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卫乔闭上眼,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死亡来临之时,远处突起马蹄之声,来势之疾无与伦比,听上去似有飓风席卷,雷霆万钧,一下比一下清晰的声音又像是鞭子般抽打在人的心上。
黑衣人下意识地暂停了动作张目远望,只见远处一道月白身影如山间月光无声移动,又如流泉泼洒,一瞬间便移到了眼前,玄色披风在风中张扬若舞,明明奔驰之势呼风啸日,在马上的他却沉静如渊,隔得极远都似能望见他冷肃眉目。
那人一骑当先,到了黑衣杀手的包围圈却也毫无收势,直直冲入,骏马长嘶一声向着卫乔而来。
马上骑士一手控缰,一手伸向侧前方的卫乔。
日光耀眼,晃得人有些看不清。
卫乔只觉得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渐进,扬起的尘土如黑云漫卷,纷乱尘埃中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向她。
卫乔立即伸手够住他,借力轻轻一跃,随即稳稳地落于他身后的马背之上。
来人极多,从几乎整齐划一的落蹄声中可以推测是这草原之上骑术精绝的一支队伍。
黑衣人被包围之后,也不再做反抗,随着为首一人的一声号令,齐齐横剑自尽!
与卫乔同骑的那人下了马,走到前方马车旁查看,又转向一旁的灵柩,伸手抚了一下,随即放下。
卫乔亦下马跟在他身后。
“这是乌维大人的灵柩?”
“是。”
卫乔答了一声,抬起头来打量他。
眼前这人生着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肩背笔挺,剑眉星目,五官尤其深刻锐利,宛如刀凿斧劈一般,然而眼神却颇为温和,与冷峻面部轮廓殊不相同。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冒昧问一句,公子可是北狄人?此处距王城尚有多远路程?”
呼延朔转头看向她:“听你口音,你是昭人?我是北狄的四王子呼延朔。奉命巡视王城,恰好路过此处,前方十里处便是王城。”
他说着,抬手指了下方向。
卫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除了连绵起伏的山丘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呼延朔又道:“这是大昭护送的使臣车队?除你一人之外皆死伤殆尽,方才看那些杀手也不像是山匪流寇,你可知其中内情?”
卫乔脑中霎时涌过无数个念头,她飞速地梳理了一下,答道:“在下是奉天子之命出使贵国的使臣之一,除了护送乌维大人的灵柩归国之外,还肩负着向贵国王上解释清楚乌维大人身死一事的使命,意在使两国不生嫌隙,以免宵小之徒趁虚而入,挑拨大昭与北狄的友好关系。”
大昭派来的使臣都死光了,如果她不出面,李培风很可能会借题发挥,而大昭又拿不出证据,到时候北狄王真被李培风说动,与大昭决裂,势必又会引发一场动乱。
更重要的是,李培风为达目的害死这么多人,而这些人又眼睁睁地死在她面前,无论如何卫乔也做不到坐视不理,哪怕她能做的有限,也绝不愿看着那人得逞。
呼延朔听了,点点头道:“乌维大人一案甚是蹊跷,父王听到这个消息后颇为震怒,一直在等大昭的使臣亲来,给北狄一个解释。既如此,你便随我去王宫走一趟。”
卫乔应是。
呼延朔的卫队将现场清理了一番,使臣的尸首也都被小心翼翼地装上了马车。
卫乔接过一人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呼延朔在她身侧,看她一眼,忽道:“你受伤了,入城后我带你找一家医馆包扎一下。”
卫乔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原是左肩处被人砍了一下,因伤口不深,加上她疲于应战,也未曾留意到自己受伤了。
现下他一提,倒是突然觉得肩上疼了起来,不过也还受得住。
卫乔道:“不碍事,我略通医术,可以自己处理,还是先随殿下入宫吧。”
呼延朔面上掠过一丝无奈:“也好。”
卫乔右手握住缰绳,走了没多久,就觉得因先前拼杀多时而倍感酸痛的手臂有些支撑不住,换了左手,动作间又会牵扯到肩上伤处,一时有些左右为难,渐渐地速度就慢了下来。
呼延朔见她如此,扬手将马鞭一甩,瞬间卷住她腰身,略一使力便将她卷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还是与我共乘一骑吧,不然照你这个速度,天黑也进不了城。”
卫乔猝不及防,猛地歪倒在他怀里,触到他不断起伏的结实胸膛,慌忙抓紧鞍前铁环,坐直了身子。
期间一直避免触碰到他身体,惹得呼延朔笑了一声,道:“大昭的男子都是你这般腼腆的吗?”
卫乔不知道怎么答话,加上他虽然救了自己,两人毕竟不熟,也就没回他。
呼延朔见她微垂着头,不言不语,只当她生性腼腆文弱,也就不再逗她,只是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不多久,矗立在北部草原之上的北狄王城赫然在望。
北狄自先祖开始便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式生活,直到浑邪王呼延勃的出现。呼延勃利用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时机,自草原众多部落中异军突起,经过连年征战,以铁弗部为根据建立了如今的北狄政权。
其后又发狄人十万于白河之南营建都城,名曰“万方”,正是如今北狄王城的前身。因呼延勃极其冷酷嗜杀,在营建都城时命令工匠用尖利的铁锥去刺建好的城墙,若是铁锥入墙一寸,则说明建造得不够坚固,建造者便会被处死,尸体砌入墙中。正因如此,无人敢心生懈怠,这座万方城也就被营造得高大雄伟、坚不可摧。
如今的北狄王呼延旻在打败了劲敌呼蒙王之后,便剑指中原,于十九年前连夺大昭北部一十三城,逼迫大昭向北狄求和。呼延旻在收到大昭求和的国书之后仅率领一队轻骑直奔大昭帝京,在大殿之上随手指了一个臣子,要求昭帝封他的女儿为公主并送至北狄和亲。
彼时大昭虽是倍感屈辱,但惧于北狄气焰,也只得忍下了这口气。
呼延旻将昭女立为正妃,百般宠爱,后又在其影响之下渐渐对中原文化起了兴趣。上行下效,时日一久,北狄的种种风俗也渐渐向大昭靠拢。
如今坐落在朔方以北、白河之南的北狄王城高楼比邻,商旅往来,城中人多习中原话,粗粗一看,竟是与大昭帝京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呼延朔的府邸在王城北,因是入宫觐见王上,他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卫乔也是一身的血污,脏乱不堪。
呼延朔入府后就唤过管事,让他给卫乔准备一身新衣裳。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笑声。
“四殿下真是日理万机,某从日中等到现在,可算是等到了殿下。”
卫乔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他他,他怎会在此处!
在察觉到那人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时,卫乔紧张地攥紧了衣袖,下意识地垂了头。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故作镇定地抬起了目光。自己现在戴着面具,完全是其貌不扬的模样,身上又脏又乱,这厮应该看不出来吧?
听到声音,呼延朔转过了身子,疑惑道:“阁下是?”
“塔雅,李培风。”
呼延朔面上一时掠过诸多神色,最终定格为客气而疏离的一个笑,他微微偏首,对管事道:“有贵客来,适才怎么不报与我?”
管事刚想说话,又被他截住:“你带他下去,本王来招待李兄。”
卫乔见呼延朔指着自己,心中喜不自胜,忙跟着管事去了一间偏房。只是她仓促转身间,没看见李培风瞥了一下她的背影,那双极漂亮的眸子掠过一丝寒芒。
……
管事将一瓶伤药连同干净而整洁的衣裳递给她。
卫乔接过。
她本是想立即离开这里的,毕竟李培风所在之处都是不能更危险的地方。然而肩上伤口又不能不处理,天气太热,若是化脓了,恐会伤及性命。
卫乔关好门,匆匆把身上的脏衣裳扒下来,半褪了里衣,将小瓶子里的伤药倒在肩上伤处,随即简单包扎了一下。
她走出门外,见方才的管事已不在,便沿着来路向大门行去。
转过一道长廊,便能望见大门了,卫乔加快了脚步。
然而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横剑于前,目光冷冷地望着她:“我家公子欲与阁下一叙,还请随我移步。”
卫乔认出眼前这个气质冷肃如冰雕的人正是李培风的随身护卫,一颗心顿时下沉数分,只是却不甘心就这样落在他手上。
“我不认得你家公子,也没有什么话要与他说。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是四殿下请来的客人,想带我走,你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那人眸光愈冷,面上似有一丝不耐:“不要逼我动手。”
卫乔左右看看,偌大的一个王子府邸竟见不着几个活人。
她心中越是慌乱,面上越是故作沉静,微微抬首,不着痕迹地将右手背在身后,握住了随身的那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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