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帝阴沉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两次下毒的人不是一个人?”
高贺普躬身道:“臣不敢乱说,臣只是觉得,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行事作风未免太过前后不一致。而且……”
明光道:“而且什么?”
高贺普道:“如果权王是那唯一幕后之人,那么他想除荆王,只管针对荆王就是了,为何又要去陷害相王?而且只是把刺客引去诬陷相王,之后便再没有后招,这样虚晃一枪,又有什么意义?还有,臣听说,温贵妃已经让芳嬷嬷将她的那支紫参送到荆王府去了,温贵妃是权王的生母,若是权王想要荆王的命,为何她还要这般费心呢?那紫参皇上赐给她好多年了,就算她说已经被她服用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顿了顿,他的话屡次涉及后宫贵妃,他也是有些忐忑,见明光帝没什么表情,才继续道:“还有那个丫头,臣调查得知,那丫头在卖身进了相府的时候,皇上才刚刚下旨赐婚,消息还未曾大肆宣扬开来,那么权王又是怎么知道这丫头一定会被带进荆王府而能够事先做好安排的呢?”
明光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道:“那就是说,权王也有可能是被陷害的?那丫头是旁人用来陷害权王的?会是谁?”他眉峰一动,“有没有可能是荆王?”
如果两次下毒并不是同一人所为,那么也有可能是第一次是荆王的苦肉计,而第二次才是真正有人想要他的命!
高贺普自然明白明光帝话中之意,他思忖道:“可那丫头是在第二次下毒之后才被人发现的,假如是荆王想要陷害权王的话,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次的时候就把那丫头揪出来呢?如果那时候就把那丫头抓出的话,荆王殿下也许就不至于会被害第二次。”
明光帝“嗯”了一声,“这么说,如果权王是被人陷害的,那么这个陷害之人只可能是相王?”
高贺普深深弯下腰去低声道:“微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觉得不太像是同一个人所为,但若是说几件事碰巧撞在了一起,又实在是太过扑朔迷离,一时不能理出个头绪来。臣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罪该万死!”
“好啊!”明光帝听后,沉默良久,长长一声叹息,拍着膝盖道:“真都是朕的好儿子!真好啊!谁也别攀扯谁,谁也别落个清白!”他收了笑,深深地看着高贺普,沉声道:“你也很好。你左一个不敢妄言,又一个罪该万死,你说了这么多,朕听了只想说四个字‘全是废话’!”
高贺普跪地道:“臣无能!”
“罢了,起来吧,不怪你。朕的儿子,朕都毫无头绪,何况是你。”明光帝站了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忽然走到书案旁边,伸手按在上面的一只狭长的盒子上,“高爱卿,你……见过老五了?”
高贺普心里一动,忙道:“是,臣见过了。”
明光帝的眉头微微动了动,轻声问道:“那依你之见,老五身子大损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朕,该不该赏他一支百年紫参保命呢?”
高贺普微微一震,忙站稳了,深深地垂着头,不敢去看明光帝的表情,一字一字谨慎地道:“臣见过。荆王殿下当时昏迷不醒,脸色看起来十分的枯黄憔悴。臣后来也细细审过阮没石,他说荆王殿下的身子确实是先需要百年紫参吊命,再寻虫草雪参续命,否则的话……”
说完这段话,一向从容、心无所愧的他也觉得额上汗津津的,别说他没有证据证明荆王身子大损之事是假的,就算有,他又如何能进言说不能赐下这百年紫参?毕竟人家是亲父子,眼下看着好像天家无情,可帝王心术谁也猜不准,说不定明光帝哪天后悔了,那一腔伤心愤怒少不得都要撒到他的头上。
所以他只能有一说一,一个字都不能多说,一个字都不能说错。
“阮没石,朕听说过这个人,好像他曾经是青王的府医,青王故去之后,就投靠了瑚琏郡主,之后一直依靠时相的庇荫,经常出入时家。”想起故人往事,明光帝的眼底忽地滑过一抹锐色,“说起来,那个丫头,是荆王妃带进王府的?”
高贺普道:“是。”
“那丫头也是荆王妃发现的?”
“是。”
“那丫头畏罪自尽,也只有荆王妃一个人看见?”
“是。”高贺普连应了三个“是”之后,忍不住道:“皇上是觉得,那荆王妃……”
明光帝转过头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道:“你见过她了,你觉得如何?”
高贺普一边回想一边摇头,道:“荆王妃端庄贤惠,十分明理,臣并未看出哪里不妥。”
“她可是阿瑚的女儿。”明光帝暗暗一叹,又问道:“你觉得,这其中,她是否有动什么手脚?”
高贺普再次将整件事回想了一边,拧着眉摇头道:“臣愚钝,实在看不出此事和荆王妃有什么牵扯。假设荆王妃真的有参与,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是荆王身子大损,而听说荆王妃也因此被闵妃娘娘厌恶,被罚在寒夜里跪了整整一个多晚上,还没等回去就病了。
如果她真的有参与,那又落得了什么好处?才刚从灭门之祸中留了一命,嫁人不久,丈夫命悬一线,自己大病一场,被婆婆厌恶到死,这事发生之后,最无辜的就是她了。
明光帝不置可否,静静沉思了一会儿,道:“她身边有个叫‘思凰’的婢女,你可见到了?”
高贺普点点头,“臣见到了。”
明光帝抬眼,“你可知,那婢女不止武功了得,也精通医毒。”
“略有所闻。”高贺普又点了点头,忽然道:“莫非皇上您怀疑这个思凰?”
明光帝没再多说什么,他忽地扬声叫了吴宽进来,“你明天带几个太医去荆王府,如果荆王是真的命在旦夕,你什么也不要说,回来就是了。如果他是装的……”因为上了年岁而皮肉干枯的手指在那盒子轻轻一点,“就将这紫参留下,就说,是朕赐给他的。”
“是。”吴宽应道,将那盒子捧过来双手端着,缓缓退到一旁。
明光帝看了看两个心腹,忽然开口道:“你们可知,青王当年是怎么死的?”
两人都看向明光帝,眼中一片茫然。
明光帝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大殿的门关上,他扶着床沿,缓缓地坐下。
恍惚有一张年轻俊美的、顾盼神飞的脸慢慢地浮现在眼前。
其实当年他已经被骗过了,若不是时朝恩将此事密报于他,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诈死不成,反被杀死在棺材里,就那一对风华绝代的兄妹来说,真是一件可笑之极的事情不是吗?
本来是假的棺材,到最后,却成了真的。
他恍恍惚惚地看向镜子,光洁的镜面映出一张苍老的脸。
连鸿、连瑚,这一对儿连名字都很相似的风流人儿,都已经去了那么久了。
而他,也已经这么老了。
第二天,太监吴宽携太医院院使一人、院判二人,御医十人共计十三人浩浩荡荡到了荆王府,为为荆王会诊,经过一个时辰的商讨,众太医一致诊断为元气损耗严重,危在旦夕,急需调补上品救命。
他们说得倒是含蓄,这眼下能拿出来的调补上品,除了百年紫参还有什么?
吴宽回宫复命。
明光帝闻之默然半晌无语,随即亲拟圣旨,赐荆王百年紫参两根,进闵妃贵妃位,封号,德。
看着那圣旨上未干的墨迹,明光帝问吴宽道:“朕是不是太过心狠?老五命在旦夕,朕却还这般怀疑他。”
吴宽躬身、避重就轻道:“皇上将两支紫参一同赐下,慈父之心天下可知。”
明光帝心下一叹,“你去吧。”
清光楼内,脸色蜡黄的厉晫盖着两层厚厚的被子躺靠在床头,看着吴宽手中捧着的两支紫参,淡而干枯的嘴唇颤了颤,忽地狠狠眨了眨眼睛,微红着眼、颤抖这摆了下手,气息微弱地道:“父……父皇的心……心意儿……儿臣感动……儿臣谢……谢父皇……但请……吴公公将……这参带……带回去……就说儿……儿臣……”他话还没说完,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一手紧紧捏着锦被,一手拿手帕抵着唇,稍微平静下来之后,素白的帕子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吴宽看得心惊肉跳,暗道这位爷从小身子骨就是几个兄弟中最结实的,又曾经爬冰卧雪、纵横疆场的人物,谁曾想也会有这么一天,真是天意难测啊。
他捧着那紫参,忙对守在一旁的时吾君道:“不是说这百年紫参能治王爷的病吗?王妃请收好,赶紧请阮先生过来配药。”
时吾君点点头,谁知刚一伸手,厉晫便吼道:“不……”喊了一个字,又气若游丝地道:“不行……君儿……你……你知道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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