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乔喝完药后就觉得头又有些昏昏沉沉的,本来靠着床沿,慢慢地就滑进了被子里,舒服地将脑袋窝进枕头,杏眸微阖,眼神迷离,对于谢知舟的话也是似听非听。
谢侯却不肯放过她,俯下身拍拍小皇帝的脸,将她弄得清醒些,问道:“怎么不叫人?宫里来来往往的侍卫都是摆着看的吗?”
卫乔本来都要睡着了,被他搅得有几丝烦躁,挡开他的手,道:“我叫了啊,只是那地方委实有些偏僻,叫了几声不见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淹死吧?”
谢知舟冷哼了声,那映月湖离寝宫能有多远,居然让堂堂天子掉进了水里,还不是底下的人不经心?这小人儿也是个心大的,幸好她会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这一宫的人怕是别想活了!
他这厢生着闷气,那厢卫乔已沉入梦乡。
谢侯俯在她耳边柔声道:“以后再碰上这种情况,切不可独自冒险,记住没有?”
卫乔只觉自己耳畔有人言语,也不管他说的什么,只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谢知舟见她睡得安稳,也就出了内室,召来广明宫的总管太监吩咐道:“传本侯的口谕,自即日起广明宫内外加强防卫,凡是陛下可能到的地方,皆要有侍卫巡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吕总管躬身应是。
谢侯又转头对红袖道:“以后陛下不论去哪里,身边都不许离了人。”看着红袖有些犯难的小脸,顿了顿补充道,“若是她不让你们跟着,就派人暗里保护着。”
“是。”
没过几日,卫乔的身子就好利索了,她这才知道那日救的人原是梁王的嫡孙,梁国的小世子。
小世子卫冉今年不到六岁,长得白玉团儿似的十分可爱,知道是卫乔救了他,刚醒过来就要来广明宫请安道谢。
卫乔听说后忙打发红袖去回绝了此事,只说等小世子彻底痊愈再说,所以拖到今日才接见卫冉。
卫乔虽不大喜欢小孩儿,然而看着小世子在奶娘的指引下一步不错地给自己行礼,年岁不大却已显出十分的伶俐,又兼两人血缘相近,故一见着这小儿就生出几分亲切感。
小世子知道是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堂兄救了自己,行了礼就很主动地凑到卫乔身边,奶声奶气地道:“皇帝哥哥,爷爷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该怎么报答呢?”
卫乔蹲下身子,摸了摸卫冉白嫩嫩的小脸,笑着道:“虽于你而言这是救命之恩,但对于皇帝哥哥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你我是血亲,我救你就更是应该应分的了,不必再言报答。”
卫冉抓住卫乔的手,道:“爷爷最大的期盼就是我大昭国富民强万方来朝,皇帝哥哥的愿望是不是也是这个?”
卫乔回握住他的小手,点点头:“是啊,这也是哥哥的愿望。”
“那我就帮皇帝哥哥治理好大昭,”小孩儿认真地思考片刻,握拳道,“哥哥管理整个天下,那我就管好梁国,绝不叫哥哥替梁国操一点心。”
卫乔眼角的笑意更深,拍拍他圆滚滚的小脑袋:“冉弟真乖。”
少帝回头瞥见几案上摆着的一些精致瓜果,遂将卫冉抱在怀里,一面喂他一面问些功课之类的。
起初小世子还有些拘谨,然而见堂兄甚为和气,便也放开了许多,两人在寝殿内闹作一团,到了晌午,卫乔便留他在广明宫用了午膳。
梁王是在下半晌进的广明宫。
彼时卫冉玩得累了,在榻上小憩,卫乔便在广明宫的书房接见梁王。
不管是先帝统治时十几年的昏庸无为怨声载道之际,还是卫乔即位一年多的大权旁落宗室式微之时,少年时便已之国的梁王倒是年年除夕都会准时出现在宫宴上,梁国的朝贡亦是没有一年短缺过,这便是卫乔对于梁王的全部印象。
梁王卫成勖年近六十,虽须发斑白面容清癯,瘦弱的身板却挺直如松柏,看着倒是精神矍铄。
虽然年年都会相见,卫乔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这位叔公。
梁王被免了礼,坐在御赐的圈椅上,摸了摸下颌胡须笑着道:“陛下近来可好?”
卫乔微笑作答:“有劳六叔公惦念,朕很好。”
“微臣在来觐见陛下之前,曾与谢侯有过一番长谈。”
卫乔疑惑道:“所谈何事?”
梁王的回答很是直接:“削藩。”
“这……”
梁王不紧不慢道:“谢侯欲讨伐吴国,除去此藩,陛下想必也是知情的吧?”
卫乔点点头道:“朕……确实知晓。”
“谢侯希望在吴王叛军挥师北上的时候,梁国能出手扼住吴军北上的咽喉要道。”
卫乔一贯平静的眼眸像是突然燃起了一把火,亮得人不敢逼视:“吴王若要北上,除非绕过十万大山,否则必经梁国。六叔公的意思是……”
梁王缓缓点头:“臣已经答应他了。”
卫乔没想到此事会如此顺利,虽然早知道梁王对卫氏忠心,却没想到会忠到这个份上,竟然愿倾举国之力助她除掉吴国这颗毒瘤。
“六叔公……”
梁王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从圈椅上站了起来,整整衣衫俯身下拜,语声含着一丝颤抖:“皇上啊,臣不光是为了冉儿,臣是太宗文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臣是希望太祖太宗开创的这份基业,能在陛下的手中壮大。”
卫乔慌忙去扶他,梁王双手搭上她的胳膊,抬头看她时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臣相信,陛下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定会是个雄才大略的帝王。皇上,您不会让臣失望的,对吗?”
卫乔鼻头一酸,点点头道:“朕……不会让叔公失望。”
“那就好……那就好……”
梁王欣慰地不住点头,转身离去时的步伐轻快得仿佛年轻了十岁。
又是一年的除夕,到了开宴的时分,正殿朝华一派莺歌燕舞其乐融融,许多藩国的国主都带着女眷孩子进了京,此外还有些世家权贵的家主及公子小姐也被请进宫与皇帝一同守岁。
这般的热闹,倒是少了个大角儿,定远侯他老人家今晚就没赏脸露面。
谢侯不在,卫乔倒是乐得自在。
她一面赏着歌舞,一面饮着小酒,倒是体会到了几分昏君的感觉,只是这赏乐的间隙,却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
卫乔循着那道目光望去,却见一个一身红衣的美艳姑娘热切地望着自己,姑娘与她目光相接时,端起酒杯对着她遥遥一敬,嘴角绽出一抹勾人的笑,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卫乔感到十分诧异,又往她旁边看了看,亦是些生面孔,一时也想不起她是哪家的贵女。
待又饮了几杯,已有些微醺,便起身推说不胜酒力,踱到殿外散酒去了。
走了几步,望见前头似乎有个人影,定睛一看,却是梁王。
深宫月下,梁王那有些老迈的背影落入卫乔眼中,倒是透着十分的萧索。
少帝转头,走得离梁王远了些,垂首沉思片刻,对身后的近侍吩咐道:“备车,朕要去谢侯府。”
今夜是除夕,路过的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唯独定远侯府却是一派寂静寥落,门上甚至连桃符都没有,只有几个侍卫守着门前那冷冰冰的石狮子。
府上的管家见到卫乔,似是颇感吃惊,连忙行礼。
卫乔笑着拉住他道:“赵管事不必多礼,谢侯可在?”
赵管事点点头:“在的,小的这就带您去。”
卫乔跟在他后面,一路无话,倒是赵管事先微笑着找她搭话:“方才见到陛下,小人倒是吓了一跳,记得陛下上次来谢府,还是我家大人薨逝,没想到陛下倒还记得小人。”
卫乔笑答:“赵管事的记性也极佳,朕统共不过来过一次,你居然也记得朕。”
“陛下姿容出众,小人自是难以忘怀。”
谢大人的丧事已过了将近两年,这两年卫乔又是抽条儿似的长,对于只见过一面的人,赵管事自然不可能记得这样清楚,只是那一面,却是有些特殊。
谢大人生前极受先皇倚重,薨的时候先皇就点了几位皇子亲自到谢府吊唁,那次卫乔不知怎么的晃到了先帝跟前,于是也被授予了这个光荣而神圣的使命。
然她本就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到了谢府后,与几位皇兄的座次隔得远了些,就被几个素来霸道惯了的公子哥儿当做了哪家的怂包少爷,狠灌了几杯酒。
酔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被谢家二少谢知舟慌忙抱进内室去醒酒,那几个不晓事的公子哥儿也都被赶了出去。
那时赵管事亲眼看着侯爷对彼时的七皇子的照料是如何精心,故对卫乔印象深刻。
小皇帝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了这溢美之词倒不知如何作答,一时无话,不久便行至一个植满绿竹的庭院。
扣开门扉时,只见一身青衫的谢知舟斜倚在几案旁,青丝凌乱,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握着酒杯,抬眼看她,眸中深沉似海。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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