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瑟尚未出城门，便隐约觉得背后有人跟踪。于是，她便不敢出城，在侍卫聚集那一带反复徘徊。她想起，在孤岛之上，阿寒的生母曾教自己眼盲心明，靠视力之外的东西生活、谋生路。她轻轻闭上眼睛，打开所有感官，感知身后那人的一切。由此断明，是个女人，年纪不轻，轻功极好，对宫中的一切极为熟悉，对她也有一定了解。

　　由此，她明白，此人是谁了。如此，她便没有出去的必要了。因为自己必定不是她的对手。她快走几步，寻到三五扎堆的侍卫，让他们护送自己回宫。她明白，这几个侍卫根本不是春衫的对手。可她如今在暗，定不敢随意暴露身份，所以，她即便胜券在握，也不会轻易出手。

　　接下来半个月，她都未出宫，而是委托烛影出宫替她办事。她明白春衫的死穴在哪里。她原本已经查了很久了，寻小师妹的下落以及春衫的底细。这些时日，她让烛影同苏云起加大查证力度。

　　直到查到她想要的一切，并安排妥当，她才再次出宫。可那身影再次如影随形。

　　这次她没有凑近侍卫，而是拐向略偏僻之处，然后朝后喊道：“姑姑，出来吧。”

　　春衫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可她仍不准备摘下蒙面，仍然站得离她远远的。

　　春衫默默握紧了剑，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招。叶瑟忙喊道：“姑姑，你知道你杀不了我的。”

　　“哦”，春衫戏谑道：“你对自己如此有信心。”

　　“因为这是在宫里”，叶瑟假装丝毫不恐惧，“在宫里，除非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一招毙命，才不引人瞩目。可姑姑知道我略会招式，只要三招之内，你取不了我性命，打斗声便会引来侍卫，你也未必能脱身。”

　　“没关系”，春衫笑道：“我们时日还长呢，难道你会一辈子不出宫？”

　　“我当然要出”，叶瑟也沉沉笑着，“而且我现在就要出，去见一位故人。”

　　“与我何干”，春衫有些不耐烦。

　　“是一位你也认识的故人”，叶瑟顿了顿，“京城近来有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流连于各大风月场所，寻一名老妓女”，她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一位年轻女子何必天天往妓院跑呢，因为她要寻二十多年前生父的死因。”

　　春衫虽听不懂她所言何事，心里却沉沉郁郁，如同飘来一朵乌云。果然，她又听见叶瑟说：“那名女子，容颜俊美，武功高强，可惜咯，少了几片指甲。”

　　春衫瞪大眼睛，叶瑟沉沉道：“没错，就是小师妹。前几日，她已悄悄入宫，同我相认了。当年那么多姐妹，只剩我二人。恐怕，我对于她而言，要比你这个心狠的娘更重要些呢。”

　　春衫忽而泪目，她以为，此生无憾，可以安心赴死。可是，不曾想，人过中年，竟然还能寻回女儿。

　　“她还好吗？”春衫颤着声音问。

　　“看起来很好”，叶瑟叹道，“只是，从小，娘不亲，爹不疼，又能好到哪去呢。”

　　“你是如何找到她的？”春衫问。

　　“这几年，你动不动就要来杀我，我哪能不为自己寻一张保护牌呢。况且，在这世上，我同小师妹同病相怜，亲情凋敝。所以，于公于私我都要找到她。我知道，江湖中人，如果没有别的营生本事，必定多多少少会犯事，不可能一点案底没留下。我若不是当年入宫，恐怕也是官府的常客了。从问题少女来查，范围便可缩小许多。由此，注意到一个女人一直在青楼间晃悠。见了小师妹后，她同我说了她的疑惑。我让家兄陪她一起找，你猜查出了什么。”

　　“她那混蛋爹，不查也罢。”春衫满目恨意。

　　“那个妓女还是寻到了，后来嫁给商贾做了妾，富商死后，境遇凄惨，成了府上的佣人。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始终记得，当年在她屋中，被妻子刺死的那个嫖客，她根本就不认识。”

　　春衫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你当年不是听信别人谣言，说你的情郎在妓院包了花魁，在一起厮磨两三年了么。可是这位证人，当年那位花魁说，那个男人是被刺死之前一盏茶的工夫，才被人抛入她房间的。有人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口说话。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的缄默，竟然害了一条人命。这成为了她心中留存的一生的罪恶。她还记得，那男人被抛进她屋里时，分明被下了迷药。而你闯进她屋中，看到她花牌上的名字，正是谣传的那一个，便怒火中烧，又见你情郎在她床榻睡得正酣，满脸甜笑，梦呓连连，你怒火中烧，用桌案上半烫的水将他浇醒。你一剑向他刺去，因为你并非真的想他死，所以刺得极慢，因为他是侍卫统领，功夫自然不低，你料想他一定会躲过去。可你不知道的是，他中了迷药，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就这样，你的剑刺穿他的胸膛……”

　　“够了”，春衫怒道：“不会有错的，他一定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娘娘派的密探查得清楚，娘娘原本还不让她们告诉我。”

　　“可你还是知道了”，叶瑟道：“密探最重原则，这是他们的行规。若娘娘真不允他们告诉你，你便永远都不会知道。既然你知道了，便是纯贵妃故意让你知道的。”

　　“你别再说了”，春衫怒目而视，“娘娘这些年如何待我，我自己心中有数。”

　　“姑姑在宫中待的年头比我久，这点会不清楚嘛。你毕竟是她宫中的宫女。宫女同侍卫生情，还有了孩子。这样的丑闻像一把随时悬在纯贵妃头顶的剑，不定哪天就落下来了。谨慎算计如她，会允许这样的隐患存在嘛。她舍不下你，自然要从你情郎下手。况且，哀大莫过于心死，当时她毁灭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是要你死心，二是要你忠心。她怕你有一天选择同情郎远走，不再侍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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