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晫大感奇怪,顺手将信接了过来,“他为何给你写信?”
时吾君笑道:“王爷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
厉晫便展信道:“荆王妃殿下淑安:余途径徐州,寻药不获,今已往并州。后每达一地,无论得否,皆会告知以书信。但此等无果之消息,恳请殿下万万背之于王爷,免徒添烦忧,一切当以王爷贵体为念。多劳费心,深表谢忱。余在客途亦恳盼王爷早日康健。贺兰擢秀敬上。”
摇摇头,他将信撇至一边,释怀道:“诸事仔细,是他的风格。只是他也忒小看我,便是我果真只剩两年的命,又岂是那般看不开的人!”
时吾君但笑不语。
厉晫道:“宫里之事,你都知道了罢!”
时吾君摇摇头,道:“妾身日日拘在这院子里,宫里之事王爷不与我说,我又如何得知?”
厉晫听这话甚觉舒心,但又有些不信,道:“你真不知?”
时吾君笑道:“王爷莫非忘了,妾身本是一介孤女,若是不依附王爷,如何有那般通天手段?”抬起手来,扶在面前的青瓷茶杯上,“再者,王爷既然出面了,又何须妾身多费心思。”
厉晫一身的毛被顺得越发舒坦了些,随手拿了点心咬了一口,道:“晓鬟累了几日了,也该歇歇了,王妃躲了这么些日子的懒……”他瞧了瞧橘色烛光之下她面色莹润光泽,一双素手冰肌玉骨,喉间哑了哑,喝了口水方道:“明日到清光楼……陪我吧。”
这算是解了她的禁足?
时吾君挑了挑眉,很明智地选择了缄默。
厉晫今日不知怎么的,颇有些觉得自己一直在唱独角戏的感觉,实在按捺不住了,便问道:“你不问?”
时吾君莞尔一笑,“为何要问?王爷出手必然无往不利。”
厉晫听着顺耳,却也奇道:“你今日怎么这般会说话?”
时吾君微横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道:“王爷心情好,便听什么话都是好听的。”
厉晫抚掌一笑,道:“你说的很是,我今日确实心情特别好,就给你说个故事吧。”
时吾君小巧的下巴一点,挥手将人屏退,亲自起身往紫铜莲花座的香炉里添了点柑桔佛手,待淡淡的馨香散了出来,她又执着细长的紫金小铲去拨弄烛芯,荧荧火光之中,剪影如画。
“王爷请慢慢讲,妾身洗耳恭听。”
红袖添香,长夜未央,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穹庐万丈,孤灯千盏,悲欢离合数不尽,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大理寺内的一处偏房内,李木禾上下打量着面前指名要见自己的太监,眼中带着审视,口气却很随和,“严公公,麻烦您再说一遍,您说您知道是谁杀害了夏杨姑姑?”
“是,小人知道。就是温贵妃!是温贵妃杀了夏娘!”严大用一副窝囊的样子,塌着肩膀,抖着手抹着眼泪哽咽地道:“大人……”
夏娘?
“严公公您先且慢。”李木禾温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莫非严公公您是夏杨姑姑的……”
严大用点点头,“是的,小人便是夏娘的……”他犹豫了一下,鼓了鼓勇气,却还是道:“菜户。”
李木禾点点头,依旧是斯文和气地道:“严公公请继续说吧,为什么你会怀疑温贵妃?”
他午后才接了圣旨,先验尸,再问了发现尸体的安胜干父子两人的话,又分别去了两位贵妃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忙到现在正要去找夏杨的那个菜户的时候,没想到他竟先找上门来了。
“不是怀疑,就是她杀了夏娘!”严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但他的眼泪却好像流不净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涌,一时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哭了一会儿,好容易止住了,往地上一跪道:“夏娘是为了小人才死的!小人请大人为夏娘讨个公道。”
李木禾静静地等着。
严大用哭道:“说起来都是小人没用,小人在宫外上有一个老父下有一个弟弟,因为小人是个无根之人,所以老父格外偏疼小人那个弟弟,可小人的弟弟却是个嗜赌如命、逢赌必输之人,父亲念着家里只有这一条根了,便一直逼着小人拿钱帮弟弟还赌债。前天父亲捎话给小人,说弟弟又欠了一大笔银子,人已经被债主扣下了,若是不拿钱去赎,就也将弟弟卖进宫里来……”
他恨恨地捶了捶冰冷的青石地板,哭道:“可小人只是敬事房一个无品无衔的阉人罢了,这些年的积蓄早便被掏空了,便是夏娘的私房也都帮小人填了这个无底洞了!如今哪里还能拿出更多的银子来?小人万般无奈之下,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他的声音低了低,“但、但是小人还未等做什么便被夏娘拦住了,她舍不得见小人如此,便去求了贵妃娘娘……”
李木禾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紧,问道:“夏杨去见了温贵妃?什么时候的事?”
严大用道:“就是昨天晚上!是小人没用,明知贵妃娘娘一心想要夏娘的命,却怀着一丝希望没有死劝夏娘……若是小人死死不让夏娘去,夏娘便不会死了……”
李木禾道:“你说温贵妃想要夏杨死?为什么?”
严大用道:“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夏娘说小人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所以什么都没和小人说。可是、可是当年小人就是从贵妃娘娘手中救下的夏娘,若不是小人,夏娘早便投胎多年了!”
李木禾的眸子轻轻一缩,追问道:“你是说,温贵妃曾经想要夏杨的命?”
在李木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厉晫刚好也讲到这里。
时吾君道:“所以当年是母妃命人将血玉藏进了夏杨房里,令她们主仆之间起了嫌隙?”
厉晫颔首道:“春棠忠心有余,机巧不足,是以当年夏杨是温贵妃身边第一等的心腹,母妃提出想要和温贵妃联手陷害玉美人的时候,夏杨是在场的。”
时吾君道:“知道的越多,担心的就越多。夏杨在自己的房中发现了血玉,还没等想好如何处置的时候,禁军就开始大肆搜查,她便认定这是个阴谋,自然害怕,她一害怕,便一定会想办法将血玉藏起来。”
“她不可能不怕,因为她知道的真相,所以生怕因为血玉在她手里而被认成是推母妃落水的真凶。”厉晫轻轻叹息一声:“当年你还没出生,所以并不知道,当年玉美人是多么得宠,如果血玉真的在夏杨身上被发现,父皇他说不准真的会顺水推舟,为玉美人找个替罪羔羊。”
对于明光帝的私情不予置评,时吾君道:“夏杨是温贵妃身边的近人,温贵妃又是心细如发之人,夏杨神情变化她自然看得出来。但我猜测,当时的夏杨已如惊弓之鸟,就连自己的主子也未必信任了,所以她一定不会将血玉之事如实告诉温贵妃的。”
厉晫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道:“夏杨越是不说,温贵妃就越是怀疑,因为当时她也正为血玉失踪而疑神疑鬼。毕竟母妃落水这件事如果败露了,她就是诬陷之罪。”
“怀疑这东西,一旦产生便不容易消失了,尤其这主仆两个显然都不会主动坦白。”时吾君沉吟道:“但是,毕竟夏杨对温贵妃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温贵妃不至于因为这点毫无根据的怀疑如此绝情。莫非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你又猜出来了?”厉晫眼底倏地滑过一抹惊叹,这般洞悉人心的能力,迄今为止,除了时吾君,他便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识过,然而那人已经死去多年了,“是老六。他当年不过五岁,小小一个人,为了救生母而私下调查此事,自然而然的,他问到了夏杨。”
时吾君叹息一声,“当年相王年幼,这点事自然瞒不过温贵妃的耳目,不过白白牵累了夏杨。”
“是,温贵妃自此便认定夏杨怀有二心,终于动了杀机。”厉晫半闭上眼,陷入沉思,“禁军放弃寻找血玉之后,行宫里的戒备便松了许多,温贵妃便派春棠去杀夏杨。哦对了,春棠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杀个夏杨并不吃力。”
时吾君问道:“那严大用?”
以温贵妃之手段,杀一个夏杨,怎么会惊动那么一个窝囊的老实人?
厉晫果然笑道:“那严大用当然是被刻意选择过的。”
严大用确实是有一个偏心眼儿偏到天边去的爹,有一个天天欠赌债的弟弟,他有一屁股的把柄,所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被悄悄告知,在合适的地点,去救一个宫女,救下人之后,那宫女便会给他做媳妇。”厉晫忍俊不禁地道:“这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儿,憋屈了一辈子的严大用尽管不敢相信,却实在敌不过诱惑,最终他去了,在春棠的刀下救了夏杨。”
时吾君想了想,“我见过春棠,以她的功夫,想要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将严大用一起杀了,只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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