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弘历目光冷寒,语气倒甚温和,“金特使,时过两天,不知您向朕提的请求可还曾记得?”
金赟面色无澜,心中忐忑。他知弘历在试探自己,亦知这是一场鸿门宴。若自己执意再提请求,恐怕他不会放自己走了。“比起皇上,卑职脑袋愚笨。所以,皇上若记得,我便记得。皇上若忘了,就当我未说过。”
弘历见他将难题回踢给自己,继续道:“既然我们都忘了,那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一遍吧。”
“哎,一嘴不可二用”,金赟大口吃起盘中肉食,“卑职还是多吃些,少说些吧。”
“你什么都不提,朕还是要赏你”,弘历抿了口薄酒,“赏你黄金百两,毕竟你将朕的爱妃完好无损护送回来了。因为朕不欠人,所以朕的女人也不欠人。”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叶瑟一眼。叶瑟忐忑地接住那一眼。奇怪,明明自己同金赟什么都没有,怎么对上皇上的目光,心里竟有些慌呢。
无论叶瑟与金赟之间有没有一些别样情愫,弘历此次一赏,意在隔断两人的所有心意,将所有曲折,交付公事公办,示意他们明白,无论恩何怨何,他们只是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客人。所有感激之情和亏欠之情,都由他的封赏来支付,决不允许他们暗通款曲。
金赟已离开半月,弘历心中仍因叶瑟那一晚夜不归宿而有些疙瘩。忆及平日两人间的不二深情,他又在心中责怪自己的多疑。许是君王身份给了他多疑的天性,可他想总得有些例外,让他暂时放下多疑。比如对她。
可偏在此时,太医为叶瑟诊出喜脉,且时日不长。举宫哗然,谁不知云妃娘娘曾被英俊威猛的劫匪绑走两天一夜,夜不归宿本已是大罪。因皇上不追究,所以她们可以忍着不嚼舌根。可如今,孩子都出来了,自然难平众议。人人皆论,云妃入宫十余载,什么疗法偏方都试过了,就是怀不上孩子。怎么如今,不过夜不归宿一晚,便有了身孕呢。适逢六宫无主的混乱时分,宫人们,主子也好,奴才也罢,脸上纷纷显露出看热闹的热忱。平日里,哪个宫里怀了龙嗣,宫里大多数人都因此愁云惨淡。唯独这次,有人有了身孕,整个后宫都在心底雀跃起来,许是生活太乏闷了,人人都盼望有个天大的笑话,解解闷子,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便好。
弘历不自觉地在桌侧敲着指节,心乱如麻。心爱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儿,他自然欢欣。而他确认那是自己的孩儿。可阖宫诸人悠悠之口,凭他一人的相信又怎么堵得住呢。偏偏不知哪位侍卫走漏了风声,说了当时在山洞发现二人的场景,说叶瑟裙裾破裂,金赟赤裸上身,二人皆衣衫不整。他若杀了金赟,自然解气。可那不等于不打自招,自扣绿帽嘛。他之所以赏金赟,看似以德报怨,不过为了向宫人表明自己的态度,信二人坦荡无事。可众人仍然沸沸扬扬,喋喋不休。他总不能将阖宫之人的舌头都拔了,总不能将目击的二十名侍卫全杀了。可即便全杀了,流言既出,也只是扬汤止沸,徒劳无益罢了。
要说名声坏了,男子在意,其实女子才更在意,尤其这后宫女子,她们也不管这传言是否真实,便往真里信,往真里传。织就一副天罗地网。这一张张由误会和恶意织就的网,密不透风,铺天盖地向叶瑟洒来。让她透不过气来。
从前,她因为对君王始终有一分提防,所以一直避孕。前些时日,经历过后宫诸人生死,将一切都看淡了,只想守住一份稀薄的感情。有了孩子,便组成了一个家。所以她不再避孕,怀上子嗣也属正常。偏偏不知情的自己,赶上金赟这场劫祸,如今怎么也说不清了。
她身心俱疲地走进养心殿,“放我出宫吧。为了我,也为了孩子。”
“作为父亲,要保护自己的孩儿。我怎么忍心将他养在宫外?又怎么忍心把你扔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弘历叹道。
“如今整个后宫的口风,你也该听到了”,叶瑟忍了忍泪,“我姑且能忍受,可孩儿若来到世上,也要听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对他而言公平吗?”
“朕不会再让这样的声音出现”,弘历似下定决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整个后宫对我的误会和敌意已经太深了,皇上打压不尽的。”叶瑟终于心灰意冷,落下一滴冰冷的泪。
弘历疼惜地将她揽入怀中,“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孩儿与你心脉相通呢。你服输了,他便要生来是个认输的人。”
忽而有孕,让叶瑟变得脆弱,她依偎在弘历胸膛,却感受不到暖意,“皇上,你知道,我不是苏云锦。所以,你同她那些幸福过往,我永远都不可能想起了。”
“那倒也好,人生本就是向前走的。就由你,陪朕往前走吧。余生,朕希望陪着自己的,不是云锦的替身,而是真实的你。”说着,他将她揽得紧了些。
“皇上一点都不介意这个骗局吗?
“若非要说,只介意一点。”
“哪一点?”叶瑟不解。
“如果十年前,入宫的便是你,该多好。那样朕便能早些重拾人生快乐,可怜的云锦也不必命殒宫廷。”弘历忽而眼眶潮润。
“皇上信我和那金特使清白?”叶瑟抬头问。
“孩儿怎会是他的呢?!”弘历故作认真道:“没有那样的道理嘛,朕同你睡了三年多,都没有一儿半女。就算真怎样,也不能被他一晚捡了便宜去啊。”
叶瑟看出他戏谑的表情,捶了他一下,“什么叫真怎么样?我会同他怎么样啊?我会同任何人怎么样吗。”
“什么怎么样?”弘历装糊涂。叶瑟扭过头,装出生气的样子。良久,叶瑟才问:“那个金特使,究竟向皇上提出了怎样的请求?”
弘历本不喜欢女人过问政事。但因她素来不关心政事,心思天真烂漫,所以便破例说了:“他同朕说,如今朝鲜的大王对朕并非绝对真心。他想问朕借精兵五百,与那大王一较高下。”
“五百,也不算多”,叶瑟随口道。
“数量不是问题,关键是本质。朝鲜虽是我大清附属国,但自古以来皆自治。朕只想管好本国事宜,别人的事,才懒得理呢”,弘历叹道:“况且,贪念有时很可怕。帝王总希望自己麾下领土、子民越多越好。越多越兴旺,可同时,越多,出现乱子的几率也越大。所以啊,我还是管好自己锅里,不盯着别人碗里了。”
“那皇上会告知朝鲜大王金特使的狼子野心吗?”叶瑟担忧地问。
“既是别人国事,不要管,自然不能双重标准。既然我不帮金特使,也自然不会帮他们大王。难道我堂堂大清皇帝,还需靠提供这样一个情报去讨好一个附属国的大王嘛”,弘历说着摇头一笑。
叶瑟心底舒了一口气,好歹那金赟也能暂且保住性命了,同时心里又暗暗佩服弘历的胸襟与谋略。于公于私,她都只能喜欢他。无论是做一个妃子,还是朝廷的子民,他这样一个人,都让她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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