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瑟这一席话，虽不长，却字字诛心。言蹊表面挣着坚强，内心却颤抖不已。是啊，这一生，她不过这两个男人。那个爱她入骨的男人，已被她间接害死了。这个她舍命相爱的男人，正如叶瑟所无情揭露的那样，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若说，叶瑟丧子之痛有多深，她此刻的诛心之痛丝毫不较之更浅。

　　可因为永璐之事，她终究理亏，所以她没有与她针锋相对，而是埋下头，苦笑道：“若说爽了，姐姐便回吧。我要歇了”，说着正常踱步进了里屋，可甫一回屋，便泪流满面，一是联想到自己的人生境遇，二是伤怀她与叶瑟竟真至今时地步，难以回旋。

　　永璐的死，让太后也伤心了好一阵子。在天牢中她迫叶瑟饮下的绝育汤，如今想来有些许悔意，毕竟她的本意，只是预防她圣宠过盛，而并非赶尽杀绝，让她终生无一个子嗣。加之，太后亦听闻如今叶瑟精神恍惚，若自己不补偿她一番，让她尽早康复，难保她不向皇上告密自己灌她药一事。一旦此事暴露，恐怕她与皇上半生和睦算是打破了。是以，她搜集宫中所有名贵补品，去到永和宫，满眼歉意对叶瑟说：“皇上从不缺子嗣，有些娘娘甚至子嗣众多，总无法一一尽心抚养，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阖宫所有阿哥格格，你看那个入眼缘，你便同哀家说，哀家给你做主，讨过来给你养。”

　　“若不是那一个，是哪一个也没什么意义了”，叶瑟冷冷道：“嫔妾这贱身子，已被病痛折磨得差不多了，皇额娘这些名贵补品可别浪费了，全带回去，赏给可心之人吧。”

　　太后知她还在气头上，因此虽然心中十分气愤，并没有大声斥责她。而是重复了方才的意思，“后宫的女人，殿宇太大太空了，有些孩子的气息总是好的。上次的事，算我错了，你别同我置气了。到头来，还不是和自己生气，伤自己的身子嘛。你尽管说看上了哪一个。”

　　叶瑟心中只念永璐，实在对任何替代品无任何兴趣。她晓得，宫中其他嫔妃，但凡是不能生育或子嗣稀少的，都喜欢继养旁人的孩子，为自己未来争取前途增一分胜算。可她素来对后宫争斗没有兴趣，况且她过一天算一天，也从未为未来筹谋。所以，她刚想再次回绝太后。蓦地想起昨夜与言蹊的对峙，于是，内心突如其来生出一个念头，“既然皇额娘偏要如此，那么便十五阿哥吧。其他的阿哥、格格究竟年长了些，我再横抢来，也太伤孩子们的心了。”

　　太后的神情，有一瞬惊愕。但旋即恢复平静，装作无事笑道：“讲得有理，哀家去同皇上和令贵妃商量。”

　　过了三日，皇上的旨意还未下达，言蹊夜晚来探。虽然已经生产过半年有余，但她的身子仍较从前有些发福，失了往日精致。况且，近来这些事，也折磨着她的精神，让她整个人显得特别憔悴，仿佛老了十岁。

　　“我们都不年轻了”，言蹊叹道：“这种争斗有什么意思呢，总不能永远过家家似的。”

　　“贵妃娘娘，我这样天生愚钝的人，自然无法像娘娘一样随着年龄增长而日渐成熟理智，铁石心肠。就是注定要一辈子都停留在过家家游戏上。您喜不喜欢玩，屑不屑于玩，都被卷进来了，没得选了。起码玩完一把再走吧。”

　　“你不要打十五阿哥的主意”，言蹊亦不示弱，“否则我绝对奉陪到底。我知道你骨气硬，不怕死。可你若伤害我最重要的人，我也有办法让你再失所爱，我保证。”

　　“哈哈哈”，叶瑟一阵朗笑，“魏言蹊，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耐。我素来知道你能耐通天，你让我失去全世界，也办得到。只是，你觉得我要来十五阿哥，一定是为了报永璐的仇，便是小人之心了吧。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一个不会爱，不敢相信任何人的可怜虫罢了。”

　　“好，我给你养”，言蹊笑道，“我们走着瞧吧。”

　　又过了三日，十五阿哥抱到永和宫来了。孩儿哭得叶瑟心烦，也哭得她揪心。她无法不想起永璐的哭声，以及他无论怎样哭都没有人理会的绝望。她心烦意乱，将孩子递给嬷嬷，“别的阿哥、格格怎么抚养，便怎么养他吧。”

　　“不用特别关照吗？娘娘”嬷嬷亦对叶瑟与言蹊的恩怨情仇有所耳闻，是以特地询问。所谓的特别关照，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方面。

　　叶瑟犹疑片刻，叹了口气：“罢了。这可是皇上的儿子。可不能让他心疼。”

　　嬷嬷叹了一口气，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便将十五阿哥抱到阿哥所了。

　　十日之内，纯贵妃来了永和宫三次，每次来都带来些中原难寻的稀奇玩意。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纯贵妃一落座，便调侃道：“这些年，连宫人都笑姐姐我像拓面的模子似的，孩子生得太容易了，多而不精。我这些年啊，也没别的事情了，终日沉浸在伺候孩子吃喝拉撒上，是以什么都赶不上姐妹们的进度。听说太后让您挑一个养子女，我高兴了半天，想我这多产的，肯定首当其冲，以后便不用那么累了。结果呢，妹妹准是嫌我太愚笨了，都说儿子随娘，肯定是嫌我的儿子不出色了呗”，自顾自一阵笑后，又补充道：“不过，妹妹眼光可真好。令贵妃那可是一顶一的才女，女中诸葛，她的娃儿啊，肯定天生自带优秀品性。”因为她知道从前叶瑟同言蹊颇为交好，在目前不确定她二人闹掰是真是假的情况下，她在叶瑟面前仍夸赞言蹊，免得出现遗漏被对方抓住把柄。

　　叶瑟知她所言粉饰不少，于是也强作笑意，“哪里是那样的。姐姐贤妻良母的美名，紫禁城几道城门都关不住呢，散得民间都无人不知。我若抢您的孩儿，那孩儿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同我亲近呢。毕竟，谁会比他的娘亲更会照顾人呢。”

　　“哎，我一定是老了”，纯贵妃一把拉过叶瑟的手，用极亲近的语气道：“如今，就怕孤独。妹妹若能经常允我过来坐坐，我一定能稍微留住青春的脚步，不至衰老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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