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当年产女后,她确实同娘娘请辞,她要出宫,相夫教子。纯贵妃只笑言,要为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便允她出宫。可不过几日后,她情郎包养妓女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她一怒之下赶去,酿成大错。如今看来,她竟丝毫未曾怀疑过纯贵妃。
“你知道娘娘待我恩重几许么?”春衫伤感问。然后兀自开始讲述那段经历。那年,她不过十六岁。当时是清初,在两朝之交,江湖所有门派交相站队,自相残杀,相继凋敝。春衫家,作为江湖最大门派的传人,也不得不改走镖谋生。江湖人士的战场,蓦地全转向押镖。为了争夺押镖界的龙头,江湖再次血流成河。她童年过得还算殷实,爹爹在押镖界声誉向来很好。可夺镖的事,常年累积下来,仇家已结不少。至末了,多位仇家联手在他们一家出行之时埋伏,敌众我寡,仇家一举将她满门杀尽。她被压在死人堆里,恰逢同龄的苏庭语经过。那年,她正准备选秀女,因此由家丁抬轿载她至京城量体裁衣。见那血腥场面,家丁本要绕路而行,她偏要落轿,在那死人堆里挨个拨拉,碰碰运气是否能救活一两个。果真,最后只剩春衫一个活口,被纯贵妃救活了。
叶瑟明白那种情感,就像自己同师父一样。可她猛然一惊,“纯贵妃会医术?”
“娘娘的外公是前明太医,清帝后花重金聘他入宫,皆被他拒绝。原本他们家族内是传男不传女,可他的孙子中无人对此有兴趣,唯独娘娘自小随外公上山采药,所以外公便传给了娘娘。娘娘岂止是懂医术呢,说妙手回春也不为过。”春衫无心道出,叶瑟却在心底默默明白了,怪不得云锦同漫轻羽所中之毒,连她和杜太医都长久无法参透,原来她是用医高手、用毒高手。如此一来,上次原本要毒害言蹊的药,也想得通了,或许正是她自己配制的呢。
“如此,你更该明白”,叶瑟警醒道:“你情郎都做到侍卫统领了,一定对迷药会非常警惕。作为守城大员,一般迷药圈套,他绝不会中计。为什么他会身中迷药,被抛至妓女房间,一定是用毒高手策划的。况且,能拿出重金若此收买妓女,不是娘娘又是谁呢。”
“我要见到那位妓女和我女儿才行”,春衫仍下不定决心。
“小师妹出门了,明日才回。妓女就混在城内嬷嬷堆里,我立马带你去见”,叶瑟允道。
那老妓女将当年场景一五一十道明,而她所描述当年来收买她之人的体貌特征,其中一人跛脚,恰为纯贵妃自幼家中的一位家丁。至此,春衫潸然泪下,想起情郎玉立的身姿,仿佛已是前世般遥远。是啊,就是自他开始,她以为他背叛了自己,因此恨透天下男人,这一生再未动情,也剥除了自己身为女人最后一丝柔软,彻底变为一个战神,一个不会爱也不被爱的忠心杀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春衫哽咽道:“明日,我便可以见到女儿了。可是,今日,我便还是娘娘的人。你同我,只能活一个。”
叶瑟心底再次卷起一片凉意,她握紧了提前备好的剑,只好硬着头皮开战。她想起孤岛上,盲妪对她的指点。她闭上眼睛,听到剑在一尺外四十五度角劈了过来,几乎用了全力,想要一刀结束她。她明白,自己闭上眼睛,对方一定会轻敌,便不会那么快结束她。可她心里看得明净。人人都道,天下招式,唯快不破。因此,人人都在苦练如何出招更快,却没有人着力出招更慢。她自己总结出一套至慢招式。慢到如同不动。所以,她定定站在原地,似乎没动,但身子却早已不在原处,完美避过那一剑。
春衫心头一惊,因为失了第一招,身为绝世高手的她心便慌了,出第二招时便没有那么确凿了。叶瑟却开口,“当年你砍向情郎时,也是这样的招式么?”一句话扰得她心烦意乱,叶瑟趁机上前,用剑柄震向春衫腹部。春衫及时躲过,脚步却踉跄退了两步。她心中感叹,人不服老不行,纵使半生战斗如她,也有力不从心的一天。
她竖握剑,误导叶瑟她要劈下一剑,却瞬间变位,横刺出去,剑锋倏忽,迅疾至极。叶瑟要躲已来不及,她已听到她剑锋的声音,因此用自己的剑柄向剑锋劈去,使得春衫的剑偏离寸许。趁春衫慌乱片刻,飞移至她身后。春衫功夫再高,只仰仗眼来看。敌人一到背后,她立马慌乱,如果不转身,看不到敌情。一旦转身,转身的空隙,会被对方抢去先机。而叶瑟还在她身后絮絮讲她情郎之事,惑她心神。她心神不定地往后一劈,所劈之处却是方才叶瑟发音之处,对方轻声移位,她的听觉不够灵,根本不够追踪。因人向后刺剑,力度会大大低于前劈。所以她轻易被叶瑟击落武器。叶瑟用脚接住她的剑柄,向身后飞踢出老远,以免身手矫捷的春衫重新拾回剑,迅疾间,她又用自己的剑封住春衫的咽喉,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连春衫都不及招架。
“姑姑,胜负已分,你还要杀我吗?”叶瑟问。
“只要我有能力杀你,一定不负娘娘期望。可如今,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所以也没办法。”春衫的表情虚弱极了,仿若一瞬间成为一个枯槁的老妪,没有一丝力气。
叶瑟看到这样的姑姑,有些心疼,忙安慰道:“论功夫,我仍远不如您。只是,如今您有了牵挂,你思念夫君,想见女儿。我不过是乘了感情的虚口罢了。”
“输了便是输了”,春衫叹道:“没那么多借口。难道你便没有牵挂了吗?”
“我真的没有了”,叶瑟心底沁凉,不忍再说下去。是啊,永璐已经离开了,她哪里有人守护呢。而皇上,虽是她此生最大的牵挂,可是这世上,层出不穷的奇女子,排着队要呵护他,守护他。自己在不在他身边,只不过赚个心安而已。实际上,有没有自己,他都会有人护他一世安好。自己真的已没有珍惜自己生命的理由,因此比春衫更不畏惧失败,更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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