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跟着凌焕到了主厅，看着他吩咐下人沏茶，又亲自端到她手边，仍然没有认出是谁。

　　凌焕笑道：“想起来了吗？”

　　青青摇头，他的身形并不熟悉，至少不是她常见的人。

　　凌焕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微微俯身，伸出手做出拉她的手势，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青青道：“想起来了吗？”

　　这个姿势……

　　青青恍惚之间，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与他姿势一模一样的一个人。

　　一匹骏马，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深夜之中，有杀戮鲜血，也有温柔。

　　青青脱口而出：“是你！”

　　凌焕收回手，笑着点点头，道：“终于想起来了？”

　　青青没忍住，笑了一下：“竟然是你。”

　　凌焕笑道：“没有想到吧？是不是觉得很神奇？竟然还能再遇到我？”

　　青青笑道：“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秦王殿下。”

　　凌焕笑道：“那天帮你给萧丞相送了消息，没几天就听说萧家找回来了嫡长女。我想着可能是你，不过不便打扰，也没有过问。后来郎熙城里的事，我也听了些，真真假假的，我也没有仔细去想。直到年节，你在宫中一舞牧云歌，我才见到你。不过，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青青笑了一下：“让你见笑了。”

　　凌焕笑道：“还没给你说一声，你那天的舞跳得很好。”

　　青青笑了笑：“无奈之下献丑罢了。”

　　凌焕见她不想说，就换了话题，问道：“你父亲怎么了？让你一个人来。”

　　青青道：“我父亲在端王爷那里有事要谈，一时赶不及，又不想让秦王爷觉得失礼，故而才让我独自前来。”

　　凌焕微微撇了一下嘴，道：“他也放心，你一个姑娘家的。”

　　青青笑了笑：“我带着仆从，又在郎熙城里，能有什么事？我父亲不会担心的。”

　　凌焕看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你过得不好吗？”

　　青青笑了：“怎么这么问？”

　　凌焕指指她的脸，道：“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看着有点累，有点烦，并不觉得开心。”

　　青青愣了一会儿，笑了：“被你看出来了？”

　　凌焕关心地道：“很明显。萧府的人对你不好？”

　　青青双眸剪影，带着一点温和的意味，笑着道：“没有，我过得其实还不错。”

　　凌焕不信，道：“你如今的样子还不如那夜呢！那时你和人对拼都没有这样疲累。青青，是有人欺负你吗？”

　　青青叹了一声，道：“七殿下，你我相识一场，我不想牵连你。”

　　凌焕薄唇微动，好半晌，也叹了一声：“那好，如果你需要我帮忙，记得来找我。”

　　青青笑一笑，问道：“那天晚上受伤的人怎么样了？”

　　凌焕摇摇头，道：“伤势太重，没能救回来。”他给青青添茶，道，“各个皇子宗亲府里都有一些武艺高超的人，有些做线人有些做护卫，也有些就是派出去查一些事。那天如果不是你拦了一下，我的人被带走，后面就不一定是什么样了。”

　　青青垂目看着茶杯，道：“殿下不必告诉我，我也不需要知道。”

　　凌焕笑道：“我相信你啊。再说，你就算知道了也没兴趣查下去。”他想了想，笑着补充道，“我看你和你父亲关系也就一般，你也没兴趣告诉他。那我有何畏惧呢？”

　　青青道：“七殿下和我父亲关系不睦？”

　　凌焕道：“也不能说不睦吧？你父亲眼睛里只有能够成皇的皇子，我这样母族不强，本身也不算得宠的皇子，你父亲不太当回事。”

　　青青笑了：“你还真直率。”

　　凌焕耸耸肩，让他整个人都有几分孩子气，道：“这没什么啊，郎熙城里的人都知道我母妃位份不高，我也一直没有多少权势，既是事实又何必畏惧别人说起？”

　　青青笑道：“我敬佩七殿下的心胸。”

　　凌焕又笑了，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道：“我是不是还挺不错的？”

　　青青点点头，笑道：“是啊，很不错。”

　　凌焕笑道：“嗯，那我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青青笑道：“你说。”

　　凌焕笑道：“那行，我就想问问，你以后没事能不能来我这里玩？”

　　青青挑挑眉毛：“何意？”

　　凌焕笑道：“你也看了，我这府里空荡荡的，平时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我挺无趣。你如果过来，我们可以比武，弹琴，吟诗对词，还可以喝酒，岂不美哉？”

　　青青笑了：“七殿下不用管朝中的事了？”

　　凌焕不笑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现在太子皇兄和四皇兄争斗不止，我不想卷进去。”

　　青青看着他，轻声道：“你要独善其身？”

　　凌焕轻声道：“我也是皇子，参与其中之后，很有可能被人误传谣言，让局势更加复杂，是不是？”他苦笑一声，道，“皇祖父说过，为君者当以民为重，社稷次之，自身则轻之。我是臣子，更应该遵循祖训，尽我所能减少朝局纷乱给黎民百姓带来的祸患，我……”

　　青青轻叹道：“七殿下心胸广博，为百姓着想，委实让人敬佩。”

　　凌焕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其实很没有担当。我想过阻止四皇兄，太子皇兄是储君，未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与他争夺有什么好？可是四皇兄不认命，他一定要争一回，哪怕最后不一定能赢，也要赌一次。父皇偏宠四皇兄，很多时候会让太子皇兄受了委屈，我心里很不好受，可又无可奈何……”

　　青青道：“人心难测，即使知道不该，皇权尊贵，又有几个人当真对天下至尊之位毫无动心的？这种事，怪不得你。”

　　凌焕看着青青，眼神干净，还有点期盼的意思，问道：“你说真的？”

　　青青笑道：“当然是真的。”

　　凌焕拍了拍心口，舒了一口气，道：“我其实特别担心你会误会我。”

　　青青有些不解：“我？”

　　凌焕点点头，笑道：“我很在意你啊。”

　　这话坦诚而直接，倒让青青愣了一下。

　　凌焕笑道：“你要是没有定亲，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青青看着他，心想这人脑子没病吧？

　　凌焕脸上带了点腼腆的笑容，白皙俊秀的脸上也闪过红晕，小声道：“我觉得你挺有趣的。”

　　青青没有说话。

　　凌焕看她态度冷淡，想了想，道：“我没有侍妾，也没有侧妃，你嫁过来就是正妃，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青青淡淡道：“七殿下，萧氏的事我很少参与。”

　　凌焕一愣，面上闪过受伤的表情，道：“你觉得我是为了萧氏才求娶你的？”

　　青青神色平淡地道：“我和七殿下不过两面之缘，七殿下就贸然求娶，当真是为了我？”

　　凌焕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又不参与朝堂争夺，我要萧氏有何用？我真的只是想娶你。”

　　青青淡淡笑了，问凌焕道：“你爱我吗？”

　　凌焕愣了：“爱？”

　　青青笑容浅淡，道：“我要嫁的人，一定是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你连爱不爱我都不知道，这样的求娶有何意义？”

　　凌焕沉默一会儿，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好。你很有趣，很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不应该被丞相府禁锢。到我这里，你至少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如果这样的做法，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向你赔罪，你不要介意。”

　　青青诧异地看了看凌焕，问道：“你是为了我？”

　　凌焕苦笑一下，道：“我大概有点笨，让你误会了。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青青有点歉疚了，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对不起。”

　　凌焕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青青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

　　凌焕起身送她，道：“你回去要很久吧？一个人不太安全，我送你。”

　　青青道：“怎么能劳烦殿下亲自送我？你若不放心，派个人去送就是。”

　　凌焕点点头：“也好。你早些回去，我也能安心。”

　　青青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跟凌焕道：“七殿下不想参与朝堂之争，我能理解。可殿下身份在此，又已封王，当真能够置身事外吗？”

　　凌焕的眼神黯淡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真的不想，也不敢再参与其中。而且，我也不知该站在哪边。”

　　青青笑了笑，道：“殿下一定要选一边吗？”

　　凌焕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青青淡淡一笑，道：“七殿下心系百姓，但也要想一想到底怎么做才能真的制止这样的争夺。殿下，你好好想一想，我以为，殿下会想明白的。”

　　凌焕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青青，你有时候真的……真的让人很意外。”

　　青青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除却去秦家，青青一直随着萧夫人走亲访友。

　　她规矩礼数都不错，容貌又好，得了不少赞誉。

　　萧夫人对此觉得很愉悦，青青却不以为然。

　　正月十五那天，天气晴好。

　　大年那天的雪过了破五便停了，连着十日的暖阳，让积雪消融，虽在不得阳处仍有雪痕，大部分地方却都已经恢复原本的模样。

　　青青练了功，吃过早饭，闲来无事，趴在窗台上晒暖，任由凤羽给她妆发。

　　凤羽边梳头边道：“大小姐的头发太细了，奴婢用力稍大一些就会断，奴婢都不敢用力了。”

　　青青懒懒道：“小花给我梳头就不会断，你怎么也没跟她学学？姑娘家的下手那么重！”

　　凤羽撇撇嘴，道：“奴婢手笨，小花教不会。大小姐这么聪明，肯教奴婢吗？”

　　青青指了指厨房，道：“教不会不是小花的问题，换了我也一样教不会，你还是去给我端点点心来吧。”

　　凤羽应了一声，把梳子放下，边走边问：“大小姐你饿啦？”

　　青青没回头：“拿点心堵住你的嘴。”

　　凤羽气结，然而那气到她的人笑得慵懒，丝毫不觉得愧疚。她纠结半天，还是跑去厨房了，一句话都没说。

　　气走凤羽，青青回头看了穗穗一眼，笑道：“小花给你来信了吗？”

　　穗穗抿唇笑道：“回大小姐的话，算着日子，小花应该刚到，信还回不来呢。”

　　青青笑道：“也是。”

　　穗穗笑道：“小花跟着那位二姑娘走，奴婢一点都不担心。等小花来了信，奴婢再跟大小姐说。”

　　青青笑着点点头。

　　就这样趴到午后，青青委实有些无趣，便吩咐了凤羽和冬青看好家中，和萧夫人说了一声，带着穗穗出去了。

　　穗穗这些天一直没出门，也有些闷了，能跟着青青出来其实很高兴。

　　她笑着道：“大小姐，奴婢知道城南有一家铺子，卖得胭脂水粉都是最新的，颜色也好，可要去看看？”

　　青青想了想，同意了。

　　主仆二人慢悠悠地走向城南，一路上看着断断续续的摊贩和店面，倒也不无聊。

　　走了没多久，穗穗突然轻轻拉了青青一下：“主子。”

　　青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两名公子模样的人在向前走着，身量都不高，也瘦，看起来觉得年纪很小。再看几眼，便看出是女扮男装了。

　　青青问道：“这人有问题？”

　　穗穗小声道：“左边那个，奴婢看着像二小姐身边的丫头。”

　　青青这才仔细看了看，右边那灰衣的小公子竟真的是二小姐萧逸瑶。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没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早被看穿了。

　　穗穗道：“主子，奴婢觉得……二小姐这是偷偷出来的。”

　　青青皱了一下眉头：“估计是看我整日往外跑，心里急了，就也出来了。”

　　她摇摇头，这个萧逸瑶，其实骨子里是个好的，就是争强好胜的心思太强，什么都想和青青比，这样的心思，容易出事。

　　穗穗看着青青不停步地往前走，小声道：“主子不管？”

　　青青道：“没法管，我现在上去，她只会气到失控。跟着吧，看她去哪，不行了再出面。”

　　穗穗应了一声，盯住萧逸瑶主仆。

　　那主仆二人丝毫没觉得自己已被盯上，左顾右看，什么都是新奇的，看上去很开心。萧逸瑶矜持点，却也忍不住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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