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吾君一眨眼,连串的泪珠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握了厉晫的手,道:“妾身知道,妾身知道,您别急,妾身这就和吴公公说,妾身替您说。”她安抚了厉晫,站了起来,对吴宽艰难地敛身一福,道:“父皇赐药之心、吴公公送药之情,王爷与妾身铭记于心。可这一双紫参还请吴公公带回去吧。”
吴宽见这王妃也是一脸惨白憔悴,手上还裹着纱布,连本来样子都看不出了,又见她膝盖弯曲艰难,就这么稍微一曲额上便已是一层薄汗,想来也是伤得不轻,心下唏嘘,这夫妻两个才成亲不久就这般不太平,真是难为他们了。
一边想着,一边起身还礼,惊讶道:“这是为何?若是没有这紫参,那王爷他……”
时吾君压了压眼角,哽咽着道:“如今妾身的手中已经有了温贵妃娘娘的紫参,宋西风宋将军也承诺会尽快将他手中的紫参送来,这样的话王爷就有两支紫参了。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如果一支紫参可以保一年的性命的话,那么两支紫参可保两年性命便足够了。生死有命,若是贺兰长公子寻了两年还是不能帮王爷找回那雪参虫草的话,就算再浪费一支百年紫参也没有意思,还不如留给父皇调养身体,长命百岁。”
吴宽十分动容,红着眼道:“王爷这番孝子之心实在令咱家感动,咱家回去后定会将王爷的意思转奏皇上。但皇上赐参,这是圣旨,不好不接的,王妃还是劝劝王爷,将参留下,好好调养身体才是。”
厉晫一听便急了,喘息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吴……吴公公,您是……您是想我这……这副样子……亲……亲自将……紫参送……还给父……父皇吗?”
“王爷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吴宽忙和时吾君一起按下了厉晫,看着他那孱弱的样子半天,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咱家就是顶着被皇上训斥一番,也不能辜负了王爷的这番心意啊!”
说完捧着参,回宫去了。
吴宽走后,时吾君软软地瘫到一旁的贵妃榻里,厉晫却精神十足地坐了起来,两人互看一眼,都觉得彼此演技精湛。
心底同时冒出一句,日后不得不防!
时吾君道:“父皇进了母妃的位置,虽然同为贵妃,但毕竟有了封号,压了温贵妃一头。”
厉晫显然还带着火气,听她开口,冷冷地挑了眉,道:“那又如何?你不会以为,后宫之事,你也插得进手去吧!”
时吾君笑道:“臣妾就是想起,应该恭喜王爷。”她向四下一看,对屋内的下人们笑道:“你们这一个个木头,就知道闷头干活,有了这等好事也不知道赶紧向主子讨个赏?不然等回头再有圣旨下来,两件喜事并为一处,你们可就少领一份子赏钱。”
屋内的都是心腹之人,虽猜不透为何主母竟这般笃定明光帝会再下圣旨,却仍笑嘻嘻地问厉晫讨喜。
厉晫哼了哼,道:“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的气已经消了?”
时吾君顿时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厉晫被那眼神气得心肝都疼了起来,狠狠瞪着她道:“你还是消停些吧!一会儿要是真的有圣旨到了,少不得又要折腾半天。”
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脸色,煞白煞白的,比他这个“命悬一线”的人也强不多少了好吗?
“多谢王爷关心。”时吾君淡淡一笑,身子一歪,从善如流地在榻上躺了下来,半闭了眼。
厉晫瞧着那宛如山峦起伏般曲线玲珑的身子,心里又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但瞧着她安静小憩的模样,呆了半天,最终不过是恨恨地翻了个身。
又过了半日,吴宽再次来到荆王府传旨,赐荆王五珠冠、进荆王妃为从一品皇子妃,并珍宝数件。
荆王和荆王妃领旨谢恩,无人再提紫参之事。
命人再次包了个厚厚红封塞给吴宽,时吾君由两个丫头扶着,执意要亲自送他出去,然而眼看着快到府门口了,却忽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这才停住了,却没有就这么回去,而是一直目送着吴宽出了府门。
实在把吴宽狠狠感动了一番。
送走吴宽,时吾君慢慢转身,一步一蹭地回了清光楼,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时,听到里面厉晫正对周锦道:“王妃身子不适,即日起在泠波居休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出来。”
听起来像是关心,可这说法、这口气,实际上是要禁她的足吧。
屋内一片静默,没有立刻听到周锦的回复。
这周锦,当真是个精明人。
她暗暗莞尔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走了进去,微微欠身,很是诚心地道喜:“妾身恭喜王爷。”
原本明光帝的三位皇子都是双珠冠,只分长幼秩序,凭生母之贵,而如今赐了厉晫五珠冠,便意味着虽然都是亲王身份,但实际地位已在权王和相王之上了。
此前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王妃同喜。”夫妻双双受封,这本是件高兴的事,可厉晫的脸色越发地冷淡了,他凝眉看着时吾君那一张泛着浮红的面容,“好好在屋里养病,以后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他敢用他数年军功做赌注,这女人肯定是又烧起来了!
想起前因后果,他一阵气闷,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会对她如此心狠!
虽然都是为了他……
心头微微一乱,他深深吸了口气,猛地低吼道:“周锦!你是哑了吗?没听到本王的话!”
“属下……属下……”周锦含糊其辞,眼尾向时吾君扫去,带了几分求救之意。
他向来很能明白厉晫的心思,但此次却有些糊涂了,明明才刚联手演了一场好戏,那配合的叫一个天衣无缝、心有灵犀,自家王爷怎么会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他心中自有算计,不论王爷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既然王妃能参与了这么重要的计谋之中,想来地位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至少在王爷“诈病”之前,不出意外的话,王爷不太可能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再说了,夫妻两个吵嘴向来是床头吵架床尾合,他要是真痛快地答应了,别说这位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主母会不会记了他的仇,就是王爷日后想起来会不会埋怨他没有及时规劝?
这浑水,他可不趟。
“王爷刚才说的话,妾身都听到了。”时吾君受到周锦的目光,微微一笑,果然开口道:“妾身惭愧,这几日为王爷的身体夙夜忧心,又在明华宫吹了一夜的风,身子确实是有些受不住了。王爷体恤妾身之心,妾身实在感激。”
有方才送吴宽时的那一摔,想来她“重病”一阵子也没人会怀疑,眼下这一池子水已经乱了,接下来本来就没什么好做的,只要耐心等候即可,她倒是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虽然此前几番隐忍,不惜以损伤身体为代价,但事前都尽量做好了防护,事后也都会好好调养,其实她是很顾惜自己这条失而复得的性命的。
她还想和他长长久久地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她还想,两年之后在朱阙门前,再见他清华无双的容颜。
想到那个人,唇角飞快地勾了勾,她很快地收了,扶了丫头的手往楼外走,蹭了两步之后忽而回头道:“对了,臣妾自去休养了,王爷这边谁来照顾?”
厉晫冷笑着讽刺道:“王妃自去休养无妨,本王这里自有打算,不需要你再多费心思。”
“王爷此言差矣。”时吾君很是贤良淑德地道:“夫妻之间本应该互相关照,王爷心疼妾身,妾身也自该为王爷打算。妾身以为,这等时候,唯徐晓鬟徐庶妃可代替妾身当此大任。”
厉晫眉梢一跳,心中暗暗吃惊,他本以为她要举荐的是时盛容,却没想到竟是徐晓鬟。虽然晓鬟那丫头的确值得信任,可她又怎么会知道的?
这种她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而他却对她一无所知的感觉让他极为不舒服,别开眼睛,冰冷冷地道:“还不滚出去!”
时吾君轻笑一声,再不多说,慢吞吞地蹭了出去。
她走后,厉晫暗自憋了一口气,黑着脸磨了半天牙,最后还是吩咐道:“让徐妃过来伺候。”
就算是他实在不愿意跟着她的思路走,但他“卧病在床”期间,若是没有个女人在旁照顾,实在是惹人怀疑。
周锦心有戚戚地点头应了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躬身谨慎地问道:“那么王妃休养期间,这府中上下事务该如何处置?还请王爷明示。”
厉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眼便戳破了他的试探,道:“王妃只是休养,又不是不能理事了!本王早便说过,本王不在时,由府内大小事务,一切听王妃的吩咐。”
“属下明白了。”周锦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躬身往外退去。
说到底,还是夫妻吵架吧!
“你明白什么了!还不快滚下去做事!”厉晫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笑骂一句,随后屏退众人,翻身下床,赤足走到她躺过的贵妃榻旁缓缓坐下。
周锦并不明白,他禁了她的足,并不只是担心她的身体,更多的是赌了一口气,他要让她看看,没有她的话,他依旧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真是幼稚,多少年没有这般争强好胜之心了?
他的手猛地握紧了,不,也许并不只是这样,或许他只是,再不想看到她为他牺牲付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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