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来永和宫,却吞吞吐吐,眼神飘忽。叶瑟再三询问,言蹊才开口:“姐姐,在后宫之中,最紧要的事是什么?”
“在不在后宫,人最紧要的事,都是活着”,叶瑟随口道,心中想起富察皇后,一生力求完美,万人敬仰,可人一旦去了,同样什么都带不走,又算得上什么人生赢家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言蹊道,“最紧要的便是生存。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让步,什么都可以舍弃。”
叶瑟被她叹得没头没脑,“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如今宫中的流言,你该听到了”,言蹊开门见山:“太医院中数条云妃不孕的记录,如今你恰巧一夜未归宿,便怀上了。况且当日被人发现时,衣衫不整的传闻也传得沸扬。”
“别人说什么,我哪里左右得了”,叶瑟不耐烦地感叹。
“可结果是可以改变的”,言蹊一顿,“你若真爱皇上,便不该让他受此流言折磨,让他为你们的爱情,日日背负心头重压。”
叶瑟不解。言蹊继续道:“这孩子若生下来,皇上便要一辈子背负这样的绿帽疑云。”
“我和那金特使什么都没有”,叶瑟气得手指发颤。
“谁知道呢”,言蹊逼视道:“如何证明呢。你明白,我相信,都没用。只要她们不想信,她们便自然可以不信,且以讹传讹,危害您和皇上的声誉。”
“绝不可能”,叶瑟咬牙道:“我既让他来到世上,便要保护他。我可以离开,但孩子绝不可受分毫伤害。”
“对于皇上而言,孩子多得是”,言蹊叹气,“同你的孩儿,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再有。皇上真正视为唯一的,是同你的感情。你离开他,对他的打击,恐怕比失去一个孩儿还大吧。”
叶瑟心中一阵绞痛,“可皇上是成年人,无论打击多大,他可以自己学会坚强。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只有娘亲来保护他。”
“即便孩子生下来,这样的流言会成为他一生的恶意。你保护他,可多少人会因此伤害他呢”,言蹊急道。
“你走,我不要再听到这样的话”,叶瑟心痛难耐,将她搡出门外。
在养心殿陪皇上进夜宵,言蹊盯着皇上蹙紧的眉心,温柔道:“既然不想吃,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这里又没有旁人,皇上不用为了宽慰任何人而逼自己吃东西。”
弘历微微宽了眉心,“许是晚膳吃多了,不需要宵夜了。”
“臣妾同皇上,有什么话便说什么,不惜以下犯上”,言蹊微笑浅叹,“可皇上,对臣妾,还是如此严丝合缝,丝毫不肯放松。”
弘历望向她那似笑非笑的明亮眸子,又多吃了一口,“朕同你说过,过于聪明的女人,并不可爱。”
“臣妾只求为皇上分忧,不求可爱”,言蹊语气淡静。
“哦,那你分吧,朕倒要看看你如何看穿朕心中忧愁,又如何分担”,弘历亦似笑非笑看向言蹊。
“如今,后宫姐妹们皆悉心爱护云妃姐姐腹中胎儿,生怕它有何闪失,为什么啊?”言蹊笑问。
“你们娘们之间,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说实话,朕真是懒得猜。”弘历无奈摇摇头。
“她们表面是保护云妃,实则是为了日后更大的伤害。因金特使那传言,即便不实,这孩子的身份,以后将事事尴尬,即便出生后有办法证明他是皇子,她们也可借孩子身世不停提醒您那段狼狈的存在。因为她们看出了皇上心中的芥蒂。所以,她们希望,皇上您对云妃这丁点芥蒂,可以延续下去。”言蹊饮了一口茶,娓娓道来。
“朕相信那是朕的孩儿”弘历有些急了。
“皇上是天下最位高权重之人,因此也最冷静理智。您最知道,天下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既保住姐姐,又保得孩儿,若真有此良策,慧如皇上,早想出来了。可如今既然茶饭不思,定是没有万全之策了。皇上还在恼这两难取舍吧?”
“你给我出去”,弘历怒道,“你这自作聪明的女人。”
言蹊不紧不慢起身,“臣妾是滚出去还是爬出去,真无妨。可皇上便能高枕无忧,愁不萦心了吗。”
弘历忽而心底泄了气,也顾不得再赶她走了,兀自走到书桌前,胡乱写画起来。
“这样的事情,有失皇上风度,臣妾去做”,言蹊用温热的掌心覆上弘历的手背,低声慰道。弘历恼怒地抓起她的手腕,“你要做什么?不许动她”,弘历一字一顿,“听到了吗?”
“不动也可以,这事,本也没有多难”,言蹊用力挣出弘历的扼制,“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随便哪个说胎儿不太好,拿掉它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拿掉她的孩子,难道不比要了她的命更痛苦?”弘历痛苦道。
“长痛不如短痛”,言蹊亦叹道:“否则,您便让她一辈子经受流言蜚语的揣测,费尽一辈子心力为自己的孩儿正名。”
弘历陷入苦痛纠结之中,仍强挣着面色无澜的脸,想骗过言蹊的观察。言蹊轻轻倚在弘历胸前,“皇上的权力,四海之内,皆可抵达。唯有一处,权力不可及,那便是人心。唯有一物,权力压不住,那便是流言。镇压流言,无法靠权力强压,只能从源头解决。”
弘历只感觉到麻木,没有应允她,也没有拒绝,半天都没理会她。言蹊起身离去,回头眼神潮湿,“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没人愿意去做。她们都只想美美的,做皇上心中的贤妻良母。可是,臣妾会去。”
“你站住”,弘历低沉地唤住她。言蹊清透的声音远远传来,“臣妾明白,一定保证姐姐身子万无一失。”
太医诊脉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有孕之后,叶瑟患得患失,加之后宫近来的传言压得她喘不过气,所以,她完全不能接受太医的任何评判,“孙太医,您什么也别说。以后也不用来诊脉了,您忙去吧。”
孙太医为难片刻,执着道:“娘娘,其实小阿哥的状态并不好……”
“出去”,叶瑟指着门,满目含泪怒吼道。她能够感受到他们对这个孩儿的敌意,这个世界对它的敌意。从皇上,到言蹊,她们的话语间全是对它的不接受。即便他们相信她,可他们还是介意它。他们仍然为世人所影响,宁愿忽略真相,去选择不接受他。
自此,她拒绝任何太医院开具的保胎药和名贵补品,对于各宫送来的礼物,都弃得远远的,生怕有人对她的孩儿心生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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