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弘历喝道,“哪有如此凑巧的事,八个奴才同时反了?分明是有人蓄谋为之”,他刚欲下令严查,忽收到另一禀报。这一讯息,让他将之前无论多重要的事都搁置下了。来禀之人激动道:“奴才们正给小阿哥穿寿衣呢,他小手忽而动了。太医们正在抢救呢。”
弘历一路疾奔,尽管不知小阿哥是否真救回了,却已难掩满脸笑意,连日来晦暗的脸色终于亮了起来。途中遇太医来报,小阿哥救活了。弘历大喜,细细询了小阿哥情况,又知他情况并不十分乐观,或许能活过满月,也许不能。如此,弘历的心又动摇了。原本他想立马抱过小阿哥,送至永和宫,父子二人一起待叶瑟醒来。可如今,若将这一喜讯带给叶瑟,可一旦他日,小阿哥再遇不测,叶瑟岂不是再历一劫,身心更受折磨么。弘历轻声询太医:“此事,有几人知晓?”
这位太医答道:“苏嬷嬷,还有刚才通报的小顺子,下官以及两位宫女。”
“全部找来”,弘历吩咐道。待几人集齐了,弘历齐齐封赏,以酬谢他们救小阿哥之恩,同时严令他们保守秘密,小阿哥起死回生一事绝不可泄露。
弘历寻了宫城中一间废弃多年的偏殿,将小阿哥交到方才封赏的嬷嬷和宫女手中,让她们先悉心照料,同时命方才的太医在旁边屋子住下,随时接受传诊。至于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他忽而茫然,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小阿哥终究要面世。他暗暗下定决心,待小阿哥健康挺过满月,再同叶瑟说不迟。
最终,弘历还是因为心里堵得慌,同言蹊说了此事。言蹊双眉紧蹙,良久方道:“小阿哥的身份永远不能恢复。皇上您想,起死回生?宫人会怎么看?简直如妖言般,怕是引起整个后宫喧哗。况且城门那五人,之所以被斩,是为了给小阿哥的死谢罪。如今小阿哥活了,皇上怎么给那死去五人交代?他们的家人会就此罢休么?”
“可是,他毕竟是朕的亲生骨肉,更何况他是朕同云妃第一个孩儿”,弘历怨道,“朕不能不给他名分。待他满月,送还永和宫。”言罢又觉被斩那五人确实冤了些,不想落下暴虐之名,于是迟疑问道:“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言蹊抚着自己浑圆的肚皮,冷静道:“来年开春,臣妾也生了。不如将小阿哥同臣妾腹中的孩儿凑成一对,说是孪生怎么样?”
弘历忆起先前,太医曾诊言蹊腹中此胎仍为女儿。他不得不怀疑她是否想借机将叶瑟的儿子据为己有。言蹊看出皇上的犹疑,又劝道:“当然,这也仅是权宜之计。待姐姐心情平静,我们寻机会告诉她。待小阿哥稍长,皇上再将他拨给姐姐亲自抚养便是了。”
是以,小阿哥及随行照料他的宫女、嬷嬷及太医一行又迁至储秀宫偏殿。弘历日日去探叶瑟,想寻了合适机会,将儿子幸存的消息告诉她。可叶瑟只顾沉浸于自己的悲痛之中,对皇上要么闭门不见,见了便蒙被装睡。弘历总吃闭门羹,寻不到机会开口。新春聚会,叶瑟皆告病未去。而小阿哥虽然顺利挺过了满月,可身体情况一直不容乐观。弘历见叶瑟如今情绪亦极不稳定,便不敢再涉险告知她实情。
才刚二月,和暖春风已在宫中游荡,湖堤两岸、御花园中也零星开了几种春花,今年的紫禁城,似乎提前迎来了春天。伴随早至的春意而来的,还有令妃诞下龙凤胎的喜讯。
永和宫宫女心疼请道:“都过去三个月了,娘娘总该出去走走了吧。令妃娘娘今儿为小阿哥和小格格摆十二日宴席呢,宫里人都去凑热闹了。娘娘何不也去沾沾喜气,没准赶明儿就再怀上了呢。”
叶瑟抬起沉重的眼帘,向窗外满溢的春光望了一眼。可姹紫嫣红和满嗅春风并不能点燃她晦暗如灰的心情,她胡乱回了一句“不去”又躺下了。
一大早,皇上便到了储秀宫,看宫人忙碌打点宴席之事。“爱妃刚生产过十日有余,今日宴席不必出席,好好养身子吧。”
“哎,又不是第一胎了,哪有那么金贵”,言蹊一面悠悠上着妆,笑言:“况且今春暖得早,臣妾早已迫不及待要走入暖阳了呢。”
弘历拗不过,只好应了,“对了,朕派人去请云妃去。小阿哥之事,还是爱妃你同她讲清楚吧,娘们之间究竟好说话。”言蹊不舍地回头望了望小阿哥,恭谨回:“是。”
一大早的宴席准备,烛影未参与。她知道如今令妃坐月子,自己都不暇,不会对下人管太严。是以,偷溜进永和宫探望叶瑟。她曾有一次不小心听到皇上同令妃的对话,才知道叶瑟所生小阿哥并未死。她知这是天大的秘密,本不欲告诉叶瑟,可见叶瑟消瘦了好几圈,整张脸失去了往日容光,不由心疼,于是,几经犹豫,还是凑近叶瑟耳根,“主子,你莫愁,小阿哥还活着呢,奴婢时常见到他。”
叶瑟听了这一句,麻木良久才跳起来,“你说什么?好烛影,你说什么。”
烛影环视四周,轻声说:“娘娘,您答应我别激动,奴婢才告诉你。”
可她哪能不激动呢,这些年,入宫这些年,她一直在失去,她失去了那么多人,从来都没有找回一个。如今,她的孩儿竟回来了,她如何平静呢。她哭笑无绪,满屋子踱步,忽觉屋子里的暖意,忽而比窗外整个春天都盛。
烛影拉她坐下,安抚一番,才道:“令妃娘娘的龙凤胎,龙胎正是娘娘的小阿哥呢。皇上和令妃娘娘那次说起,似乎有苦衷。”
叶瑟一张脸由晴转阴,再转雨,泣道:“苦衷?能有什么苦衷。又是他们,害了我第一个孩儿还不够,这个孩子,他们又要抢走”,说着狠狠拭去泪水,衣也未更妆也未画,径直向筵席现场去了。
弘历见她满面憔悴、一身寝袍便出现在鼎沸人海,心中有些失落。但旋即觉得,只要她来了便好。于是寒暄几句,摒开前来道贺的群臣,径直向叶瑟走去。拉过她的手抚了又抚,叶瑟麻木地抽离自己的手,一双眼冷冷向弘历瞥去,“孩子呢?我要看看。”弘历心底一阵凉意,但仍执她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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