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素自诩向来活的理性，可每每面对这人时总是作不出平日里的洒脱，畏畏缩缩不像她自己。

　　眼下被逼至绝路，竟生生教她找回了几许自己的声音。

　　她方才被憋得通红的脸色已经在俞莳乔威胁一般的话语中渐失了血色。看起来竟似有镇定了许多一般。

　　她沉声开口：“我是谁可关你什么事么？”

　　俞莳乔方才为那一翻言论激的她面白如纸心中愧疚，眼下突然又被挑起了深植的反骨，他压抑着怒气，撇了撇嘴好似浑不在意道：“这同我倒没什么大的干系，只是你猜，我若是对时人说上那么寥寥几句，言道镇国公府新接进来的这个大姑娘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夺了身鸠占鹊巢，先前的大小姐早就死的没影了……”

　　戚素突地握紧了身后书架的棱角。

　　“你说镇国公会不会找上那么几十几百个神婆道士之流，用尽法子好看出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又或者，旁人皆对你指指点点，人人都恨不得架起火堆烧死这不知哪里来的妖孽才好？”

　　“啪”的一声清响，是皮肉相碰的声音。

　　俞莳乔结结实实受了这个巴掌，不过十四岁的小女孩，却生生将他打的撇过脸去，可见是用了多大的气力。

　　然他好似对脸上的红印子浑不在意，仍是满脸笑意的将脸转过来，视线直直撞向戚素：“你觉得怎么样？”

　　戚素真是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分裂的人，时隔多日不见上来就露出从不曾见识过的凌厉，眼下更是极尽所能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可她是那个被握住七寸的人，俞莳乔此人明显就懂得怎样抓住一个人的弱点。

　　她只好甘拜下风。

　　叹了口气，像是不愿意被他看见自己突如其来的颓唐，只好背过身去，缓缓开口道：“你想怎么样。”这是她唯一能问出口的话。

　　等了许久不见人回话，她正要转身，却忽然被人从背后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她惊诧抬头，却恍然发觉自己是背对着他，只能看到眼前的一排排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古籍新作码得整整齐齐。

　　身后人似是深深叹息了声，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她抱得死紧。

　　藏书阁间本来寂静，现下许久不闻人声，更是显得如死一般沉。

　　“我只想，你能离我稍近些。”

　　话音落下，隔间里重归于一片安静。

　　戚素却在此刻仿若忽然听见山洪冲垮堤坝，将这边泥土沙石冲的一干二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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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位镇国公建府时立下规矩，藏书阁内有年头的古书一律不许带出阁外，只有新进采买的时下文人撰写的新书可以被府中人带走借阅个把时辰。

　　戚素离开藏书阁的时候整个人飘忽似游魂，只道看守的张叔见她正要踩空一级木阶大声提醒时方才醒神。

　　真真没个出息，这下子连进去是要干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家谱是什么早就在被俞莳乔那莫名其妙的一抱里飘了个日里生烟。

　　出了摘星楼时方才找回自己的脑子。

　　方才那人走时讲了句什么话来着？

　　“这藏书阁年岁也有些久了，你衣裳沾了些灰，回去换了罢。”

　　她想了想，那藏书阁日日有人打扫，会有什么脏东西能被蹭到身上。

　　文书古籍之类的更不会蓄灰。

　　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左右回去脱下来看看便罢。

　　清醒了些便又想到方才脑子浆糊时想不到的地方。

　　俞莳乔是怎么进去的？

　　哦，三层四面未设屏障，平日里只有夜晚时分会有府内侍卫镇守，他那样的神人自是来去自如。

　　前门不便进去，四面的窗户常年不开，藏书阁南面有个小窗，是为在此就寝的守阁人通风而用。

　　略微一想便知这人是从哪里投的机取的巧。

　　至于那忽然被支走的张叔，似他这般手长脚长，随意安插进镇国公府里一个人寻个由头叫走一个下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戚素突然觉得很绝望。

　　如此下去她被这人拿捏得死死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复又想起方才那人举止。

　　她好似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他和该就是时时那样云淡风轻，对万事都是运筹帷幄的模样，对所有的难题都成竹在胸，谁见了都要赞上一句好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

　　她彼时还为着被强吻了自己反倒一副窘迫的羞惭难当的模样而他依然是那样落拓自如的形容而恼火。

　　现下想想能见着他那副模样还是她赚到了。

　　不过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当他如此失态么？或者是因为她正好会赚钱，投了他的所好？

　　她迎着冷风甩了甩自己脑子里的乌七八糟，抬头看日头正盛，却并不见身上有半丝温暖。北方的冬天果真不能同柳州相较，任一把寒风刮过来都是片刻冻得人手脚僵冷的劲头。

　　好在她前世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这样气候并没半点不适应。

　　只是终究是冬日到了，终归同前些时日小打小闹的寒雨连连不同。

　　新的时节如期而至，她也要振奋精神，同这偌大京城中的魑魅魍魉斗上那么一斗。

　　回了自己的小院，拢水正收拾她冬季的厚衣裳出来，闻声跨出门来笑盈盈道：“小姐回来了！可淘到什么好书？”

　　戚素只冲她一言难尽的摇摇头。

　　拢水狐疑，只目送她款款推门进了正屋，忘着她水红色衣衫缓缓消失在门后，复又觉着不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吼道：“小姐等等！”

　　正屋内戚素已将外面披着的斗篷褪了半个，闻声抬头向窗外望去。

　　拢水已然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衣物从偏房里跑将出来，结果进了屋又嗫喏着不开口，脸涨得通红。

　　戚素狐疑：“怎么了？”

　　拢水说不出口。

　　拢沙这时也搁下了手中刚沏上的热茶，道：“有话快说，没得耽误小姐换衣裳。”

　　拢水支支吾吾道：“衣衣裳……就是衣裳……它它它……”

　　用手指了指戚素的下身。

　　戚素忽然想起方才在藏书阁里俞莳乔临走时那一句提醒。

　　她快速将斗篷从身上拿下来。

　　那水红色偏下地方有一片暗红。

　　戚素：……

　　这样模糊的痕迹，也难为俞莳乔彼时失态成那副样子也能看得出来。

　　她表现的很镇定，竟然没有拢水拢沙二人想象中的“啊怎么办我流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该找大夫看看啊”诸如此类的正常反应……

　　毕竟夫人都没来得及教过她这些。

　　饶是拢沙不似拢水那般难以启齿，可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即便生来就是伺候人的，目下也有些害羞。

　　拢沙沉声开口道：“小姐将身上这套换下来吧，我去洗洗。拢水你去吩咐小厨房熬上一锅红糖姜水，再……备些月事带来。”即便看上去这样冷静又井井有条，可戚素仍是从她泛红的耳后脖颈窥探出了少女的窘迫。

　　拢水道：“……好。”

　　戚素看着她们两个手忙脚乱的安排来安排去，细细回忆了一番，上月里还在柳州时，恍惚记得有那么几日身上格外乏又嗜睡，还携着不间断的轻微腹痛，想必该是那时候就有了些前兆。

　　只她那时并未在意。

　　幸好也是那时无心而这身体也争气地没教她露出马脚。

　　不过好似也没什么分别。

　　左右是该知道的人那时候就早知道了，只她自己个儿一人不明白而已。

　　不过被俞莳乔瞧见这种事，即算是她今年实际上早就不止十四年纪，也不自觉感到面热。

　　毕竟她确确实实对着他时心思并不似表现出来那般单纯。

　　她看向手中抱着的被换下来的衣裳，叹了口气。

　　这时代的有钱人总是为了摆阔穿这样纱质的里衣，美观是确实美观了，只教她尴尬这事又该怪到谁。

　　毕竟还是未曾预料到初潮来的这样凶猛，竟渗过里衣和厚厚的一层斗篷，直接就现在了外头。

　　真是……好生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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