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晫眯起眼前后一扫,摸摸下巴,道:“本王若没看错,是否还少一人?”
时吾君从容回道:“家父逢此变故,一时难以接受,现正昏迷不醒,请王爷恕罪。”
“本王不是说时相。”厉晫大手一挥,“本王记得,时家有个小公子尚未满八岁,为何不曾见到?”
时吾君连忙仰头,正要清点时,忽听一声凄厉的马嘶,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一辆马车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向南疾驰。
厉晫眸光一闪,冷冷吐出一个字,“越琊!”
随声蹿出的是一骑骏马,马上清瘦冷削的骑士一抖缰绳,沿着雨中迅速消失的痕迹追了下去。
“那是……景儿的马车……”时吾君身子微微一抖,猛地站起来想马车奔走的方向追了几步,被思凰拦了下来。
时吾君扶住思凰的胳膊,挣了几挣之后无力地垂下,狠狠闭了闭眼,又重新面对厉晫跪了下去,脊梁挺得直直的,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厉晫锋利的目光瞥了眼时吾君,甩蹬下马,笔直走到贺兰扬颖面前,向时盛容探出手去。
贺兰扬颖不想厉晫会对时盛容出手,一惊之下,自然不肯,身形一动,将那手挡住。
厉晫大笑,并不缩回手去,只把另一只手按住腰间的剑柄,“二公子,本王知道你自小受父亲和兄长宠爱,少年意气,没什么不敢做的。可眼下,你若是不拦我,我或许可留她一命。若你执意要拦,那本王只有将她就地正法了!”
没有多余的手势,一行铁骑于主人心意相通,闻言而动,将几人团团围在当中。
贺兰扬颖几乎咬碎了牙。
但他知道厉晫说的是实话,他如今势单力孤,护不住心爱的姑娘。而这个姑娘又恰是逃犯,厉晫将她斩杀,名正言顺。
“好,臣,信你一次!”情势逼人强,贺兰扬颖尽管又恨又不甘心,却终于慢地、僵硬地移开了身子。
厉晫得意大笑,大手一抓,从贺兰扬颖身后将颤抖如秋叶的时盛容拖到眼前,细看之下,啧啧赞道:“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落魄至此,依旧美艳逼人。”
忽地面色转柔,将时盛容搂在怀里,又将大氅解下给她披在肩上,举袖擦拭她脸上的雨水,温言道:“怎么吓成这样?不要怕,本王这不是依约前来了么。”
他言之凿凿,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俱是震惊地抬头,狐疑地看过来,眼中看见的不是时盛容的惧色,而是厉晫的温情。
时盛容受了惊,不停地挣扎着,“王爷……放开我……”
“在本王面前害什么羞!你身子这样冷,冻坏了心疼的可是本王!”厉晫亲昵地吻了吻时盛容的脸颊,大手从她的腰间一直抚上纤细的脖颈,看似旖旎,实则将她蚊蝇般的抗议捏碎在指间,声音越发地柔和,“你放心吧,他们马上都要死了,就算知道了你我的约定,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时盛容被他轻浮的言语和举动吓得不轻,拼命挣扎,却哪里能够挣脱得开,只能簌簌落泪。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没有人能够看清,他们只看到厉晫举手投足之间一副有情人的模样。
贺兰扬颖的眼睛早已血红,脚步沉重地向前踏了一步,溅起一片泥水,声音如破碎的刀兵,“王爷……你……你说什么?”
厉晫悲悯又嘲讽地看了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手书扔在他面前,“容儿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岂会看上你这种毛头小子?你觉得,你有资格与本王相比么?”
暴雨中,信纸上的清秀小楷在贺兰扬颖手中迅速模糊,却也足够让熟悉的情人辨认清楚,大意是,时盛容愿以满门性命和一己之身,换一个活命。
将已被雨水浇烂的纸张揉成一团摔进泥水中,贺兰扬颖紧紧攥着拳头,细细的血色从指缝中渗出,混了雨水,变成烂漫的粉色。
他凶狠地瞪着厉晫怀中的可人,咬牙道:“时盛容!你竟背叛时家!背叛我!时盛容,你怎能如此!”
“咳……”时盛容没看到那信上写了什么,仍旧糊里糊涂,但她感到卡在脖子上的手微微松开了,便急忙解释,“二公子,我……我怎么了?”
“他气疯了。”厉晫笑得开怀,转而对时吾君道:“二小姐,你乃时相与瑚琏郡主所出嫡女,身份地位自与别人不同,本王听闻,相府之事,除时相之外只你做得了主。”
时吾君坦然道:“是。”
“好。”厉晫低喝一声道:“天下第一美人,换时家一世清誉,本王觉得值,二小姐觉得呢?”
时吾君一顿,似定了定神,道:“还请王爷明言。”
厉晫道:“本王已答应容儿,只要时家上下以死明志,本王便上奏父皇,不仅不追究今夜之事,反而会求父皇成全时家忠义之名,流芳千古。还会……”他以指腹摩挲着时盛容的红唇,“娶她为妃。”
时吾君沉默片刻,“臣女明白了。”她双手叠在额前,行了一个大礼,“时家,听凭王爷处置。”
“爽快!”厉晫赞了一声,道:“那么,都起来吧。”
时吾君慢慢站了起来,一挥手,吩咐时家人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然眼看就要逃出升天,却又要沦为刀俎,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情愿。大喜大悲之下,许多人一时不能接受,哭骂之声一片,有骂时盛容的、有骂时吾君的,也有骂荆王、骂老天的,还有几人不甘认命,这一番刺激之下,头脑一热索性拼死一搏,猛然转身,拔足向远处奔去。
时吾君看着很快便融入夜色的背影,眼神比体温更冷,冻得青白的唇微微一动,轻轻吐出两个字,“思凰。”
思凰的身影顿时化成一抹惊鸿,时吾君的尾音刚落,她的人已在数丈之外。少顷之后,又如流云一般掠了回来,神色自然地拽着那几人的头发,如猎物般将他们的尸体拖在身后。
尸体并无外伤,神色如笑,仿佛犹在甜梦,只有口角处隐约可见一抹殷红。
“早就听闻,瑚琏郡主的陪嫁丫头思凰姑娘,武功之高神鬼莫测,今日头一次见,果然名不虚传。”厉晫赞叹不已。
“辱我时家之名者,死。”时吾君淡淡扫过众人,目光落到载着时朝恩的马车上,“都回马车上去,我们回家。”
这一世,他要的名声体面,她都会给他,就算是全了前世今生的这一场,父女之情。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均知这次是无法挽回的死路,可看着思凰手中的人命,便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再多看一眼,踉跄地回到马车上。
时盛容见状,既不解又委屈,更放不下贺兰扬颖,在厉晫怀中不停挣扎,不停叫着:“二公子……”
“容儿!”厉晫露出狂狞的笑,掰正了她的头,“你既已跟了本王,还敢去看别的男人?”
“不!”事关清白,尽管时盛容仍因为惊恐而浑身无力,但还是拼命甩着头否认,生怕贺兰扬颖误会,努力看向心上人的方向,“二公子,我没有!”
只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贺兰扬颖分明不信,狠狠地别开头去。
厉晫心情一片大好,难得耐心地哄人,“好啦、好啦!事情你做了也做了,还有什么好内疚的。别看了,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将死之人……谁要死?”时盛容吓得有些麻木,没有办法思考。
她一向被时吾君保护得不谙世事,根本没想到过贺兰扬颖未奉皇命在半夜开启城门、私放逆臣,与谋反无异。厉晫说他是“将死之人”,已经算是留了口德,这样的罪名,往大了说,就算诛九族也不过分。
“王爷息怒。”时吾君盯着所有人伤了马车,这才回过身,垂首对厉晫道:“王爷可否容臣女一言。”
厉晫对女人总是格外宽容,略一抬下巴,“讲。”
时吾君道:“王爷既然已经得到了容儿,不如,就放过二公子吧?毕竟他是贺兰尚书的公子,贺兰长公子的胞弟。”她似乎犹豫了一下,道:“贺兰长公子是您的伴读,与您是总角之交,您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本王就是看在清流的面子上,才放他不得。”厉晫双瞳微微一缩,意味深长地看了贺兰扬颖一眼,“这一次他做的事,可不是一句‘顽劣无知’能救得了的,他此时若不死,被父皇知道了,只怕整个贺兰家都要为他陪葬了。”
清流,是贺兰长公子贺兰擢秀的字。
贺兰扬颖重重一颤,脸色白的近乎透明,眼中渐渐透出一丝死气。
他少年意气,为情冲冠,可却惨遭背叛,直到这一刻,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般作为将会连累亲人。
他僵硬地看向厉晫,在那双冷晦的眸子里,他什么都看不到。
厉晫看他的样子,不慌不忙地一笑,“虽然本王很想让你死,以免连累清流。不过,这到底算是你们贺兰家的事,这样吧,死,或者不死,本王让你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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