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身垂直,重按轻转,先慢后快,你先试试。”时吾君出言指点,又看了一会儿,更正道:“轻些,少用力。磨墨如病,就是说只要用生病时那一点点力气就好了。”这丫头是做惯粗活的,手上力气不小,然而磨墨却是越用力越打滑越不好磨。
若拙红着脸点头,按照时吾君指点认真磨了起来。
时吾君便一心写字。
若拙一边磨着,一边去看时吾君写字,她不认字,但却看得出深浅,见那墨色时淡时重,暗暗调整动作和水量,虽是观察墨色,等时吾君搁了笔,那墨色已经浓淡适宜,前后一致了。
这时,思凰回来了。
在外禀了一声,她大步走了进来,“二小姐,人带回来了,都在院里,您挑挑?”
时吾君带了若拙出去,院中乌压压站了四五十人,按男女分开,老少都有。
几个官牙婆子上前来福了福,赔笑道:“二……郡主要的急,我们几个手里的人、连没调教好的都算上,全在这儿了,您掌眼。”
时吾君也不去看那些人,拿了刚写的那张纸交给若拙,“去问问有没有会写字的,让他们照这个样子抄。”
若拙捧了纸下去一问,十几个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秀气的少女稳稳接了那张纸,先福了福,仰头问道:“奴婢斗胆,郡主要奴婢们如何抄?抄多少份?”
时吾君看向若拙,若拙想了想对那少女道:“郡主既吩咐了,怎么抄你们自己想,至于抄多少份……”她顿了下,很干脆地道:“抄就是了!”
时吾君满意地点点头,让若拙将笔墨纸砚交给他们之后引那些官牙去偏厅喝茶,随后进了内室对思凰道:“你去清辉楼找荆王,让他忙完了过来一趟,有要事。”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清辉楼是妙陵首屈一指的青楼,这种地方,好色的荆王自然常去。
思凰道:“奴婢这就去。还有,府里如今没什么好厨子,方才奴婢在九香楼订了一桌席面,您挑喜欢的吃点儿,其他的就赏给那些官牙。”
“还是你想得周到。”时吾君感激地对思凰笑笑,柔声道:“你出门在外,也别忘了吃饭。”
思凰点了头,再次离去。
不多时九香楼送了饭菜过来,时吾君果然捡了几样留下了,又让若拙也挑了几样,其余送去了官牙那里。
午后的日头最是毒辣,一个时辰过去了,本来安静的院子开始起了些骚动,那些下人觉得被晾得久了,都有些不安起来。
时吾君悄悄起身站到窗边,将所有人的举动收在眼里,叫了官牙过来,道:“这些人我都要了,如今家中到处都乱着,你们直接说价儿吧,银子我这就付给你们。”
那些婆子都有些惊讶,这是得多缺人?这般香的臭的都要了?可要是都要了,刚才还耽搁这么多时间做什么呢?
不过她们都是官牙,自来出入的都是高门大户,知道凡事不可多问,当下说了价,交了卖身契,便出了门。
随后时吾君将从头到尾都站得规规矩矩的人挑了出来,又将抄好的纸收上来,略翻了几翻,随后点了几个人留在内院伺候,其余人一律分到外院做粗使下人。
时吾君让若拙将抄好的那些纸分发下去,每人一张,对他们道:“这纸上写的是我的规矩,明天日出之前,你们要将这些背熟了。下去吧。”
她声音也不大,言语也极简单,好像半分威势都没有,可那些人却听得背后发冷,纷纷将纸仔细地收起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人都退出去之后,让出了院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厉晫大步垮了进来,朗声道:“好个‘我的规矩’,前未来太子妃,果然好大的气派!”
“见过王爷。”时吾君福了福,随后从剩下的丫鬟中指了两个去时盛容那边,只留下那个最开始提问的少女改了名叫“若初”在身边伺候,又将选出的男仆交给一同回来的思凰去安排,这才让了厉晫进屋。
“若初,若拙。这名字取得好。”厉晫赞着这个名字,看向时吾君,“有什么典故?”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时吾君亲自烧水煮茶,看也不看两个丫鬟,“当问则问,当做则做,问时不惧,做时不怠,记着你今日所为,莫忘初心。”
她让那些人抄的时候,其他人分明也是一头雾水,却只有若初一个人问了出来。她未说明要抄写的份数,也没说明时间,其他人便有意放慢了速度,相同的时间,写的慢就可以少抄几份,只有若初一个,字迹清楚连贯,不疾不徐,显然是平常速度。
两个丫鬟齐齐福身,“谢郡主赐名,谨遵郡主教诲。”
“下去吧。”时吾君轻声吩咐两人退下,屋内便只剩她和厉晫,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只听到光亮的紫铜茶壶咕噜噜地水响。
“明早我们姐妹入宫谢恩回来,就要主持吊唁了,灵堂最迟那时候要备好,您方才也看到了,虽然才买了几个人,但人手还是远远不够,而且都是新人,什么都不会。”时吾君先抬眼笔直向厉晫去,开口道:“王爷带人来了么?”
厉晫不知何故叹了口气,“带了,我已经吩咐越琊去安排了,一定不会耽误事,你放心。”
“先谢过王爷,不过,王爷既然带了人来,想必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吧?”时吾君
从袖中取出那支带着血迹的步摇,向前推至厉晫面前,“王爷粗鲁,吓着了容儿,容儿挣扎之下不小心扎伤了王爷,王爷一怒之下带走了所有的人……至于扎哪里,王爷自己决定吧!”
厉晫愣了愣,盯着那步摇,“你都安排好了?”
时吾君慢慢地洗着杯子,素白的手指像在旷野中飞舞的兰花蝶,“你该感谢贺兰长公子没有杀容儿,若因你之纵容导致容儿死在他手里,往好了说,是欺君——王爷既然钟爱容儿到甘冒大不讳的地步,为何又不肯好好呵护,将人手全部撤走,陷容儿于孤立无援之地?绝情至此,王爷,您娶容儿,真的是因为好色么?”
“我承认这次是我大意了。”厉晫勾起一抹兴味的微笑,“不过,欺君之罪还是往好了说,那往坏了说呢?”
时吾君仿佛潺潺溪水般安宁的眼波轻轻扫了他一眼,“更严重的,就是被皇上发现王爷利用容儿拉拢贺兰长公子,介时一个结党营私之罪定下来,王爷想要继承大统怕是……”她悠长地一笑,“也要谋反了。”
皇帝既然生了疑心,连命都难保,何况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继位。
“你好大的胆子!”厉晫大笑着说道:“所以,你就帮我安排了这么一个话本子?”
“向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到手了总会失了些兴味,王爷是玉体尊贵,被容儿刺伤了,一时恼怒厌弃也是正常的,然而到清辉楼转了一圈之后,又觉得还是容儿最好,自然又回转了心意。”时吾君的语气淡薄得就像晴空的浮云,“想来,王爷离府之后便前往清辉楼,与我也有几分同样的意思,只是王爷还是草率了,这种怀疑,皇上根本不会招您过去辩解,他会在心里就定了您的罪。‘儿臣不顾惜时盛容是一是乏味’,这种话,您根本没机会当面同皇上说。”
厉晫收了玩笑之意,终于将步摇拿在手中,“所以……”
“所以,明日我和容儿去宫中谢恩之时,您最好在。”时吾君盛了一盏茶放到厉晫面前,口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家常事,“我会想办法旁人‘发现’您受伤了。”
“时盛容那边,你是怎么做到的?”厉晫好奇这个,时盛容那猫儿样的胆子,在他身下时,尽管表情都是怨恨,只要他板着面孔,她便一声都不敢吭,哪里会刺伤他?
时吾君意味深长地道:“容儿她,一直都很听话。”
“很好。”闻言,厉晫很干脆地一点头,举起步摇比量了几下,突然颇有些暧昧地对时吾君道:“男欢女爱之时,应该是伤在背后比较真吧!”手中步摇递了出去,背过身,将左侧半边衣裳褪了下去,“我自己不方便,你来。”
时吾君也不推迟,接了步摇在手,端详着他结实的后背,问道:“若明日要有血透衣衫的效果,最好刺得深一些,但是又不能伤到要害。王爷领兵多年,武功高绝,这方面比较了解,刺在哪里比较好,还请王爷指教。”
厉晫听着背后女子冰雪一样清寂的声音,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待宰的家畜,这感觉令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心念一动,他猛地转身将时吾君扑倒在塌上,垂头看着瞬间她白了几分的脸色,终于愉悦道:“这样的话,你应该能刺得比较真。”
时吾君理智上是知道厉晫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但这突然的举动和强悍的压力却一下子令她回想起边光刺目的日光,她狠狠瞪着厉晫,咬了唇,猛地举了步摇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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