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妃湘出身世家,容貌艳绝一时,与其姐成淑妃并称为北地双姝。
十九年前北狄王呼延旻打马入京之时惊鸿一瞥,惊艳不已,强逼着原本打算纳成湘为妃的大昭皇帝封其为公主,并送至北狄和亲。
成湘入北狄后被立为正妃,宠冠后宫,以至呼延旻原先所纳妾室皆被撂在一旁。
呼延旻原本不通中原话,为了方便与成王妃交流,不仅自己下苦功习学,还命令宫中诸人在成湘面前不得言北狄语,后来更是身体力行地大力推行中原文化,故二人感情甚笃。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北狄爆发内乱,成湘在王城陷落之后随宗室南下躲避乱军,却意外失散,又辗转流落于大昭与北狄的边境,后为大昭的兵部尚书谢毅所救。
成湘还没来得及被谢尚书送回成家便撞见了谢夫人步行妤。
她自小长在流花郡的成家,唯一一次进京也是得了圣上的恩旨陪着母亲入宫看望当时已经晋为成贵人的姐姐,自然不会认识谢尚书的夫人,也不会看出眼前这个长她许多、总是对着她笑的美貌妇人心里是怎样的恨着她。
她看见谢夫人对谢尚书柔婉地笑着,说让他放心,自己会照顾好王妃,会把她安全地送回成家。
谢尚书向来对自己的夫人百依百顺,想也未想就把成湘交给了她。
成湘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遇上了这样一对好心的夫妻,不仅救了她,对她百般照料,还亲自安排送她回家。
她住在谢府西北角的一处小院落里,虽然环境简陋了些,但是无人打扰,很是清静。再加上谢夫人说陛下曾有意纳她为妃,若得知她现在就在帝京恐怕会惹来麻烦,她心中害怕,就在那个小院子里住下了,平常连院门也不敢出。
她开始期待与自己夫君的重逢,也不知道北狄现在的形势如何了,呼延旻他平息了叛乱没有?
她一日日地等着,却始终不见谢夫人有什么动静,终于等得心焦,托院子里负责照料她的一个丫鬟去请步行妤。
谢夫人踏进小院的时候,她正在给窗下的一株梅花剪枝,虽然可能等不到开花她就会离去,不过整日无聊,也只能自己寻些打发时间的事情做。
她抬头时注意到谢夫人的面色似乎不太好,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那双望着她的眼眸如深海难测,似有暗潮翻涌。
她不知道那其实是恨,恨她的懵懂天真,恨她的纯洁无瑕,恨她几乎跟她姐姐如出一辙的脸以及她们的姓氏。
她的确是天真的,犹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向步行妤询问,问她何时能送自己回家。
谢夫人冷笑了一下:“这里不好么,怎么总是想着要回家?”
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冷得她声音都有些发颤:“夫人何意?”
谢夫人没有说话,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仆婢招招手,立即有数个男人上前来。
她慌乱地后退,脚却绊到了一个花盆,“啊”的一声跌倒在地。
那些男人筋骨强壮,一双手几乎是像铁钳一般地抓住了她,拖拽着向屋内行去。
她开始发抖,一边哭喊着一边拼命挣扎,喊声却是沙哑的,喉间似有沙子磨着,磨得她血肉模糊,再喊不出声来。
步行妤慢慢地踱到屋子里,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伸出一只保养得精致如玉的手撑着脸,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那些人对昔日高贵优雅的成王妃做着这世间最肮脏耻辱的事,而面上神色却漠然,甚至带着几分快意。
成湘咬断了自己的舌,却还没昏过去,透过模糊泪眼看见步行妤的一方裙角。
那裙角金红,层层如水地在她眼前铺开,绚烂耀眼至刺目,像是日中最盛的阳光。
而她不会再看见阳光了。
她果然不再见过光。
她被囚禁了起来,就在这个屋子里。
她手脚被缚,以最屈辱的姿势承受那些人日复一日的羞辱折磨,直到被迫怀上孩子。
她无法杀了那些渣滓,亦无法自杀。步行妤有千百种法子用来控制她,她连最简单的绝食都做不到。
怀孕后看管更为严密,她只能怀着一腔的耻辱与恨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那一团东西仿佛时刻都在提醒她自己到底有多脏。
她仍旧活着,只是渐渐记不起自己其实还是个人。她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
她的体内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而她自己则慢慢走向死亡。
直至分娩。
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直到漫天漫地的血腥气传来,那属于她身体的、为她所切齿痛恨着的一部分自她体内脱落。
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想要掐死那个孽种,却被崔媪一巴掌扇得跌回榻上。
崔媪仿佛邀功一般的,抱着那孩子走到步行妤的面前。
谢夫人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甚至伸出手逗弄了一下那孩子。
“很漂亮,跟你一样漂亮,我想你姐姐会喜欢她。”
像是感觉到眼前的人不怀好意,自出生后一直不发一声的孩子突然大哭了起来。
谢夫人勃然变色,眉目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掐死那孩子一般。
她没有精力去关心步行妤到底要用那孩子做什么,此刻她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十分艰难。她一直在流血,身下的床褥仿佛被血水泡着一般,浸透了,又漫至床沿滴落到地上青砖,缓缓流着,直到填满青砖之间的缝隙。
谢夫人在鲜血污了她的裙角之前拖着委地的长裙走出房门,绫罗扫过青石地面的窸窣声在一片寂静里清晰可闻。
像是催命的声音。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人在意她是否快要死了。
她费力地睁了一下眼睛,望见去年修剪的那棵梅树似乎长高了些,高过了窗沿,枝繁叶茂。
意识渐渐消散,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解脱了,她想。
……
成湘生下的孩子被秘密送到宫中之后,成淑妃看到那块麒麟佩就明白了那孩子是谁。因北狄王以麒麟佩作为定情信物,成湘在宫里待嫁之时曾向她出示过这枚玉佩。
儿子被换走之后,成淑妃本想揭发此事,但念及嫡亲妹妹的一点骨血,又不舍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位分和宠爱,这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侄女假充皇子。
这些陈年旧事,被崔媪以讽刺的语气道出,仿似沾染了命运的嘲弄一般,令卫乔从头到脚都是刺骨的冷。
崔媪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陈腐老旧覆满灰尘的床榻,拂去了尘埃现出刺目的一片暗红,而苍老面容上笑意不减:“也只有谢知舟那个傻子才会以为我跟当年的事没有牵扯,我说了这么多,您是不是该感谢我?啊,您要是问我您的父亲是谁,那可就说不清楚了,毕竟那么多人。”她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道,“而且他们都死了,一个不剩……”
卫乔双目赤红,无力地跪伏在地上。
额间青筋暴起,满脸是汗。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为什么要知道生身母亲曾受过那样的屈辱和折磨,为什么要知道她其实是个最肮脏最可耻的存在,为什么要知道她生来就背负着母亲的性命和那些难以启齿的惨痛与悲哀?
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拼命地维持着一丝清醒,咬得口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崔媪还在笑着,笑声尖利得像是九幽之地爬上来的厉鬼:“那天我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你,你生得可真美,比你母亲还美。难怪那个孽种会爱上你,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那个孽种看上的是谁,原来是你,实在是太好笑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该下地狱的孽种,哈哈哈哈哈哈……”
崔媪笑着笑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枝叶一般颤抖不休,而后慢慢地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卫乔像是发了疯一般地扑上去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而崔媪在她这样死命的攻击之下仍是一动不动。
她伸手探了下崔媪鼻端,已无气息。
那具见证了无数肮脏与罪孽又制造了无数肮脏与罪孽的躯体就那样笔直僵硬地卧在地上,似已死去。
卫乔伸手抹了下自己的脸,分不清掌心是泪还是汗。
她勉强支撑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逃出了这个令她崩溃窒息的院落。
而在她走后,倒在地上的崔媪眼皮突然动了动。
一度气厥的崔媪缓缓睁开了眼,然而却动弹不得。
她艰难地喘着气,意识模糊。
周围的景致像是在一瞬间变了样,她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步家。
那时的妤儿还未出阁,时常独坐于窗下镜前妆扮自己。
她采了一捧梅花插在水瓶里送去给她玩赏,恰逢她在自己的额间点了一朵红梅,听到脚步声时急切地回头,笑问她:“好看吗,阿母?”
她停住脚步,回她:“好看。”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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