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不敢立时将这消息禀报皇上,制了索道,运五百兵将下至崖底,仔细搜寻大阿哥下落。寻了三天三夜,但见沿途血迹、一条断掉的马腿和两人带血的衣衫与随身物品,唯独不见人的尸体。崖下有潭水,虽然深,他仍不放过一丝希望,命人没日没夜地打捞。
可仍无音讯。傅恒心如死灰,欲哭无泪。金川一役,他本来抱雄心而来,想要扭转家族命运。如今,赢不赢这一仗已经不重要了。他让皇子殁于战场,即便他以身陪葬,也未必能得皇上宽宥。由于西南偏远,他原本可以隐瞒大阿哥失踪的讯息,为自己安排好后路,逃至天涯海角哪处不好。可他感念皇上待他不薄,赋予他巨大的信任,将数量庞大的大军交给他来带。于是,他痛下决心,速传书回京,立即报告皇上大阿哥失踪的讯息。
这一噩耗很快在阖宫传开。叶瑟亦闻见,心如刀割。纯贵妃苏庭语听了这一讯息,重重叹了口气,快要哭出来,“可怜那没娘的孩子,偏偏往那生死场送命去。”春衫亦悲叹,“可不是嘛,皇上已一天一夜未眠未进食,非要亲赴战场寻大阿哥呢。”
“想不到皇上还这样重视永璜呢”,苏庭语叹道,“那早些年干什么去了呢。人啊,总是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皇上可真不容易,自己已经啃心噬肺地难过了,还令暂时对王府封锁消息。大阿哥的侧福晋不是临盆在即了嘛,怕刺激到她。”春衫叹道。
“那怎么行呢”,苏庭语忽而眼神一亮,“人家毕竟是结发夫妻,对于自己夫君的行踪,有资格知悉。”
“娘娘”,春衫劝道,“这可能就是善意的谎言吧。”
“什么善意?”苏庭语冷笑一声,“只要撒谎,就是不对,哪有什么善意。春衫,你去通知王府。”
“娘娘”,春衫犹劝,“这样做总是不妥的。”
“哦”,苏庭语回头,“你觉得本宫不妥?”
春衫低头,“奴婢不敢”,于是颤着步子照做去了。
当夜,叶瑟无心睡眠,一颗心也揪着为永璜祈祷。突闻宫外有人来访,她忙披了件外衣出门迎客。只听一个家丁和侍女急切道:“云妃娘娘,不好了,福晋她连夜狂奔而出,小的们找了两个时辰,也没寻到。”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哪位福晋?”叶瑟急切问。
那侍女急得快哭了,慌忙解释:“是小的吓懵了,忘了禀报。小的们是大阿哥府上的,跑掉的是侧福晋,她还有不到一个月便临盆,这可如何是好呢。”
叶瑟脑袋如同炸了一般,良久才颤抖问:“跑去哪里了?”
家丁怯怯道:“有路人见,向府上西头的山上跑去了。”
叶瑟的外衣已悄然落地,可她顾不得披衣,脚步木讷地随两位去了。
他们赶巧遇上永璜府上的家丁们也秉灯搜寻。大家齐唤云裳,仍无半点线索。即便叶瑟扯破嗓子,喊出自己名字,仍未寻到云裳。叶瑟看着满山头星星点点的灯光,那灯光的炽热如同烧在自己心头。又过去了两个时辰,眼见到了午夜,仍然一无所获。她遣家丁速下山寻了几个口技杂耍艺人。她依照记忆中永璜的声音,描述一番,令一排杂耍艺人轮番模仿。总算有一人模仿得极像,她又让那人以永璜平日唤云裳的声音唤她。虽无人应答,有家丁却发现一丛草后面有窸窣声响。叶瑟一行跑过去,才看到颤颤巍巍站起身的云裳,早已哭成了泪人。
云裳见风尘仆仆的叶瑟,虚弱地一头扎入她怀里,“姐,我得去找永璜。”
叶瑟从侍女那取来一件外衣,细心将她裹紧了,搀她往山头轿辇走去。边走边劝,“你听我说,没有人发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那说明他是安全的。如今的消息,只是他暂时与众人失去了联络,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云裳根本听不进她的劝言,只口中颠颠倒倒念着诗句,依然泪如雨下。
叶瑟并不十分懂得诗中含义,只十分心疼云裳。她不能哭,她若哭了,云裳更无助了。于是,她又笑道:“你太不相信你同永璜的情感了吧。你知道吗,像你同他这种天成佳偶,心中一定有默契的。你别管西南战场传来的消息是甚么,你告诉我,你心中同他的感应断了没有?”
云裳这才止住悲声,失魂落魄地回头看她,却没有答话。叶瑟又道:“连我,永璜寻常的一个朋友,都觉得他还在。他一定在。你告诉我,你的直觉,他在不在。”
云裳忽而艰难蹲下身子,无助地抱着肩膀,“我哪里还有直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感觉不到了。”
叶瑟知道蹲姿对胎儿不利,又费力将她搀起,“无论永璜现在身在何处,他最希望的都是你们母子平安。你不要叫他失望。”
“孩儿?孩儿……”云裳突然紧紧摁住腹部,“姐,怎么我连孩儿都感觉不到了。连他也不在了吧?!”
“我们回家,都在,没有人不在”,叶瑟紧紧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云裳却忽而定住步子,又重重蹲坐下去,“我肚子好痛”然后便一阵痛苦的挣扎,满脸冷汗。
怎么办?难道要生了吗?可自己不会接生,叶瑟完全没有办法,就近唤了名家丁,让他速下山请产婆和郎中上山。自己寻来几件家丁的衣衫铺在地上,将云裳搬到衣衫上,免得她受凉。帮她侧卧过身子,减轻她疼痛,又令她平稳吸气吐气,鼓励她用力。在女人的生产过程中,斗志太重要了。可云裳经受打击,求生欲已十分低微,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又急急寻来那口技师傅,在远处学永璜的声音唤云裳,给她一丝幻觉。自己也开始轻轻按压云裳腹部,帮小家伙向下走。中途,云裳几次昏过去,停止了使力。又一次次在类似永璜的呼唤中,迷迷瞪瞪苏醒过来,继续用力。过了一个多时辰,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才打破山谷的宁静。
叶瑟满头大汗,浑身虚弱地抱着一个女婴,笑着将她凑近云裳,“你瞧,我们叫都不灵,孩儿一哭一叫,保准管用。永璜一定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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