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刚从榻上坐起来,戚素便对服侍她穿衣的拢水道:“把四喜叫过来。”
拢水显见是已经忘了这名字。
她停下手中动作,颇为认真的问道“谁是四喜?”
戚素叹了口气,“一个二等丫鬟,你给我找来就是了。”
拢水气鼓鼓道:“姑娘要办什么事总是不同我说,还当我是个小孩子一般。”
戚素心想你还不就是个小孩么,正要开口,端了水进来的拢沙道:“谁叫你自己记性不好什么也记不住,怨得着姑娘么?上遭是谁送的信可还记得?”
拢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个圆脸小丫头么?”
戚素点点头。
拢水自去外头寻了。
想要见到一个人,总归还是有法子的。
还是要看你究竟是怎么的想。
四喜长得并没多能给人深刻印象。
拜这名字所赐,记她记得十分之清楚。
小姑娘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满脸笑容的甜甜问:“姑娘寻我有事?”
俞莳乔这是把什么样的人放在她院子里打扫卫生……
乍一眼看上去好似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萌妹子而已啊。
戚素惯不耐烦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你可有法子能教我出去?”
四喜这头倒是愣了愣,接着道:“姑娘要出去不该对着府里头的侍卫们想办法?奴婢有什么好帮上您的么?”
这姑娘这时候倒没了戚素以为的精明劲儿。
“我是问你,有没有法子让我出府见俞莳乔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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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出了府门,戚素还有一种恍如梦中之感。
怎么俞莳乔的人办事效率都这么高的么?
四喜好像很高兴,兴许是自己蛰伏这么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两只大眼睛中的光亮一闪一闪的。
接着戚素就听得她兴奋道:“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走?”
戚素:……
“等等,你的意思是……现下就能?”
四喜道:“按常理来说是该着先对主子报备一句……不过姑娘你去的话,这一程大致可以免了,姑娘想去我便带你去。”
说到激动处,连奴婢二字都给省了。
被拉着翻过院墙的时候,戚素恍然生出一种“大佬带我飞”的感觉。
身后呆呆看着的拢水对拢沙道:“……你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么?”
拢沙摇了摇头。
“那我们怎么着就放小姐跟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出了府?”
拢沙叹气道:“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姑娘现下是个什么心性你不明白么?你我谁拦得住。”
“她想说自是会说的。”
拢沙心思比拢水重些。
有件事不能不教她在意,若是没有听错,方才她所言,那位似乎是姓“俞”?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俞”。
自柳州回来,小姐好像就同头先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次又是招惹上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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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女儿深夜满身是血的回来,怎么能教戚柏不在意。
只是他敢在俞莳乔面前叫嚣的时候并不多。
大多是仗着自己还勉强算个便宜长辈端个空架子罢了。
实则在人家面前谁认你是镇国公。
可他不能不明白,女儿是他戚柏的,再桀骜不驯天之骄子,那也得他这个当爹的点了头才是。
他如是想到,便稍稍舒了些心。
只这点子舒心在早朝时候见了周瑾谦时全然消失殆尽。
周瑾谦不似往常一般总是见人就调笑,而是面色沉重的不寻常。
戚柏没想过他竟会主动上前来攀谈。
周瑾谦也是无奈,俞莳乔受了那么重的伤,一时半会儿怎么好回去教长辈们担心,只好暂时先安置在一处城中的私宅里头。
周瑾谦见他一夜未归并没提前透信儿,心知大致是出了事。
好容易熬过了晚上,一大早起来就得了昨晚上二人被俞琤那疯子暗算的消息。
只他不能无故不参加朝会,毕竟还是领着这份饭钱在这。
他不知道俞莳乔伤势有多重,自然更不会知道戚素有没有事。
俞莳乔那厮更不会在给他的信中提到戚素。
是以一下朝,周瑾谦就迫不及待跑将过来,凝重地戚柏道:“世伯留步。”
戚柏心头狐疑,却仍是依言停下。
周瑾谦观他面目形容,并不似女儿出了什么大事的模样,心下稍安。
接着拱手道:“世伯,听闻大姑娘昨夜遭逢祸事,不知……”他话未说尽,戚柏却明白了。
他懒得追究这些出众的后生手眼通天的本事。
他只关心女儿名节。
他着实很想甩给他一句“关你屁事”来着。
只是周瑾谦何尝又是个好惹的。
他不是惹不起,是天生的不愿意折腾。
只语气冷硬道:“什么事也没有,劳闵植挂心。”
周瑾谦倒不见丝毫不快,仿佛碰了一鼻子灰的人另有其人似的。
只面色沉重的道:“世伯,”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因此刻意顿了顿,“可能容许我……”
“不能。”没等他说完,戚柏像是终于耐不住似的甩给他一句。
嗤,他还不知这小兔崽子打的什么主意不成。
他女儿这次是没什么事,真有事了见面他对着这堂兄弟二人就不是这副形容了。
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
周瑾谦仿佛叹了一口气,道:“那好罢。”
好像并没什么失望。
戚柏却反而不相信了。
只这时他也不会再多上问一句找事。
周瑾谦心里暗自盘算什么他不知,只把自己女儿的院子看好了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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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素到的太早,听站在外头的小厮,呃不,这位应当不算小厮,这位黑衣大哥说,俞莳乔他仿似……还没起?
戚素想了想,觉着这实在不大符合俞莳乔其人平时一贯的行事风格。
她心下不安,难不成是昨天伤的太重了么?
她同这位大哥不熟,与四喜也不过见了两面。
可她毕竟已经站在这院子里头,再多的伤风败俗不顾廉耻有伤风化之类的话她既已通通抛在脑后,还在乎这点子矜持作甚么?
她上前问:“劳驾这位公子,我想问一句,他昨晚……是何种情形?”
那黑衣人先是叹了口气。
戚素:……
霎时心里咯噔一下。
是真的很严重么。
黑衣人道:“主子他昨晚上回来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属下陪他到后半夜才勉强退了些下去,那后来将将睡下。”
戚素听得心里一揪。
黑衣人接着道:“那伤势真真可怖,唉,也不知主子他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的来还,郎中包扎的时候都不忍卒看,何况是我们这些人。”说着以手掩面,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来着。
戚素:……
……她怎么觉着,这位大哥仿佛是意有所指呢?
这人正是清弦。
日日里跟在俞莳乔身边,主子在想些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因此尽量着往严重了说,总之这位戚姑娘神色越是凝重愧疚复杂,他觉着主子大概会越高兴些。
虽则那伤势本就比较严重,他不加以夸张也是足够了。
自俞莳乔成年之后,还真没人能教他受这么重的伤。
前两次为了护着戚素也没有。
戚素道:“我能进去看看么?”
清弦很想大吼一句能啊当然能数你最能了。
可他只是矜持地犹疑不定道:“可是……”
“我保证就在床边上看看!绝不吵他!”戚素都煞有其事的举起自己的三根手指了。
清弦才像是万般无奈道:“好吧,既然小姐您这般要求,我们自是不敢……还请您快些。”
“我保证,很快!”戚素重重点头。
清弦站一边的四喜:……您可千万别快了能磨蹭多久磨蹭多久最好待到他醒过来是最好了呵呵呵。
终于得到允许,戚素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即便如此,她走过去时还是看到榻上躺着的人眉头微微皱起来。
清弦所言虽有些夸张,但戚素明白俞莳乔昨晚上那副样子是注定不可能轻易了事一笔带过的。
那鲜血淋漓的衣裳就不是骗人的。
前世里戚素见人流过血。
因此上她晓得多少血是会死人的。
眼下见他脸色苍白的这样,戚素不知道心头是个什么感觉。
复杂得很。
只更多的是安心。
没错,在这样不合适的档口,她因为这个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下人们贴心的把帘子放得很低,只有微弱的上午的阳光投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温和极了。
虽则他一贯看起来都是极温和的。
对她如此,对所有人,好像都是如此。
但戚素明白,那是不一样的。
她从一边的圆桌下办了个脚凳,轻手轻脚地放在俞莳乔塌边上坐下。
门外两人看到,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戚素也很想看一眼就走的。
可来了以后就很想再陪他一会儿。
左右进都进来了,未免吵到他们主子,难不成他们还能把她赶出去不成。
戚素倾身坐下,挡住了唯一一片投射在他脸上的光影。
她撑着脸靠在塌边。
他已经不再穿着昨日那件脏衣服,此时只着一件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再往上头看,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
分明是个男人,皮肤怎么能白的这样。
想上去摸一摸。
想看看衣服下头是什么样子。
但戚素及时制止住这流氓行径。
她以手掩面叹了口气。
正此时,突然有人开口:“你是因为愧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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