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见那一对龙凤胎,男孩分明比女孩长数寸,也重上几斤。他们为了混淆视听,还特地将男孩剃了光头,免得胎毛过长暴露了他已是三月龄婴童的身份。叶瑟望着那男婴的脸,忽而泪目。她产后从未见过自己孩儿的脸,可母子连心,她从第一眼见这婴孩,便觉仿佛见过千百次,有一种跨越今生的缘分。
拂去泪水,方才她心中有多暖,此刻心中便又多恨,她不要再打不还手,被人欺负,她放下男婴,遥遥指着,朝众人嚷道:“快来看哪,这哪像刚出生的月子孩儿啊。瞧小阿哥的眼神,分明有三四个月了吧”,众人皆围过来,正在此时,小阿哥似乎特意配合他娘亲的心意,竟一抬头翻了个身,趴着身子,昂起了头。
皇后也乐了,随口道:“可奇了,三月翻身六月坐,哪有不满月的孩子便会翻身了呢?!”
皇上没好气地白了皇后一眼,忙开脱道:“那是凡人家孩子,朕的孩子能一样嘛。”
叶瑟见弘历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模样,心中更悲凉。她何尝不知他处境艰难,平日里难免说些违心之话,做些非己愿之事。她愿意理解他,甚至愿意成全他,愿意为他掩护。可是,此事关系到自己的孩儿。联想至上次,弘历同言蹊、如侬合谋害死她腹中胎儿一事,仇恨迅速占满她心扉。凭什么,弘历和言蹊总能事事周全,可以永远似笑非笑地望着人群,让所有事态按他们的计谋发展。所有人都是他们操纵线下一个个木偶,无力回击。
今日,她要看他们失望。她当着太后和众多嫔妃甚至间杂数位王爷臣子的面,冷笑道:“令妃娘娘不就是又生了格格嘛,生男生女又有何区别,不照样可喜可贺嘛,何必抢了旁人的孩儿,来充盈自己的子嗣。难道是您自认为以后再也得不到皇上的恩宠,没有机会怀自己的儿子了吗?!”
众人虽听得糊里糊涂,但不少嫔妃已以袖掩嘴偷偷笑了起来。令妃这几天势头猛劲,做人又精明算计,滴水不漏,从来不遗任何把柄于旁人手中。如今有人对她公开叫骂,自然解了她们心中嫉恨。
弘历已脸色阴沉,但因体谅叶瑟连日来的伤痛,于是凑近她,低声道:“这件事,本来我们就打算今日同你说明。”
“哦”,叶瑟似笑非笑,“见我来了,见我知道了,见纸包不住火了,想起同我说明了。之前呢,可已经三个月了,你见我日日伤心,怎么忍心不告诉我。”
“是朕不好”,弘历又忍住愤怒凑近叶瑟,“我们回去再说。”
叶瑟自生产当日,以为小阿哥夭折,昏厥几日,之后又沉睡多日,并不知皇上连斩五位涉事太监悬于城门一事,因此不解其中利害关系,犹在争辩:“令妃娘娘,可以将十四阿哥还给本宫了吗?总不能为了凑一个龙凤胎的美名,强抢别人的孩子吧?”
太后对叶瑟不知礼数的行为已十分不满,强压半天怒火,隐忍道:“听说午后有雨,今日诸位若觉得已聚得尽兴,咱们便及早散了吧。”
众人不欢而散,皇上、太后率一众嫔妃又至偏殿,继续商讨此事。弘历勃然大怒,“储秀宫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告诉云妃这个消息的?”
储秀宫奴才们跪了一地,无人敢言语。皇上下令储秀宫所有奴才互相掌嘴,待几个宫女嘴角已微微沁血,一个宫女泣道:“今早小的们都在准备筵席,只烛影一人偷偷溜了出去。”
弘历又提审永和宫宫人,确有人看见她造访永和宫。烛影百口莫辩,只好跪地认罪。言蹊脸色已十分难看,没想到自己严管下的奴才里竟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竟是内奸。
皇上并未大怒,只脸色阴沉道:“在这后宫之中,妃子有妃子的本分,奴才有奴才的本分。若是连本分都守不住,那这宫里也就不需要她了。”
烛影跪在地上,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结算银钱,割掉舌头,逐出宫去”,弘历下旨。
叶瑟跪也不跪,直视皇上,“皇上断案真是快呢,两个宫女随便一句话,就给人定了罪。我好歹也是当事人,我怎么好些时日未见烛影了呢。这事,我这当事人不认罪,谁也别想定罪。”
“放肆”,太后怒斥,“圣旨岂能收回,你一句话,皇上便要改判吗?”
言蹊心中也十分气愤,自己不过好心为皇上分忧,今日被叶瑟如此羞辱,不觉也放下平日端庄,与叶瑟杠上了,浅笑道:“如果没弄错,烛影应该是我储秀宫的人吧。怎么也轮不上永和宫的主子为她求情吧?!”
“烛影最早在谁宫里,大家都清楚”,叶瑟瞥了言蹊一眼,“只是,有些主子,奴才也要抢别人的,孩子也要偷别人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住嘴”,弘历喝道,“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同乡野间骂街的村妇还有何区别。”
叶瑟所站的位置,远远对着的,正是一面铜镜。她向镜中望去,自己一张脸确实已有枯槁之色,一身邋遢装扮亦粗陋不堪。这样的自己,如何让他欢喜半分呢。是啊,不觉间,自己已经三十岁了。在这宫中沉浮也已有十年。院中那株花树,春荣秋枯,虽让人伤感。可至少来年春天,花树又会回春,同样的繁花似锦,永远没有美丽衰败的一天。可是女人,还不如那花树,眼见大把的时光枯萎,容颜枯萎,心知肚明,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满眼含泪望向弘历,“是,皇上。臣妾粗鄙,不配与知书达理,深得您心的令妃娘娘争吵,不配抢回自己亲生儿子的抚养权,不配央求您为自己做主……”
一席话说得弘历也眼眶微红,可他仍不准备原谅她。因为她这番泣语分明字字带刺,讽刺他呢。几滴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地从叶瑟眼眶滑落,她苦笑着低下头,不想别人看到她的狼狈,良久才又抬头,“这些,我都可以不争。只是,皇上,方才所判,真的不改了吗?”
弘历明明心里十分气她,可一看向她满挂泪珠的脸,心里又是一阵不忍,在心中默默低头,“滚,你们这对贱主仆,都滚出朕的视线。大家散了吧。”
众人心中明白,皇上表面在呵斥叶瑟同烛影两人,实际上却等同于宽赦了烛影的罪行,实为纵容。可众人敢怒不敢言,唯有太后失望地长叹几口气,瞪了皇上一眼,然后愤然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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