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王府书房密室之内,厉晞面对在场十数位心腹官员,执手道:“明日早朝,若父皇问及储位之事,还请各位大人多多美言。”说罢深深一礼,“晞,在此先谢过各位大人,倘若事成,定不忘诸位今日举荐之恩义。”
他连“本王”的称呼都没有用,只自称单字之名,姿态不可谓不亲厚谦恭,此时所到诸人本就是心腹之中的心腹,见主子如此亲厚,都颇为感动,纷纷许下誓来。
贺兰萧当即道:“殿下宽心,明日我等带头上奏,以殿下之声势人望,必一呼百应,皇上见殿下如此得人心,必然赞美欣慰,臣先恭喜殿下入主东宫之日不久矣。”
厉晞忍不住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随即谨慎地敛去,轻蹙着眉头,道:“诸位大人晞自然不会担心,但只怕六弟他那里……”
贺兰萧道:“相王殿下想来一定是反对的,但,所谓蚍蜉难撼大树,他向来与朝臣并不亲近,就算反对,也不过一人之言、一人之力,所谓寡不敌众,他一人如何能够左右圣心、力挽狂澜!”他欣慰地一笑,“殿下素来谨慎,但此次,未免有些多虑了。”
厉晞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他有信心能收拢大部分的朝臣,只要百官众口一言,他相信这个太子之位非自己莫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宝座,他偏偏又觉得那么遥远?
“殿下还在担心什么?”见厉晞眼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安之色,并不经常到访权王府的温家家主归义侯世子温成物出言问道。
温成物是温贵妃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又是一等侯世子,他的地位在一干官员中举重若轻,他出口询问,厉晞自然恭敬作答。
“舅舅,实不相瞒,虽说此番争储我势在必得,但思及此事是老五提出的,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定。”厉晞脸上浮现出怀疑之色,道:“我总不相信老五他竟会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殿下所虑很有道理,成大事者必要谨言慎行。”温成物面露赞许,温声道:“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若此事是荆王之计,那我们正好将计就计,只要周旋得当,到时候皇上颁了圣旨,任那荆王再有千条妙计,也只能大落牙齿和血吞。殿下,您只需要记住,旁人怎么想、怎么做、怎么谋算都不重要,最终要的是皇上的心意,只要皇上属意您为太子,那您就是太子!”
贺兰萧也笑道:“温世子所言极是,殿下您想,荆王此举虽然令人费解,但也不是毫无缘由,想他命不久长,有生之年定然想要搏上一搏,成与不成的,难道皇上和殿下还能同他这个将死之人计较么?”
他们的话就仿佛一剂定心丸,厉晞顿时觉得踏实起来,忍不住想到明日之后,他便是国之储君,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多谢二位长辈指点,是我糊涂了。”
温成物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厉晞心头一片炽热,忍不住又嘱咐了诸位官员一番,再次郑重道了谢许了愿,这才让人散了。
看着官员陆陆续续走出去了,他背过身去,满心的激昂终于冲口而出化成一声朗笑。然未等笑声歇止,门外传来一声谨慎有礼的询问:“殿下,臣詹莫如有事回禀。”
脸上的微笑戛然而止,因为被猝然打断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厉晞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喉头挣动几下,僵硬的面容才逐渐缓了过来,又恢复成儒雅温厚的模样,整了整衣衫,一手负于背后,笑着看向并未紧闭的房门,淡声道:“詹大人,请进。”
门吱呀呀地被推开,露出詹莫如淡定从容的身影。
厉晞道:“詹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詹莫如执手道:“臣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一事应该提醒殿下。”
他缓缓抬头,屋内的烛火忽地一跳,映出他脸上凝重而分明的忠义。
今天的夜,还很长。
泠波居内,厉晫站在窗边,问道:“王妃还没有回来?”
越琊默然无声。
他们如今身在王妃娘娘的院内,王妃回来没回来一目了然,本就没必要问的问题,他也没必要答。
厉晫又问道:“她可交代了,去哪里了?”
越琊又了沉默片刻,才道:“娘娘命人传话,说是去李大人府上了。”
越琊说完,忽听死一般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咔嚓”一声,他循声望去,见厉晫正慢慢松开搭在窗棂上的手,簌簌的木屑从他手心掉落,鸡翅木的窗棂一边悍然出现一块手掌大的缺口。
越琊的嘴唇动了动,忍不住道:“娘娘说,是为了询问……容妃小产的内情。”
容妃小产之事的前因后果并未对外言明,看在旁人眼里,时吾君若是也被蒙在鼓里,那么去找李木禾问个清楚明白,也是有理有据的。
但这,当然是对外人的说辞。
厉晫并不是外人。
“李木禾。”厉晫阴森的语气比寒夜的高月更为孤冷,“再查!务必把此人给本王查个明白!”
时吾君待他显然颇有不同,那种似有若无的羁绊,绝不是因寥寥几次问案而产生的,但时吾君此生并未离开妙陵一步,而李木禾并不是妙陵人士,只在殿试和述职期间才身在帝都,逗留的时间也都不长,他们俩个,是何时有的交集?又因何有的交集?
这个李木禾,究竟是何许人!
厉晫握紧了拳头,无论他是何许人,既然敢觊觎他的王妃,那就得有死的觉悟!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觊觎”他王妃的李木禾,一心一意想要请离面前的大佛。
“娘娘。”李木禾站在只距离房门一步之远的距离,望向主位上端坐的时吾君,紧紧抿了抿干燥的唇,勉强稳着情绪,皱着眉沉声道:“夜深了,您该回府了。”
他感到额边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几下,他素来心绪淡薄,起伏不显,如此恼怒、不安又无奈的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时吾君身上杏色的披风未解,宽荡荡地罩在身上,隐隐约约露出天青色底的衣裙,裙角处绣的一支素白色的梅花悄悄地探出头来。
她轻声一笑,道:“你急什么,我反正已经在这里了,夜反正已经这么深了,早走一会儿,晚走一会儿,又有什么差别?”
李木禾咬着牙道:“王妃娘娘就算不顾忌自己的清誉,也该想想王爷的脸面!”他看了看时吾君身旁的思凰,若不是思及同思凰动手会将事情闹大,到时候风声更容易传出去,他一瞬间甚至想捆了这女人将她扔回荆王府去。
时吾君笑道:“若是我说,我不在乎呢?”
李木禾的目光沉了沉,神色中恼怒渐渐消去,代之的是浓浓的怀疑,他看了她半天,忽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娘娘,您不如直言,您究竟要做什么?”
时吾君摇首而笑,道:“我要做什么,你难道猜不出来?”
李木禾自然知道时吾君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方才他顾忌男女之防并未细想,而今见时吾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也知今日恐不能轻易搪塞,只得细细思量,“莫非,您是希望明日早朝之时,微臣也上本奏请立权王为太子?”
时吾君一动未动,笑而不语。
李木禾摇摇头,道:“若是满朝上下一片赞同之声,皇上必然不肯轻易立权王殿下为太子,然满朝文武数十人,寥寥几声质疑犹如萤火,微臣不过位居殿外从四品,更是人微言轻,不论微臣赞同还是反对,于大局都没什么影响,请娘娘恕微臣只想保持缄默。”
“你果然洞若观火。”时吾君长长一叹,宛若月光般旖旎温和的目光望向他坦荡清澈的眸子,“可惜,只要我此时此刻身在这里……不,只要我在明早之前来过这里,那么就算你一心保持缄默,恐怕别人也不会认为你心思至诚。”
李木禾微微一凛,清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叹息一声,“微臣不明白,王妃娘娘为何要如此……看重微臣?”
若是权王在荆王上奏之后并不响应,那么太子之位自然是他的,可他若是企图抓紧这一机会煽动满朝文武一同奏请,那么明光帝定不会在此时立他为太子!
原因无他,如今身在帝位的是明光帝,满朝文武枉顾他的意思而一同请立权王,这等做法和逼宫有什么区别?
这让明光帝如何能忍?
而一旦权王太子之位的肖想落空,他第一时间便会明白自己是中了荆王的算计,而时吾君,不论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她的身份代表的是唯一荆王,在阴谋之前,她来到了他的府上,这事一旦被权王知道了,不论他明日是赞同还是反对,或是缄默不言,他都百口莫辩。
李木禾与荆王妃私交过密,只这一条,他怎么做都是错。
他只是不懂,时吾君为何要这般算计他?他如今,不过是大理寺一个小小的、从四品的寺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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