她为什么会下嫁归无尤?
赌气?
笑话!女子倒是有可能为了惩罚爱她的男子赌气嫁给别人,而那公凤悲显然从头至尾都未将连珑放在眼里,她又赌的是哪门子的气?她就是赌了气,谁又会在乎?
既然不是赌气,那么必然另有隐情。
当年,前璧琉王驾崩,连天继位,他出身不正,夺取太子的手段又很不堪,当时离青王离开璧琉也不过三年,朝中还很有些想要复辟青王的朝臣,因此他地位并不算稳固,急需新的力量支持。
归氏是璧琉贵族之首,那时归无尤年纪轻轻已是归家家主,如果能争取到他,就相当于争取到了璧琉大半贵族的支持。可这一大半的贵族皆出身正统,其中还包括青王母后的娘家澹台氏,想要他们支持一个出身不正的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连天最终得到了归无尤的支持,因为与他感情深厚的妹妹连珑下嫁归氏一族。
这当然有可能是连珑自愿为连天分忧,但又怎知不是连天为了获取支持而逼迫连珑下嫁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连珑对于逼迫她下嫁给归无尤的连天,绝不会没有怨言。
连动面色凝重,轻轻摇头,“这件事我一直在查,至今尚未有结果。”
这件事当初他也觉得奇怪。
以大长公主的地位,就算她愿意为公凤悲苦守一生也不会有人敢有非议,却又为何要下嫁归无尤?况且当初连珑倾慕公凤悲这件事在璧琉王室之中根本不是秘密,归无尤自然也心知肚明。
那么,是什么原因能够令璧琉首屈一指的两位权贵,一个娶了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一个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连动直觉地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命人私下查探这件事,却不想竟什么都查不出来!甚至这许多年来都未能寻到一丝线索。
这种情况无非两个可能,一个是这其中根本没有什么所谓隐情,两个人不过就是寻常的婚丧嫁娶,另一个就是这其中涉及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所以被连天、连珑、归无尤深深地隐藏起来。
而王室之中,哪里会有“寻常”二字呢?
“那就不惜一切代价!继续查!”时吾君斩钉截铁地道:“他们防范得越严密,就说明这件事越重要。”她冷冷地道:“这件事一日未查出来,你一日别来见我。”
区区一件秘辛都查不出来的话,还谈什么雪耻?还争什么王位!
连动有几分迟疑,他人在大泱,璧琉的人脉经营十分艰难,稍有损失就再难弥补,他必须仔细衡量这其中的利益得失。
时吾君没有催促,没有解释,她就静静地等待着,如果连动连这点决断都没有,往后她倒是省心了。
少顷,连动扬起头,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既然势在必得,又何妨破釜沉舟!
时吾君淡淡一笑,道:“上次有人提及你和厉萱联姻这件事时,我曾经与王爷提过一句,不过从王爷的态度上看,这件事可能不太容易,你要有所准备。”
他既然有了决断,她又何妨给他一些希望?
连动有些吃惊,他万没想过时吾君竟在那时就暗暗帮过他,神色间露出几分动容来,却并非是感动,而是怀疑,“你为何这么做?”
他每每见到她,总会言语撩拨几分,并非真是要同她如何,只是想确定她对他是有情的,这样他才会安心。可矛盾的是,就算他认定她对他有情,他仍清楚地知道,这份情在利益面前有多么脆弱。
毕竟他假意地求娶过她,而她真心地拒绝了。
若说她因为这点情分就会冒着夫妻失和的风险为他在厉晫面前美言,他是万万不会信的。
那么,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时吾君太了解他,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厉萱那个性子,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受得了?”
厉萱娇纵惯了,嫁给谁就是害了谁,被迫娶了这么一个媳妇,莫说结两姓之好,不结仇就不错了。
上辈子厉晫为厉萱选了一个清流文士之家,家风清正和祥,丈夫是家中嫡出次子,那一年的两榜进士,性子极为温雅,公公婆婆也都不是器量狭小之人,可以说是一时之选。
可厉萱嫁过去之后,还未出三个月,就累及长嫂流产,气得婆婆卧病不起,公公和大伯双双上表请辞,进士跪在金銮殿上要和离,将一个好好的家搅得鸡飞狗跳。
那时正是三位皇子夺位最要紧之时,明光帝本就病重,更因此事气得几番昏迷,最后厉晫忍痛将厉萱送进了尼姑庵带发修行,又为进士说了一门端庄贤惠的平妻这才将事情平息。
不过此事到底是让明光帝大为不满,厉晫为了挽回明光帝的信任又付出了不少代价。
当然,后来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厉萱很可能是被人作为打击厉晫的武器而利用了,但厉萱本人的性子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所以,想利用厉萱拉拢哪家权贵是不可能的,相反若是舍得的话,派她去扰乱对手,倒还有些可能。
偏厉晫并不一定舍得。
那么与其留着这个丫头绊脚,不如送给连动做人情,而且那丫头本身还是极愿意的,何乐不为?
连动听了解释,有些释然,又有些失落,黯然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时吾君安然道:“举手之劳。”
室内陡然陷入一阵安静,窗外起了一阵风,打得窗棂轻轻地响。
那窗上糊是素冰纱,极为清寒的颜色,并不适合冬天。
连动看了那窗户一阵儿,转身向门外走去,在那一帘浅碧色的纱幔之后停下,语声清沉,“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但是我也知道我们注定无法在一起,就只好硬生生地将这真情变成了假意。”
“我走了。”他轻轻地道别,“寂儿。”
她以为没人知道这名字,但他知道。
她是寂儿,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自以为是的了解,却最终让彼此越来越远。
他没有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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